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生日(1)

三月如春, 一號是周五。

效果那麽明顯,奶奶經常眉開眼笑, 鐘在禦想再苦再累都值。他想旁敲側擊, 又怕自己嘴笨, 趁林森一家去超市買飲料,他變着法兒地問:“奶奶, 要不我做面錦旗給人家醫生送過去吧, 網上買,不貴,也就幾十塊。”

有麻雀喳喳啾啾, 奶奶抓了把米去窗邊:“你經常不在家吃, 幾十塊也夠好幾天夥食費了啊。”

話裏有種被孫子生生抛棄的可憐,鐘在禦心疼:“我以後盡量回來吃飯!”

他沒跟奶奶說回學校的事, 林森也沒說。怎麽說?一百張嘴也解釋不出一個清白來。

奶奶松手,白花花的米撒在窗臺上,兩只麻雀停下來啄米,一大一小像是一雌一雄:“回不來就別回來,兩頭跑累不累。”呼啦一聲關窗, 沒轉頭,先質問, “鄰居看見你上一輛奔馳,就在附近,還不止一回?”

鐘在禦對車沒概念,吳窺江又不稀罕車, 他還以為是什麽不惹眼的牌子,不過單從頂樓複式來看,應該是超出他的接受範圍。

見孫子不說話,奶奶知道是踩着尾巴了:“司機是個大高個,接你去哪?”

鐘在禦轉過來彎,合着是認為他傍大款了,不管被當成司機的吳窺江,他眉眼一耷拉,委屈:“奶!我要是傍富婆了我立馬給咱家換大房子再給我自己買張龍鳳床我現在還睡木板呢!那是我老板,現在是我朋友!”

一口氣說完不帶喘,臺詞功底可見一斑。

真委屈了就喊單個字,奶奶對孫子了如指掌:“真不是?”

“真的是也得是明星大腕,奶奶,我和老板哥倆好,他守着個虧本的影院吃老本,我守着攝影棚喝西北風,惺惺相惜同病相憐。”說完,鐘在禦都快哭了,他怎麽跟吳窺江似的滿嘴跑火車。

不良朋友能絕交,不良男朋友能嗎?

肯定不能。

奶奶誤會完又心疼,抄錢包要去菜場,給孫子加份咕咾肉。

鐘在禦流口水:“那我讓林森買罐菠蘿罐頭!”

這一頓飯吃的,鐘在禦嘴裏甜心中苦,筷子盡和林森的打架,四枝竹筷刀光劍影。林森斜了他一眼,然後就守着面前一盤平菇炒青菜吃。

奶奶疼孫子疼不夠:“小森,你別撿着青菜吃,多吃點肉,你弟快把肉都挑光了。”

林森他媽說:“他奶奶,你別管他,管理身材呢。”

林海抱着五升裝碳酸飲料喝還能再吃五升肉,鐘在禦是徹底被養叼了,林森看看他們,說:“最近拍戲要求挺高,怕發胖,等過了這陣子再吃。”

飯後兩人洗碗,鐘在禦趁這功夫在林森耳邊嘀咕:“奶奶懷疑了,她說我傍上富婆了。”

林森真想叫吳窺江聽聽,“奶奶在你進攝影棚第一天就開始懷疑你,別瞎想,要麽實話實說,要麽打死不承認。”

鐘在禦決定選第二種。

吳窺江在二號那天,一醒來先給吳佩漢找了一堆事,确保他三天之內都不會成為幹擾源,又給自己放假三天。他短信問鐘在禦要不要專車接送,半天沒回,又補一條,“小壽星今天可以随便任性。”

鐘在禦本來就不任性,今兒偶爾任性一回:“那你吞個手機看看。”

吳窺江秒回:“這個辦不到,回頭吞個劍給你瞧瞧,先買道具。”回完稀罕,這要求挺無理取鬧。

按理說,情侶之間就該有些無理取鬧,他的這種奇怪,無外乎源于鐘在禦一直老實巴交,突然來這麽一句就挺不可思議。

吳窺江問:“那我晚上去接你倆?”

“不必,程鹿說好了來接。”

吳窺江在哪裏都是撒手掌櫃,給程鹿打了錢全權托付後就不聞不問。他既沒有浪漫細胞,又缺點正常人談戀愛的腦回路,至于party,之前在國外辦時都是百威明和夏洛名操心。

看來程鹿已經安排妥當,吳窺江決心提前去過目,萬一有不妥,他也好提出意見并監督整改。

吳窺江大清早的精神抖擻,仗着交警沒上班,躲開限速攝像,一路加速超車,好像副駕駛又坐了位懷孕媳婦。等到了酒吧區,攝像頭多起來才消停,可已飙出了興奮勁。

上午是酒吧區的黑夜,野貓野狗各圈地盤,扒着垃圾桶占山為王。日日夜夜酒精熏陶,它們醉醺醺膽兒肥,一致對外,扒拉吳窺江褲腳,宛如攀登珠穆朗瑪峰。

吳窺江多狠心啊,又不是沒踹過小可愛,剛走兩步想起吳佩漢年前留了貓糧在後備箱,囑咐他記得喂停車場的流浪貓。

打開後備箱,十二磅的貓糧袋,能把他褲腿上的貓貓狗狗打包。撕開包裝,沿着車屁股到出一條減速帶寬的長線。愚蠢小弟的任務可算完成了。

行車驚擾流浪貓狗,哐哐敲門聲徹底擾民。

程鹿趕在鄰居罵他擾民前,開了卷簾門,把吳窺江拉進來。他的眼睛只能睜開一條細微的縫,開門半天,鎖門又是半天:“靠,你消停會成不?”

