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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在禦今天要去心理診所, 穿上煙灰色沖鋒衣,怕騎行弄亂發型, 乘了公交車。這衣服他平時不敢穿, 今兒特殊情況, 怕丢臉示弱。借一件衣服壯膽,他也是針眼大的膽兒沒跑了。

一件衣服怎麽可能壯膽, 歸根結底, 還是買這件衣服的吳窺江。他真沒想過吳窺江會給他買衣服。

從心理診所走出來,鐘在禦松了口氣,寫字樓任何時候人都不少, 他在電梯裏屏聲靜氣做沙丁魚, 剛出電梯,陡然被人抓住帽子。

鐘在禦還以為是人多勾到了, 然而帽子上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把他向後拽。只有一個人會不由分說地揪他、欺負他,他頓時洩勁撒氣,順着力道扭頭。

吳窺江意料之中的黑着臉,只是嘴角噙着一味“抓着你了”的不明笑。

拖拉帽子拽人會勒得喘不過氣, 鐘在禦不勞煩他動手行兇,兩條修長的腿标着“吳窺江”的所有物, 自覺地跟着走了。

聳眉耷眼,像乖乖認錯。

又像一聲“對不起”,雙方繳械投降。

吳窺江把鐘在禦拽進了洗手間,塞棉花似的塞進隔間, 合上插銷合并。

鐘在禦納悶,在這裏揍他?胳膊肘都伸不開。他慶幸免了皮肉之苦的時候,發現吳窺江揪起了他的衣領——一個标标準準,要揍人的開端。他慌忙大叫:“你別揍我!”

“我揍你做什麽?你當我舍得!”吳窺江其實已經風平浪靜,他現在的火都是被鐘在禦今日的行為氣出來的。

剛下車時,吳窺江就看了鐘在禦。鐘在禦沒看見他們,獨自進了電梯,樓層顯示三十三。整個三十三和三十四層都是心理診所,他去做什麽不言而喻。

吳窺江壓着聲音:“你去心裏診所了啊,知道什麽了。”他忍不住掐着鐘在禦的下巴,分明在問話,卻一個字都不讓他說,他心知自己聽不得,“是我媽讓你做的,還是你就是他派來的?”

鐘在禦坐公交加上地圖導航,破天荒地迷路,摸到了停車庫裏,所幸有直達電梯。但誰能想到,辦完事會落在吳窺江手裏,出現這一幕。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只剩下一腔嗚嗚嗚。

吳窺江看夠了,做完心裏建樹,才松開手。

鐘在禦被掐疼了,臉蛋上明顯暈着手指印,“什麽你媽媽呀,我又沒見過。”他又委屈又理直氣壯,從包裏掏出文件夾,甩他身上,“我奶奶病了,我好不容易攢齊了錢,來打聽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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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窺江剛才叫憤怒蒙蔽了雙眼,還以為是吳曼英為了拆散他倆,透露了什麽不良消息給鐘在禦。他沒有任何事,但精神正常與否,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百口莫辯,“你奶奶,怎麽樣了?”

“我才給她報名,醫生還沒見到她呢。”涉及奶奶,鐘在禦有了無與倫比的勇氣,“我好不容易才攢齊了錢,林森還把他所有的積蓄借給我了。”

吳窺江這人,就是受不了刺激,在他媽的和情敵的雙重刺激下,恢複了點正常:“你是為了奶奶來的?”

鐘在禦揉着臉點頭。

吳窺江以為他捏疼了,正想伸手摸摸,又有人進來。

這種地方有沒有格擋沒多少差別,不過是視屏和音頻不同步的問題罷了。一個隔間裏同時出現四只腳,怎麽想怎麽旖旎,來人顯然不止一個,拍打着門起哄。

吳窺江不耐道:“辦事呢,沒眼力見啊!”

大白天,那麽急性的忒罕見。又是一陣嬉笑起哄。

“哥們加油啊!”

“玮哥給你放在門口!”

“出門左轉有免費套——”

鐘在禦坐在馬桶上,晃悠兩條腿,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罵:“不要臉。”不知罵外面的一群人,還是裏面的一個人。

等到外面沒有聲響,吳窺江身先士卒地先出去,确保無人,才讓鐘在禦出來。他大步流星,又帶着滿不在乎的神情,鐘在禦把帽子戴上一路小跑。

袖子忽的一重,吳窺江扭頭一看,鐘在禦跟不上,又怕被落下,便拽着他的袖子。鐘在禦叫那起哄的話吓得不輕,眼神左瞄右顧。

明明沒什麽事,看他這幅神色,倒像板上釘釘。

出了寫字樓,吳窺江才發現沒地方可去,問:“接下來準備去哪?”

鐘在禦松開手:“回家。”他以為老板要送他,“坐公交來的,我沒騎車。”

可惜吳窺江沒開車,“走吧,坐公交去。”

上次乘公交車還是在國外念書的時候,吳窺江仿佛沒坐過車似的,跟在鐘在禦身後亦步亦趨。手裏攥倆硬幣,還是人家鐘在禦塞給他的。

公交都被吳窺江坐成了專車,人不多,有相連的空椅。

鐘在禦怕再不說就沒機會了:“月底,就是那天晚上,你有空嗎?”

吳窺江敏感:“元旦?跨年?你邀我去跨年?”邀他跨年,接下來是不是要邀他過情人節?過完情人年,是不是可以過金婚紀念日了?

