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聽聞靜丫頭落水的消息,杜芷書匆匆往荷花池趕去,才出錦榮殿宮門不久,便見一身濕漉的紫瑤懷中抱着昏迷不醒的靜丫頭,正疾步而來。

看着這情景,杜芷書心跳好似漏了一拍,趕緊跑上前,對着身後跟着的宮婢吼道:“愣着做什麽,傳太醫!”

“已經去傳了,紀太醫應該很快就來。”察覺了主子的怒意,紫瑤身側的宮婢小心翼翼回答着。

杜芷琴因為身懷六甲,動作比杜芷書緩慢一些,遠遠瞧見女兒緊閉的雙眼,和額頭紅腫的一大塊,心疼地哭喊着:“寶貝兒,快睜開眼看看娘親啊,娘親在這兒啊!”

因杜芷琴拽着靜丫頭的手,紫瑤不得不停了步子,不敢太快而撞了有孕的侯夫人。

“大姐,先回屋再說吧!”杜芷書抱住有些站立不住的杜芷琴,勸說着。

回到屋裏,杜芷書不顧靜丫頭一身濕噠噠的,直接讓紫瑤将靜兒小心放置在了自己的床榻上,正巧紀太醫這時趕了來。

不待說明情況,紀存智首先上前就是按壓靜雅的肚子,杜芷琴剛要出聲,卻被杜芷書攔了下來,她相信紀太醫。

幾下後,慢慢有池水從靜雅唇角溢出,而後才是診脈。杜芷書坐在床頭替靜雅擦拭着濕漉的臉頰唇角及額發,下邊紫瑤悶不吭聲跪地,她身後之前陪着兩位小小姐玩耍的宮人也是跟着跪了一地,一時屋子裏很是安靜,只有蓉兒時不時傳來的抽泣聲。

不過兩歲半的孩子,顯然是吓壞了,杜芷書吩咐吳嬷嬷将蓉兒抱去隔壁房間後,才是焦急地詢問着紀太醫,“靜兒可還好?”

紀太醫卻是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不太好。靜小姐如今昏迷,臣卻診不出是因為溺水還是額頭的碰撞。”

“怎麽會!你再仔細把把脈,不過溺水而已,紫瑤很快就下水救人了啊!不應該有事的!”此時杜芷琴已是臉色慘白,不肯相信女兒昏睡不醒的事實,拽着紀太醫不停催促着。

“大姐別動氣!小心肚裏的孩子。”杜芷書讓宮婢安撫着杜芷琴的情緒,而後很認真地看着紀存智,“如今該如何,宮裏什麽藥都有,只要太醫開方子!”

“靜小姐不醒的話,什麽藥都灌不進去的,只能等着看今夜靜小姐能不能蘇醒過來,皇後此時能做的只是替靜小姐換一身幹淨衣裳,讓她平躺着舒服些。”

“沒別的法子了?”

“沒別的法子。”

一旁的杜芷琴聽完,雙腿一軟,直接倒了下去,嘴裏不停地重複嘀咕着:“怎麽會這樣?”

好在杜芷琴身後有婢女護着,不至于摔倒。杜芷書只緩緩扶着靜雅的臉頰,輕吻了靜雅的額間,輕輕說着:“靜丫頭乖,一定要醒過來,醒來小姨給靜丫頭做芙蓉糕,買冰糖葫蘆,帶靜丫頭去草地上放風筝......”

杜芷琴反應過來後,上前緊緊握了靜雅的手,低着頭,看着很是哀傷。杜芷書将位置讓給杜芷琴後,才是緩緩起身,亦有些站立不穩,眼神卻淩厲掃過跪地的一衆宮婢,最後視線落到紫瑤身上:“你素來有分寸,怎麽敢帶靜小姐去荷塘邊玩耍!”

“奴婢該死,請娘娘責罰!”紫瑤只低着頭,說着。

杜芷書冷哼一聲,“責罰?靜丫頭若真有事,豈是責罰可以的!”