吳窺江充耳不聞:“這就是你弄的?”

“昨晚一關門,我帶人弄了半宿。”程鹿嫌棄他,去吧臺找水喝,“你他媽嫌棄就把你那半拉扯了,錢我三倍陪給你,沒見過你這麽事兒逼的。”

舞臺上豎了倆個超大的心,一金一粉,外圍一圈同色氣球。最上面是銀色氣球組成的“HAPPY BIRTHDAY”,臺上還有一堆彩色獨角獸氣球。

吳窺江眼都要瞎了:“不是,為什麽我家的是粉色?”

“你家不喜歡粉色?不喜歡還老抱個粉色保溫杯?”程鹿喝飽了水,打打哈欠,準備上樓補覺,“踩梯子還滑了腳,摔的我的腰唉。正好你來了,去把氣球打了,一半氫氣飄上去,一半放腳底下留着踩。”

氣球也只有粉色和金色,沒有誰比吳窺江更了解鐘在禦有多不喜歡粉色,他純屬心疼花在保溫杯上的錢,吳窺江說:“換個色吧,他不一定喜歡,我找人來重新弄。”他用他多年單身的審美衡量一番,得出結論,“就換銀色,金銀配。”

“小森還不一定喜歡金色呢!”程鹿感覺他罵早了,“現在是擔心這個的時候嗎!”

吳窺江激動:“難不成還能擔心點別的!”

鐘在禦不高興了,晚上食言了怎麽辦?

“你有空就琢磨琢磨晚上能不能把他們接過來再說,臨時加戲什麽的,我都被放過幾回鴿子了。”

忘記這茬了,吳窺江偃旗息鼓,那兩個有戲就忘娘,飲水還思源呢!

程鹿沒有白擔心,今天的進度又又耽擱。

陳卿拍來拍去都不過,沒明目張膽說是對手的女演員使袢子,但也差不離。

導演不能将就,為平戰火,讓他們先歇歇,這場推後,下場趕上。這麽一回至少耽誤半小時。

下一場林森當背景板,鐘在禦替他脫外套,仔細檢查發型着裝,警覺得像把林森當一塊即将化的冰。

一上一下兩場接替,陳卿大步流星朝外走,黑小夥舉着外套跟上。

女演員慢吞吞地穿棉服,狼毛領子襯得雙唇火辣辣,和她的小助理低聲嬉笑:“他是被玩膩了抛棄了,不趕緊找下家怪誰。”

鐘在禦一呆,陳卿不是靠他自己?也對,這行不見得都是各憑本事。他抖抖外套,跟上去。他這幾天常幫那黑小夥子——岑飛,買東西拎東西,混熟了。

岑飛在門外不敢進去,見鐘在禦來了,說:“陳卿知道我跟你熟,讓我勸你答應。”他哭喪着臉,“還說勸不了就攆我走。公司雖然會給我安排其他人,可才三個月就被攆走,我還是第一遭,以後誰還要我啊。”

鐘在禦臉也黑了:“你這麽說我也不可能答應。”

岑飛抓住他的胳膊:“他有錢,又大方,沒事什麽手表香水衣服都随便送人的。都說跟他光外賺得多,否則他那脾氣,誰肯跟他。”

鐘在禦遇人不淑,想絕交:“不幹,不是說他跟的人不要他了嗎?”

陳卿猛地推開門,面露厭惡:“你聽誰說的?我跟吳老板幾年,圈內人都知道。我以後有的是戲,等着瞧吧。”他倨傲地一揚下巴,“小弟弟,機會都是握在手裏的,握在手裏還能跑嗎?”

鐘在禦如遭雷擊,跌跌撞撞地跑開。

陳卿冷冷地瞅岑飛:“你要是不想幹了,現在就可以滾。”

岑飛忙說:“不不不,我不想。”

鐘在禦跑開不是怕他盛氣淩人,而是那個姓氏太觸目驚心。他最近敏感極了,吳窺江離他近一點,他就發熱,吳窺江碰他一下,他能自燃。

晚了近一小時,在預計之中。

吳窺江開車和程鹿一起來接人,一路程鹿橫躺在後駕駛座補覺。不怪吳窺江缺德,打的氣球爆炸一半。不炸程鹿也難寐,都暗自憂心,生日趴生日趴,壽星不來如何是好。

程鹿吃了幾嘴,可覺得林森對他不冷不熱,想更進一步。

吳窺江還沒吃到嘴,整日憋火。

鐘在禦一見吳窺江,想起今天的敏感,簡直要發瘋。夾緊小屁股,兔子見鷹,羊羔遇狼,直朝林森身後躲。

吳窺江大步上前,把他提溜出來:“躲我幾天了?那麽不樂意見我?”

“我沒躲你。”鐘在禦又縮脖子,看腳尖,“最近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鹿明眼瞧着,多少羨慕。

人家小兩口光天化日打打鬧鬧,他家這位冷冷的,想親近都不成,還得隔着八丈遠,幾階臺階下,太監伺候老佛爺似的:“小、小森,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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