“嗯,林森和他朋友請我們去聽跨年演唱會。就是程鹿的演唱會,你也認識的。”鐘在禦其實不抱希望,“要是沒空就算了,我反正一定要去。”

吳窺江想起來:“那個事兒逼!”

鐘在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分明在說,你不也是?

“好,去。到時候去接你,少騎點自行車。”吳窺江道,他揉揉眉心,解釋,“其實我之前來的也是這家診所,後來發現我媽私下和醫生聯系,給我判了精神失常,我才開始帶小百出國看醫生。你呢,你也覺得我有問題?”

鐘在禦低聲:“你們不都好了嗎?”

不管過去怎麽樣,至少今後都好了。吳窺江無奈一笑,搭上他的肩膀。

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讓鐘在禦不知所措,但他喜歡,又想喜歡也喜歡不了多久,忍不住靠近他。

攬了一路,送到樓下,鐘在禦又塞了倆硬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

吳窺江攥着硬幣打車,到家時,那硬幣叫他焐得像兩顆熱火朝天的心。

林森跟程鹿第一次吵架,發現這個世上總是有一種人,他的理以自己為标準。

程鹿的酒吧從晚八到淩晨兩點,今晚特殊,跨年外加演唱會,十點開門。他一個小小紅過的歌手,全國各地的歌迷加起來不少,外加上不在于這點收益,只發九十九張免費門票,但要提前三個月申請,層層篩選。

當晚林森才發現,程鹿根本沒給吳窺江和鐘在禦留椅子,“你讓他倆站着聽?”

程鹿一副怕老婆模樣,要被樂隊笑死了:“老吳又不是外人,又不是沒站着聽過。再說,不是還有個位子嘛。”

林森受不了目光,努力壓低聲音:“那是人家老婆早産,來不了才空出來的!到底是誰非要人家來聽,邀請了還叫站着聽,你真好意思!”

“我也沒說有座啊是不是。”程鹿撓撓後腦勺,他漫不經心,其實九成的心都在應付林森這只炸毛貓。艱難困苦地追,對方還沒松口,程鹿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只剩下一成的心指揮,“唉,架子鼓在往裏挪點!放心吧,老吳是紳士,叫他站着。”

“紳士個屁!他紳士,你算什麽,流氓啊!”得了指點,林森輕飄飄翻白眼,效果十足的好。

樂隊的人可不放過這一幕。

“對對對,嫂子你才發現,他就一流氓。”

“什麽流氓啊,他盲流!打小就愛揪辮子,揪到三十還好這口。”

林森受不了,甩甩馬尾去吧臺了。

程鹿觍着老臉跟過去。

鐘在禦一來,就看着程鹿這個老板雙手合十,求什麽神拜什麽佛不知道,林森倒是站在他面前。

林森無動于衷,疊了白抹布擦吧臺,程鹿抓起他的手放掌心裏,又是哈氣又是揉搓。

這表情,這動作,再看不出來,鐘在禦想他幹脆瞎了得了,他叫道:“你你你——你們——”

吧臺後酒瓶琳琅滿目,迎着溫柔的燈光,亂花漸欲迷人眼。

程鹿反應迅速:“天造地設郎才郎貌……天生一對……”他嘗試十指相扣,雲淡風輕的外表下,緊繃着筋骨,一寸一寸插入。

林森反應更迅速,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

程鹿“嗷”了一聲,音兒沒落,趕緊“嗚——”地學小火車,給這一場身體折磨,加了點精神上的戲劇籌碼。

太能演,所有人同時靜默。

程鹿正常地打了個招呼,“我去忙啦,讓小森照顧你們。”

他一走,鐘在禦沖到吧臺前:“你們是什麽關系!”

“還能什麽關系。”吳窺江大咧咧地坐在高腳凳上,手指點了兩下,眼神睨着,簡直在用下巴說話,“酒保,來瓶八二年的雪碧,少加冰。”

林森跟吳窺江不對付不是一回兩回,鐘在禦看不出來兩人的刀槍劍雨,自顧自說:“我去找他。”

鐘在禦一跑,吳窺江和林森無所顧忌,剛才還是虛幻的刀槍,現在就是真刀子了。

程鹿別的無所謂,對演唱會要求高,一點都不馬虎。樂隊的都挺煩他演唱會開始前兩小時一定會突發神經,原以為林森能一物降一物,沒想到這煩人精又他娘的回來了。

鐘在禦的出現給了他們一線生機。他以好朋友的身份,來敲打程鹿,“你對我朋友是真心的?”

演唱會和林森在心裏是平行狀态,程鹿非常誠懇:“真,比純金還真,比身份證的照片還真,我敢發誓,老吳對你都比不上我對小森。”

哄男朋友的閨蜜,跟哄男朋友的爹娘一個道理,哄好了無限加分,稍有不慎就是萬丈深淵。

堅信對比出真理,趁着鐘在禦沒反應過來,程鹿繼續說:“他一來就當老板娘,老吳都沒讓你當老板娘吧。雖然他還不樂意,但我确實喜歡他,就像老吳喜歡你一樣,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鐘在禦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順着話,喃喃:“老吳喜歡我?”

程鹿懵逼:“你不知道?”

嘩啦,好像有什麽碎了一地,那是他脆弱的友誼。吳窺江沒表白過?這小孩還不知道?程鹿意識到說漏了嘴,想他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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