“不賴紫瑤姐姐,都是奴婢的錯。”橙香猛地磕着頭,聲音砰砰地傳來,嘴裏亦說着:“兩位小姐鬧着要去百花苑,本來奴婢們都緊緊跟着,不敢大意,之後蓉小姐哭鬧不休,紫瑤姐姐忙着安撫蓉小姐,是奴婢帶着靜小姐玩耍的,靜小姐突然想玩捉迷藏,不肯要奴婢們跟着,奴婢以為在花園裏不礙事,便蒙着眼數數,卻不知靜小姐為何就從後門出去,到了轉角處的荷花池。”

“呵!錯了就是錯了,還敢辯解!全部下去領五十板子,都好好祈禱靜小姐今兒夜裏能醒了,否則你們一個個別想好!”

皇後難得這麽大脾氣,大夥兒也知皇後疼惜靜小姐,橙香通紅着額頭,幾番猶豫着,終還是鼓足勇氣道:“靜小姐落水時……”

話還沒說完,卻被突然走進的重光帝打斷,見了跟在重光帝身後的尹貴嫔,橙香适時地噤聲。

重光帝掃了眼跪了一地的宮婢,而後走上前,對上雙眼通紅的杜芷書,問着:“怎麽回事?”

“靜丫頭落水,紀太醫剛才來看過了,說…情況不太好,若今夜還不能醒,怕是,有危險。”杜芷書如實回複着,一邊說着,眼眶淚水讓她硬生生給憋住了。

重光帝皺眉,走到床前,免了杜芷琴的行禮,只靜靜看了眼靜雅,前些日子還是個活蹦亂跳的丫頭,轉眼就了無生氣地躺在床榻之上,莫說是看着她從小長大的母親和小姨,便是重光帝見了她這模樣也有些心疼。

“多傳些太醫來,總有法子的。”重光帝身後的尹貴嫔突然出聲,讓杜芷書也是驚訝,尹貴嫔素來和人不親近,莫說是她病了尹貴嫔都不見得會來看望,何況一個小小丫頭。

“朕聽見安陽侯府的大小姐落水,正行至錦榮殿外遇着言素,便一道進來了。”

重光帝說完,杜芷書有些微呆愣,重光帝對各宮嫔妃态度都冷淡,從不曾聽他叫過誰的閨名,尹貴嫔卻是第一個,難怪都說重光帝對尹貴嫔與旁人不同。

杜芷書朝尹貴嫔點了點頭,算是感謝她對外甥女的看望,而後想起剛剛橙香說了一半的話,轉頭問着:“你剛剛要說什麽?”

橙香抿着唇,猶豫地看了眼尹貴嫔,不知該如何自處時,正巧紫瑤扯了扯她的衣袖,制止了她想出口的話,只道:“沒什麽,奴婢甘願領罰。”

紫瑤的小動作衆人都看在眼裏,杜芷書擰眉,卻沒有再訓斥,自己宮裏的下人,沒必要當着外人的面教訓。不過剛剛橙香看尹貴嫔的幾眼,倒是讓杜芷書有些好奇,忍不住也看向了尹貴嫔。

“她怕是想說,靜小姐落水時,我正在荷花池旁。”

橙香把話咽了下去,尹貴嫔卻是幫着說出口了,大家都是一愣,重光帝也不由得看向了尹貴嫔:“當時到底如何?”

尹貴嫔卻是輕輕搖頭,有些無奈,道:“若妾若說當時并沒看見事情經過,皇後可會相信?”

尹貴嫔并不是急着對陛下澄清,反是認真看着皇後說着。

“你當時在場,怎會沒看見?”杜芷書順勢接了一句話問着。

“妾素來喜歡荷花,常去聖曲河邊賞花,今日荷塘景致尤為醉人,荷葉田田,荷花千姿,妾聞着花香,已是入神,之後只聽見後邊撲通一聲,再回頭,沒瞧見任何人影,起初沒在意,直到錦榮殿的宮人跑來,才發現有人落水。對于妾當時的粗心不察,十分抱歉。”

這話怎麽聽着怎麽假,杜芷琴素來謹慎守禮,今兒卻是第一個站出來質疑:“貴嫔娘娘這話好笑得很,當時荷塘邊只娘娘您和您的貼身宮婢,那麽大個孩子落水竟然察覺不到?如今沒人親眼瞧見,娘娘倒是可以撇的幹淨!”

