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慈安宮內,除了張太後,杜芷書意外瞧見了宸妃,此時她正替張太後捏着肩背,二人有說有笑,倒似一對母女般親昵。

“兒臣叩見母後,母後萬福金安。”杜芷書低頭行禮。

看了眼進來的杜芷書,張太後擡手,道:“起來吧,無須多禮。”

待杜芷書入座後,張太後才拍了拍宸妃的手背,“行了,你也到一旁坐着吧,捏了許久,肯定手酸了。”

宸妃收了手,卻是笑道:“給太後捏背是福氣,手可舍不得酸呢,用鮮卑的藥油配着一起推拿效果更好,保證一個月後,太後再不會腰酸背疼了。”

說完,走到杜芷書後邊坐下,嘴裏亦客氣說着:“皇後娘娘若哪兒有酸疼,可随時喚妹妹前去給姐姐捏捏。”

杜芷書點頭,“宸妃有心了。”

一說完,張太後立刻接了話頭贊道:“宸妃真是有心!入宮後每日都來慈安宮替哀家推拿按捏,這幾日哀家精神頭好了許多,食欲也大增呢。”

杜芷書認真看了眼宸妃,鮮卑王膝下兒女衆多,光公主便有八位,皇子更是十來個,臨湳公主能在這些子女中脫穎而出得到鮮卑王的疼寵,如今看來,她讨人歡喜的本領倒是極好。遂笑道:“得母後這般誇贊,想必手藝極好,日後姐姐可真要叨擾妹妹了。”

“能伺候好太後與皇後,是臨湳的福分。臨湳雖來至外邦,可母親也是大梁人,母親自小教導臨湳學習了許多大梁的禮數,女子三從四德臨湳也是明白的,如今臨湳入了宮,舉目無親,只陛下是臨湳的天,日後定是以夫為尊,處處陛下為先。”

宸妃聰明得很,若說在大梁宮中她相較其他人最大的劣勢便是來自鮮卑,鮮卑與大梁戰戰和和許多年,眼下雖無戰事,可難保永久平和,莫說陛下了,便是張太後嘴上說着歡喜的話,可心裏多少對她的身份也有所顧忌,如今她表了忠心,無論太後信與不信,至少多說不錯。

杜芷書拉過宸妃的手,帶了幾分憐惜,道:“難為妹妹了,妹妹若不嫌棄,日後可常來姐姐住處走動,姐姐定拿妹妹當親妹子對待。”

“皇後娘娘心善,臨湳再次謝過。”

一邊說着,一邊作勢就要跪下,卻被杜芷書趕緊攔住,嗔怪道:“咱們一同伺候陛下,本就是一家人,妹妹無須多禮,倒讓太後看姐姐笑話了。”

聽見自己被提及,張太後也是笑了笑,才正經和杜芷書說起話來:“聽說這幾日陛下都在錦榮殿過夜。”

杜芷書瞥了眼宸妃,她眼底的落寞一閃而過,而後識趣地坐回了位置。

“是。”杜芷書只簡單回答了一個字。

“好!好!好!”張太後接連三個好字,笑得開懷,道:“吾兒終于不負哀家期望!”

說完,招手讓杜芷書走近,很是和藹拉着她,繼續說着:“哀家一直有塊心病,望皇後能替哀家化解了。”

“母後但說無妨。”

張太後嘆了口氣,繼續道:“陛下如今二十有四,先帝雖子嗣單薄,在陛下這個年歲,膝下也有了一雙兒女了,如今陛下與皇後琴瑟和鳴,哀家甚是安慰,只盼皇後早日誕下龍兒,讓哀家也享受孫兒繞膝的福氣。”

原本預想的訓斥沒有聽見,雖不知張太後這番話有多少真心,杜芷書只羞愧低下頭:“兒臣自當盡心侍奉陛下。”

“皇後如今得陛下恩寵,後宮難免有妃嫔氣悶不過,之前後宮無主,哀家與杜太後年事已高,對宮妃少有約束,如今皇後主掌後宮,若有妃嫔放肆,皇後該立立規矩,該罰得罰。”

之前縱容元妃不守規矩的是張太後,如今讓她給後宮立規矩的也是張太後,杜芷書猜不透張太後此時的心思,只得恭謹答道:“謝太後信任,不過兒臣初入宮廷,年紀尚輕,日後還需多向太後請教,不敢擅自妄為。”

“若說為後之道,請教哀家也是無益,自古妻妾不同麽,哀家出身卑微,若不是托陛下鴻福,豈有今日的尊榮,皇後應多去宜壽宮向杜太後請教才是。”

原是在這裏等着她呢,元妃應是将她昨日的話原封不動說給了張太後聽,或許,更添枝加葉了!杜芷書面色平靜地雙膝跪地,張太後也只是平靜看着。

杜芷書還未說話,一旁宸妃也察覺了異樣,趕忙圓場說着:“陛下賢孝,是太後有福氣,臣妾等人都只能羨慕。”

這話雖是讨好張太後,卻也算替杜芷書緩解了尴尬。而原本該在宣政殿議事的重光帝卻突然現身慈安宮。

看見親兒,張太後也是吃驚,和藹問着:“陛下今日怎麽得閑過來?”

