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生日(2)
接壽星一來一回, 又是一小時。這一小時從某種角度而言可謂漫長。主人不在,足夠客人褪下人皮, 露出妖魔鬼怪的內裏。
門縫裏傳出的熱火朝天的勁兒就是最好的招牌。
路過的俊男靓女, 紛紛想摻和, 酒吧門上懸挂木牌,英文“close”被國産草書的龍飛鳳舞折服——只看得見國韻看不見英文翻譯。
有一夥人終于忍不住推門, 一位滿臉寫着“我風韻猶存”的旗袍大媽, 在兩位只穿皮褲的男超模的擁簇下,用長在腦門頂上的丹鳳眼略微一瞄,最後一撇嘴:“長得不夠門票。”
這幾人男女均衡, 模樣上等, 稍有點美的敢自比網紅,略有幾分帥的自認士輕松擊敗小李子。
吳窺江沒想到他接人的功夫, 夏還妃竟敢叫脫衣舞男,怒道:“夏姐!”
鐘在禦哇哦一聲,笑得合不攏嘴:“夏姐!我愛你!”他自以為是脫缰野馬,就要撲過去,帽兜被眼疾手快的吳窺江拎着, 如纖細的枝頭墜着枚搖搖晃晃顆水蜜桃。
“哎呦喂,我能不知道你愛我嗎, mua!”夏還妃美死了,沖那幾個嚣張的男女一瞪眼,“瞧見沒有,哪個有這四個好看, 妝都不會畫,白瞎第五大發明化妝術。”
氣跑了幾人,一個“脫衣舞男”打招呼:“老程,是我們。”
另一個聳肩:“沒辦法嘛,多才多藝才吃得香。”
程鹿罵了句才反應過來,是他酒吧裏兩個駐唱,也想跳腳:“我給你開的工資不夠高?下班還去賣肉?”
那人連忙澄清:“業餘愛好!”
倏地擺出騷氣pose,展示大塊肌肉。
程鹿一愣,看見林森在拍照,瞬間崩潰。二話不說搶下手機,憤憤删除,戳屏幕戳到手指頭疼,死要面子活受罪地說:“回頭我去健身倆月,一件都不帶穿地拍滿相冊。”
林森像頭狡猾的狐貍,露出獠牙,雲淡風輕地拍了拍他的小肚腩:“記得你的話。”
程鹿晚上守酒吧,啤酒小龍蝦燒烤炸串吃不膩,年過三十,漸有了啤酒肚。
吳窺江捂住純潔小孩的耳朵,帶着他往裏面走。鐘在禦腳下跟着走,腦袋不自覺地轉,兩眼都直愣愣的。
吳窺江又不敢用勁,怕給人按疼了罰獨守空房,只能松開手。酒吧內音樂聲人潮聲喧嚣,他也不知羞臊為何物,提高音量:“回頭到家裏我跳脫衣舞給你看!”
平時吳窺江就不是個安分的主兒,一聲不吭地就能吸引眼球,早就有人注意他來了,帶着十八歲的小男朋友,公開展示老牛吃嫩草。
此話一出,驚呆衆人,都心知不要臉,這也太不要臉了。
吳窺江不好意思,卻發現鐘在禦沒事人似的,直朝舞臺方向跑:“哇啊,踢踏舞!”
跳踢踏舞的是周為,真沒想到還有這業餘愛好。油頭粉面着舞衣,跳得滿頭大汗,一連踩爆兩只獨角獸,才一抹汗珠,擺擺手:“跳不動了,跳不動了,下一位!”
下一位穿戲服黑鬥篷,大紅臉,款步上臺,音樂一換,铿铿锵锵聲中表演變臉。
鐘在禦又是鼓掌又是哈哈大笑,末了扯着吳窺江衣袖撒不開手,正好摸到被體溫焐熱的瑪瑙珠,渾然不差自己的眸子也像兩顆黑瑪瑙,黑亮透圓:“都是你們朋友嗎?好多才多藝!”
吳窺江盯着他眼睛:“這算什麽,你不也會跳舞嗎。來前說好了才藝表演能免禮物,騙出來的!待會說不定好多小品唱歌濫竽充數呢。”
在場的鐘在禦和林森都不認識,怕尴尬,吳窺江和程鹿坑朋友的水準業內一流。
說歸說,不強求,誰知道一個二個人前西裝革履,背地裏拜師學藝。嫌高爾夫網球之流的貴族運動膩膩歪歪,飙車賽馬又膽小怕死,逐漸流行起小衆愛好。各個摩拳擦掌,等着輪流上舞臺一展才藝。
吳窺江指着接下來等着上臺的:“老程的秘書,業餘學拉丁舞,進過黑池比賽。她那舞伴我就不認識了。都是老程請來的人,不過他認識的也就是我認識的。”
他倆站在歡呼的人群中央嘀咕,似花花世界裏一抹脆生。
吳窺江把人約略介紹一遍,握着那一雙滾燙的手說:“是不是都沒你好看。”
情人眼裏出西施,丁點大的事都要昭告天下。鐘在禦早就叫他磨厚了臉皮,說:“你摸我的上衣兜。”
吳窺江摸到只方正小盒子,掏出來一看,忙不疊塞回去。一顆心不複得意,怦怦直跳,好家夥,他眼裏最單純的人兜裏竟然揣了盒套!他覺得那雙手他都要握不住了!