“侯夫人這話什麽意思!是懷疑貴嫔娘娘了?娘娘好端端的,怎麽會和一個小丫頭置氣!”

尹貴嫔身旁的貼身侍婢忍不住頂嘴,卻被尹貴嫔攔下,“當時荷葉太密,确是沒注意到。”

“靜丫頭最怕水,這事整個安陽侯府的人都曉得,她又豈會無緣無故會往荷塘邊走!至于貴嫔為何要和我家丫頭過不去,便得問貴嫔自己了,靜丫頭一直是皇後娘娘的心頭肉。”

杜芷琴說得有些急了,脾氣也沖了些,杜芷書只得安撫并阻止着大姐,歉疚道:“陛下,大姐太過擔心女兒,失禮冒犯了。”

重光帝緩了一會兒,才是搖頭:“無礙,侯夫人愛女心切,可以體諒,不過,朕相信尹貴嫔。”

聖上一句話,屋裏立刻寧靜下來,誰都不曾想到聖上對于尹貴嫔是如此的愛護,可以不問緣由的信任、保護,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護短……

“既然陛下這般說,臣妾也信尹貴嫔,家姐今日情緒不太穩定,還望尹貴嫔不計較,這兒如今亂糟糟的,陛下和尹貴嫔還是先回去吧。”

尹貴嫔看了眼床上的小丫頭,得了陛下恩準,便現行回去。杜芷書也讓紫瑤将杜芷琴帶下去休息,一個孕婦,連哭了好幾場,身體肯定吃不消,起初杜芷琴不肯,定要在床邊陪着女兒,杜芷書好說歹說,保證自己會看護好靜兒,讓大姐休息一覺,等會好來替換她,這才勸動了杜芷琴。

本以為屋裏只剩她一個人了,一霎的回頭,卻發覺陛下遲遲未走。

“陛下國事繁忙,臣妾不敢耽擱了陛下。”

重光帝無奈嘆息一聲:“皇後生氣了。”

杜芷書驚詫,連忙搖頭:“陛下多慮了,臣妾只是擔心靜丫頭,語氣可是不太好?望陛下恕罪。”

“朕只是了解貴嫔為人,并不是故意偏幫。”

重光帝算是做了個解釋,杜芷書卻只是淺淺笑着:“陛下真是多心了,臣妾也是相信尹貴嫔為人的,靜丫頭不過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孩兒,哪有人會上心,這回定是自個兒失足落水的,也怪臣妾宮裏養了這麽許多沒用的宮婢,竟照顧不好一個小主子。”

不僅在生氣,顯然氣性還不小,重光帝無奈走上前,亦在杜芷書身旁坐下,道:“誰說沒人會上心這丫頭?皇後心疼,朕也心疼,朕陪你一起守着她。”

杜芷書仍是嘴厲說着:“陛下無需這般,臣妾一個人可以照顧好的,等會紫瑤會過來陪着臣妾。”

“都下去領板子了,等會怕是連路都走不好,怎麽過來?沒人陪着,皇後一個人愈看愈心疼,肯定會窩在被子裏哭鼻子。”

杜芷書抽了抽鼻子,其實現在她的鼻頭已經很酸了,只是一直強忍着,眼眶的淚水打轉了好幾圈,眼看要忍不住了,只得低下頭,不想讓人瞧見,而後碩大的淚珠立刻掉落在被褥上,她卻抿着唇不吭聲。

粗糙的指腹輕柔地拂過她的眼睛,替她擦拭着淚水,眼淚卻越擦越多,怎麽也止不住,而後杜芷書惱怒,索性窩在重光帝的胸前,悶悶的嗚咽聲斷斷續續的傳來,胸口頓覺一片涼意,重光帝伸着手在空中,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幾番猶豫後,才是緩緩摟住杜芷書,輕輕安撫着。

此時若杜芷書擡頭,便能瞧見一個慌亂得如同情窦初開的毛頭小子,嘴角正微微翹起,露出傻氣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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