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行
額頭相抵, 輕輕蹭着。
“喜歡。”
分分秒秒,過去了好久好久。話從來不遲, 踩着恰到好處的一點一線。
濕潤了唇, 吳窺江發現鐘在禦眼角也是濕的, 像是一滴淚掰兩半,左右各一半。就這麽多, 那肯定是高興的呀。
沒人告訴吳窺江他笑起來時臉上是冷的, 眼角是平平整整,所有的笑都是被環境挂上标簽。此時近在咫尺,鐘在禦發現那雙眼睛有了弧度:“你——”
吳窺江使壞:“不喜歡了?”
不喜歡這個人, 還是不喜歡這個吻, 太多不容許說“不”的問題了。鐘在禦知道吳窺江在逗他,不喜歡, 能一動不動随便吻?他反瞪一眼,打開車門。
吳窺江懵了:“你去哪!”他連忙去開車門,才打開,就發現鐘在禦不過是換個座,背對他, 蜷縮在後座上。
後腦勺上一個旋,吳窺江在後視鏡裏看了半晌, 應該是沒事,才放心開車。
那長一個旋的又把帽子戴起來,不給瞧,裝起獨頭蒜。
吳窺江怕他熱了還不好意思脫外套, 調低了兩度。
各自回味,鐘在禦住的老城區今夜燈火通明,普天同慶。
吳窺江不要臉地覺得統統在恭喜他,後座的鐘在禦明顯沒睡着,時不時不安地動一動。
車在菜市場門口熄火,吳窺江說:“陪我走一走。”
鐘在禦伶俐地爬起來,扒着窗戶看清是哪兒,點點頭。
吳窺江從後視鏡裏看到這一幕,想這羞澀得有點難辦,十四五歲早戀的天雷勾地火,他家十八一枝花的鐘在禦羞澀閉成了花骨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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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車,吳窺江就去拽鐘在禦的手。
鐘在禦自家門口哪好意思,扭着手腕卻躲不開他的強勢:“你別,被看見了。”
那都是嫉妒他大冬天的揣了寶貝,吳窺江不由分說,拽着手腕插進口袋,在那肉|體凡胎看不見的地方:“怕什麽,天冷了,焐個手不行?又不是沒焐過。”
鐘在禦咬牙:“跟那時候不一樣!”
吳窺江語氣嚣張,還挑了挑眉梢:“怎麽不一樣?”
哪能每次都被他壓一頭,鐘在禦不甘心:“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喜歡我。”
吳窺江強硬:“現在不是知道了?”
口袋中的手立馬軟了,筋骨酥化,鐘在禦沒了力氣,不跟他争辯。
到家樓下的路四五百米,如剛才的吻一般遠遠不夠,這裏倒是安靜,只有遠處有對結伴的姐妹。
筒子樓沒電梯,吳窺江送人從不下車,第一回 送過這麽近。發現樓梯烏漆嘛黑,手機照明,樓道裏精彩紛呈,夏天吃的雪糕皮都有。沖鋒衣裏套毛衣,厚棉褲藏雙腿,這時候怕磕着碰着細皮嫩肉,他要把人送到家門口,親眼看着才放心。
一拽,拽不動了。
鐘在禦盯着他的眼,目光堅定:“你走吧。”
吳窺江以為他是怕被看見,畢竟家門口的地危險重重,兩男人在一起,他可以不要臉,不得不顧及這張好看的臉蛋。他點點頭:“行,我就送到這。”
松了口不松手,鐘在禦無辜地看他,就聽對方說:“我都說喜歡你了,你還沒回我呢。”像婚介所領證,蓋個戳兒,咱兩就成了,他熱切期盼着。
“不行。”
吳窺江眉頭一蹙,以為是幻覺:“什麽?”
鐘在禦大了點聲兒:“我不行。”
一時惶惶,像是看不懂一加一等于二,吳窺江問:“什麽叫不行。”
鐘在禦的普通話有心練過,咬字清晰,發音準确:“就是不行。”
“是不能喜歡我,還是不肯跟我在一起?我惹你煩了?讨你厭了?”吳窺江咬牙切齒,合心合意的低眉順眼,現在是前所未有的可憎可惡。
他想他媽說的對,他是有些瘋癫的。那點瘋癫叫更加強盛的理智壓到不得翻身,五指山壓過孫猴子,孫猴子也翻得出五指山。
鐘在禦艱難地咬牙,話聽着沉,他說得也沉甸甸:“都不。”
吳窺江上前一步,拽着鐘在禦的衣領狠狠抵到牆上,手中的手機俨然行兇利器,鋒利的刀口抵上脖間。這人要是不喜歡他,他瀕死之魚一般掙紮有何意義?要企劃案要公司要高樓大廈有何意義?
感情是他剃頭挑子一頭熱?剛才是裝的演的,戲瘾犯了哄他玩呢!
他埋在他頸邊,銀牙如獸齒,聲音趨于一種隐忍:“我剛才要是沒多嘴問一句,你準備怎麽說?回去了就裝不認識,拉黑電話删微信?”