鐘在禦踮起腳尖,吳窺江低頭俯身,耳邊的話語又溫又濕:“我願意什麽都給你。”
吳窺江腦袋裏像是有一群發了瘋的馬蜂橫沖直撞,背景音消失,他愛的人在可以允諾可以任性的日子裏,做的事卻是對自己剖心剖肺。他眨巴眼,露出許多破綻。
偏偏鐘在禦是個熊小孩,雙臂勾住他的脖頸,想要細瞧。
夏還妃搖搖招手:“過來看禮物!”
之前就叮囑過,兩個腳踩成年線的面皮薄,大家各玩各的,就當免費暢飲,千萬別瞎起哄。也囑咐不要禮物,還是都送了。
一個個拆來不及,夏還妃此番是為了顯擺她精心準備的,從背後拎出倆粉嘟嘟的紙袋:“一人一個,花色不滿意就互換,快拎出來瞧瞧喜不喜歡。”
袋裏各裝件短旗袍,鐘在禦無話可說,趕緊塞回去。觑着左右沒人瞧見,萬幸地松了口氣。
林森始料未及地挑眉:“這做工,上世紀的吧。”他跟奶奶學過一點旗袍皮毛,眼神好,心思靈。
夏還妃今兒第一次見林森,知道他和鐘在禦身材相似,就是個子差點,眉飛色舞地說:“都一樣長,反正在家裏穿露屁股也便宜不了別人。”
林森:“……”
吳窺江扯下紙袋丢禮物堆裏,口不對心地說:“改明兒燒了,點火取暖,家裏正好準備改建壁爐。”
還是百威明和百鶴實在,從電影學院弄了舊教材和筆記,打包了滿滿一箱。
夏洛名各送一雙漁網襪,林森想絕交,鐘在禦徹底崩潰:“這是您買的吧!”
夏還妃實話實說:“唉,他送的在這呢,我怕你倆不喜歡。”其實是兩只熊牙,一端穿孔包銀做項鏈,她怪不好意思,“他之前替政府獵熊,這都是合法的哦,就是血糊糊的。”
林森瑟瑟發抖,還不如漁網襪呢。
簡單吃過生日蛋糕,兩個小時的生日趴收工。送走客人,杯盤狼藉的酒吧交給保潔。
鐘在禦脖上挂着熊牙,興沖沖地往後備箱裏塞生日禮物。踢散貓糧,被喵了個咪地罵了好幾句喪德行。吳窺江就這麽抱臂倚在車門邊,不幫忙,良辰中欣賞美景。
裝完,鐘在禦擡頭,與他目光相撞,一斂笑容,低頭溜達到後座。他有少年人的沖動,也有年輕人的膽怯,臊得渾身都紅了,根本不敢看,嗫嚅:“我不去前面坐了。”
吳窺江像位嚴父:“安全帶系上。”他覺得,後面拉的是輕煙,有情有義凝成團,為了他筋骨寸斷也不散開。
到樓下,倒車入庫,暫時忘記還有生日禮物。牽手如獻祭,掌心各自悶汗,稍一動就打滑,卻沒分開地進家門,頭也不回地直接上樓。
兩米的大床收拾幹淨,淺灰色床單,燈光融融。
鐘在禦一屁股挨上去猛地站起:“先洗澡。”頓了頓,着重強調,“分開洗。”
到嘴邊的肉長翅膀,吳窺江也能拿網給撈回來,他大方:“好啊,我去旁邊洗,你留這。”出門前,扒着門框,不顧那張臊得幾欲滴血的臉蛋,添油加醋,“洗香點。”
待吳窺江裹着浴袍回來,浴室還有滴答纏綿的水聲,他摸出鐘在禦準備好的方盒,仔細擺在另一只枕頭的正中央。也不鑽被窩,半倚半躺,抱臂數綿羊,綿羊與他不對付,越數越精神。
鐘在禦磨蹭開門,發現吳窺江老僧入定,等不及睡了?
松了口氣,竟然是說不出的失落。他手腳并用地輕爬,想給吳窺江蓋被,倒春寒呢。他套睡褲都點冷,吳窺江還光腿穿睡袍呢。
吳窺江裝睡!陡然睜開眼,吓得鐘在禦尖叫一聲打滾要躲。
見這模樣,吳窺江說:“進被窩,回頭凍着你。”
鐘在禦蹬鼻子上臉:“你答應我的脫衣舞呢。”
也不看吳窺江臉上是什麽顏色,翻身鑽羽絨被裏。
“真看啊。”吳窺江沒想到他聽見了,鐘在禦把被子拽到下巴口,還一本正經點頭。他确實說過,說話不算話不是他的風格,趕鴨子上架也得跳一回!
“那我準備準備。”吳窺江翻身下床。
目光往下,看見不該看的,吓得鐘在禦趕緊蒙住頭。不知是羞臊,還是害怕,不過這回沒叫。
怕鬧騰過了,一回來就開中央空調,幹燥得吳窺江毛孔緊繃,盯着床上小團兒。
看跳舞,還脫衣舞?真是美的他。
“等我一件件把衣服穿上。”吳窺江用懶洋洋的嗓子使壞,唬得小團一顫。他得意地咧嘴,不驚不擾地掀開被窩一角,一點一點探進去,沿形狀按圖索骥,抓住腳腕忽的一拽,像索命的鬼專為吓唬人。
被窩下,從細縫裏鑽進來光,居高臨下互視打量,誰也不怯,吳窺江問:“還看不看了。”
鐘在禦乖:“不看了。”
吳窺江得寸進尺:“以後誰跳?”
鐘在禦更乖:“我跳。”
箭在弦上,吳窺江不舍得,一寸皮膚都不敢觸碰,又巴不得把他弄壞,裏裏外外都唆個透徹。
手裏拿着分寸,心中有着計數,日子天長地久,到底少不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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