重光帝看了眼地上跪着的杜芷書,而後行禮道:“兒臣不孝,平日忙于政事,今日聽何公公提及才知母後已多日身體不适。”

重光帝的孝心讓張太後很是開懷,道:“吾兒孝順。哀家只是腰背有些酸痛,得宸妃推拿揉捏之後,已經舒服了許多。”

經張太後提及,重光帝才是看向一旁紅着臉的宸妃。

“陛下。”

宸妃柔柔一句,聲音含情,好似能掐出水一般,模樣更是我見猶憐,奈何重光帝不解風情,只道:“既然宸妃有此技藝,日後常來替太後按捏。”

“能替太後分憂,是臣妾之福。”

靜了一瞬,重光帝突然說着:“皇後怎麽跪在地上?”

突然的問話,讓屋裏人都是一愣,張太後最先反應過來,笑道:“哀家也是納悶,正和皇後說着話,皇後竟自己跪在地上了,正巧陛下進來,哀家一時便忘喊皇後起身了。”

“太後是兒臣長輩,長輩說話,兒臣自當跪地聆聽。”杜芷書恭敬答道。

張太後卻是親自俯身将皇後扶起,道:“杜家的女兒果真懂規矩,不過日後無需如此大禮,到哀家宮裏可随意些。”

“母後既然腰背不好,須得多多休息,兒臣便不再打擾。桂嬷嬷平日悉心照顧太後,太後再有不适,記得禀報于朕。”

桂嬷嬷點頭應下,張太後便也揮了揮手:“皇後和宸妃也退下吧,哀家真有些乏了。”

杜芷書和宸妃跟在重光帝身後,一同出了慈安宮。

“陛下,臣妾宮裏有九哥留下的一支蹴鞠隊,聽聞陛下尤為喜歡蹴鞠,不知……”

話沒有說完,卻任誰都明白宸妃話中含義,是在邀請重光帝去她的宮苑。聽聞九王子慕合與重光帝昔日交情頗深,想來蹴鞠是他們在鮮卑時常有的玩耍。

重光帝一直沉默,杜芷書見狀,幫忙搭話道:“陛下近日國事忙碌,也是該輕松一下,聽聞蹴鞠可放松身心,陛下不妨去柔福宮耍一耍。”

說完,杜芷書看向宸妃笑了笑,剛剛在慈安宮宸妃有替她解圍,如今她亦幫宸妃一回,便是扯平了。

重光帝卻是攏了眉頭,“皇後娘娘倒真是大度,為朕考慮的周到。皇後在建安怕是也沒有見過蹴鞠,一起去見識見識?”

“是啊,姐姐随陛下一同過來吧。”宸妃也是趕緊發出邀請。

杜芷書搖了搖頭:“臣妾素來不喜這些,也什麽都不懂,過去了怕是要攪壞陛下興致,還是陛下與宸妃有共同話題可談,臣妾便不自讨沒趣了。”

“啊,即是這樣……”

宸妃還未說完,重光帝雙手背在身後,冷冷道:“既然皇後這般說,朕也不強求,擺駕柔福宮。”

待陛下與宸妃走遠,紫瑤忍不住說道:“娘娘何苦将陛下推給宸妃。”

杜芷書淺淺一笑:“自古帝王皆薄情,何況咱們陛下是不懂風情,本宮想方設法留住陛下也不會長久,倒不如日後讓這後宮中多一個朋友。”

回錦榮殿的路上,杜芷書突然注意到隐于一角的一座閣樓,好奇走了過去,“這裏是?”

“清芷閣。”紫瑤答道。

杜芷書擰眉,“我怎不記得之前有過這座閣樓,不過,隐隐有些熟悉。”

“閣樓的名字是三年前陛下重新換過的,就在淑妃入宮的第二日,還用了淑妃娘娘閨名的一個字,當時宮人們都欽羨淑妃娘娘好福氣,卻不想……或許只是無心湊巧了。”

杜芷書冷笑,絕非是無心湊巧,當時的重光帝剛即位不久,根基不穩固,只用了這麽一個小小舉動,便無言地讨好了杜太後,亦換得了杜家的全心支持。

“這裏如今空着?”此處看似荒涼,少有人經過,卻見門口有侍衛守着,很是怪異。

“原本這兒是宮裏的藏書閣,之後陛下改名後亦封了此閣,不曾讓其他人進去過。”

紫瑤說完,卻覺身邊皇後反應不太對勁,擔心地詢問着:“娘娘可是不舒服?”

杜芷書此時顫抖得厲害,沒有說話,只迅速轉身,疾步離開。難怪,難怪她覺着熟悉,檐牙高啄的閣樓,與昔日場景瞬時重合,因是白日,與那時的夜間不同,她竟差些沒有認出來!

“娘娘,娘娘慢些走,小心腳下!”紫瑤只得小跑着匆匆跟了上去,不忘擔心提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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