鐘在禦做好了挨揍挨罵的準備,對方卻沒有動靜,這如死水的呼吸,他害怕:“不是,我會發消息給你的。”
“禦兒,你逗我呢。”吳窺江終于懂了殺人者是什麽心态,殉情的心思都萌生了。他擡頭,眼睛盯着,如回到車裏,陌生的犄角格拉中一停,親吻分開的一剎。
鐘在禦答不出這句話。
吳窺江忽的笑了一聲:“記得欠我的飯嗎?親手做頓飯。”
鐘在禦點點頭,乖乖承認,恩怨情仇什麽的,厘清最好。他說過的話從不收回,做過的事也絕不後悔。不知不覺,兩只眼角都挂一劈兩半的淚珠。
“明晚就還我,我來接你。你說個點,我準時在菜市場候着你。”溫柔只有零星片刻,現在連個思考的功夫都不給,零點一秒都等不起,吳窺江兇極了,“快點說,否則現在就跟我回去,客房你也別用了,我那兩米的床一個人睡正嫌寬!”
鐘在禦一夜未眠,天烏黑,頂着倆團青暈,在被窩裏默默掐點。等林森媽媽上工,掀開被窩,抓起鑰匙,自己家還得溜。
奶奶起得早,瞪着在自家還鬼鬼祟祟的孫子,沒開口叫他。
鐘在禦溜出自己家,溜進林森家,還直接鑽進人家被窩裏。
林森睡前幸福,睡後還有一宿的幸福好夢,叫他鑽得半醒。
鐘在禦仰面朝天,“你那天的話,是說他喜歡我,不是說我喜歡他。”
什麽喜歡他喜歡我的,林森嘟囔一句,翻過身背朝他,要繼續安睡。
鐘在禦語無倫次:“可他那麽好,我怎麽能和他在一起,我配不上他,他怎麽肯要我這樣的。”他晃晃林森,“你呢,你別睡啦。”
林森像在說醉話:“想知道他喜歡你什麽,你自己去問啊。你呢,你又喜歡他什麽!”
兩個問題竟然都是未解之謎!鐘在禦冥思苦想,不知道自己喜歡吳窺江什麽。只知道這人親他,他品出甜味。這人的胸膛,他枕着舒坦。這人的掌心滾燙,掐他禁锢他,他不覺得害怕。
如果這些能算他喜歡吳窺江的理由,那吳窺江那邊呢?他又窮又沒學歷,家裏兩位老人,是個壓垮人的累贅,連長得好看也只剩下一無是處。
越想越覺得不可能,鐘在禦把自己分解,一一評論,最後貶到塵埃裏。認定吳窺江瞎了眼才會看上他,如此倒是安心。林森的熟睡傳給他,沒多久他也睡了。
夢中有人敲門,來人西裝革履,自稱博物館工作人員,說那錦紅瑪瑙是國寶,萬衆期待,不僅要國內展覽,總統都盼着見一面。
然而黑繩解不開,展覽瑪瑙變成了展覽吳窺江,他被荷槍實彈的保镖拉上飛機。鐘在禦舉着前陣子才辦好的簽證,靠兩條腿狂追,喊“等等我——”。
鐘在禦在菜市場磨蹭了半小時,還比約定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
吳窺江更早,倚在車邊,和年輕交警湊一起,一面裹緊外套抵禦寒風,一面吞雲吐霧,抱怨家中老婆不好伺候。
小年輕眼裏不揉沙子,一碼歸一碼,同是天涯淪落人,還是貼了罰單。
“我老婆來了。”吳窺江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踩滅了煙,“走了,哥們,下回繼續貼。”
年輕交警目瞪口呆。
鐘在禦發現吳窺江一看見他,連個招呼都不打就進了車裏,心知原因,就是不好受。那年輕交警表情奇怪,眼珠子沒給瞪出來。
車內氣氛壓抑,鐘在禦把菜丢在後座,手足無措,只能來回搓大腿。
吳窺江也不見得有多心平靜和,目光數次相撞。鐘在禦至少睡了整個白天,吳窺江呢,幾乎未眠。缺乏睡眠火上澆油,他徹底化身炮仗,不點自燃:“菜買得挺快。”
這話裏帶嘲諷,鐘在禦警惕,只敢回一聲:“嗯。”
“還準備先帶你去買菜,一起去逛逛超市。”吳窺江急躁地點着方向盤,“這點時間都不想給我?就這麽想擺脫我?”
鐘在禦冤枉死了:“菜市場的菜又多又新鮮。”
事實上,他就是一字不吭,吳窺江都得發火:“下午的菜還新鮮?老菜幫子了吧。”他自己又添了把火,是嫌他年齡大?“禦兒,你喜歡年輕的?多大的?十七八的有我這麽會疼人嗎!”
鐘在禦七上八下,情緒喚他反駁,理智叫他退一步。
吳窺江繼續:“我這麽疼你,結果養出一只白眼狼?全身全意都在你身上,供你吃供你穿,結果就讓我吃了一嘴,這生意做的,一本萬利!”
這都什麽話,鐘在禦生生氣紅了臉:“關生意什麽事,我做什麽生意了!”
吳窺江滿身銅臭:“你沒做生意,我做了!賠了個底朝天,底褲都輸得脫給了你。結果你倒好,整天玩蹬鼻子上臉,光想着收獲。我就該早點辦了你,省的天天憋火沒處發。”
什麽辦不辦的,鐘在禦想他瘋了!一時氣短:“你怎麽能說這種話!”
“我說這種話怎麽了,就這點就開始嫌太糙了,聽不下去?”吳窺江冷笑,“我知道我話糙,但什麽叫蹬鼻子上臉?鼻子好好的,憑什麽叫你蹬,還不他媽的因為你!”
硝煙彌漫,一路唇槍舌劍,到停車也沒分出個孰勝孰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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