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寄生3
左大臣信步踱出說道:“夜已黑透了!”便派侍從去請新娘就席。匂親王正與六公子調戲取樂,并不即刻出來,先出來的是雲居雁的兄弟左衛門督及藤宰相。 片刻後,新娘方來到,言談舉止風流無比。主人頭中将向匂親王敬酒,殷勤勸菜。薰君亦殷切勸酒,匂親王只是對她微笑不止。恐是她回想起曾與薰君說過“左大臣家規嚴厲刻板”,且認此親事實不相稱之故而對薰君微笑不止吧,然薰君似乎并不解其微笑之意,只管鄭重其事地四處招呼衆人。東廳的匂親王所帶随從亦受到薰君犒賞,其中大多為位尊權高之人:賞賜四位者六人每人一套女裝及一件長褂;五位者十人,每人賞賜三重裙腰裝飾各不相同的唐裝一套;六位者四人,每人賞賜統綢長褂及裙等。犒賞品按其規定,在數量上似覺菲薄,便在配色及質料上精心選材,細致加工,務求完美。對親王的貼身侍衛及諸舍人,犒賞物品最為豐盛衆人難及。此等盛隆熱鬧景致,原是人人百看不厭的,此種情狀,古文小說早有描述,大約亦不過如此吧?此處所列,恐怕尚太膚淺呢。
幾個地位稍低的薰君随從,看此盛況後,回到三條宮邪不斷嘆息道:“我們這主人覺此般迂腐憨厚,為何不作左大臣的兒媳呢?孤家寡人有何好處啊?”薰君聽到她們于中門旁大發牢騷後,并未言語,只覺可笑。此時夜已很深,她們睡意漸濃,見匂親王的随從人等趾高氣揚地酒足飯飽後躺于一處休息,羨慕不已。薰君步入室內,躺着想道:“當這新兒媳多過意不去啊!本是直系親眷,卻變法般神氣十足地成了她家兒媳,于輝煌燭火下舉杯交歡,匂親王倒對付得頭頭是道,不失禮貌呢。”她欽佩匂親王舉态優雅得體。又想:“她的确很好,我倘有此愛子,亦寧願嫁與她,而不送入宮中。世人皆願招匂親王為媳,然衆人又道:‘源中納言更好呢。’此話已為世人說慣。可見世人對我亦很欽佩呢。只是我的性情太古板、乖劣。”想到此,頗有點自鳴得意。又想:“上皇有意将二公主下嫁于我,倘真個如此,這倒是件增光添彩的事。但未知二公主品貌如何,倘肖似大公子,那真乃榮幸之極了。”有此想法,可見她還是有意的。她反複思量,不能入眠,便走進侍從按察君房中,此子平日甚得薰君憐受。她在此直睡至無明。其實即便睡到日高當頭,亦不會遭人非議,而她卻很張惶,即刻起身。這侍從頗為不快,吟詩道:
“偷結良緣越禁關,留傳惡名憂情斷。”薰中納言甚覺對他不住,便無可奈何地答道:
“人疑關河水面淺,不絕深淵底下流。”即便是‘深’,尚不能安靠,更何況說‘水面淺’呢!這侍從越發難過了。她打開邊門,軟聲說道:“我近來夜不能寐,覺得長夜難捱,思量人生之事,不覺悲苦至極。因此心中很不寧靜,我只想到你房中看看那游弋飄蕩的天空,并不是效仿風流人物。”如此推诿一番,便出門而去了。她不愛對男子說柔情蜜意的話,然而他們仍不視她為無情之人,這或許是她俊俏風流,吸引人的緣故吧。他們即使偶爾能聽聽她的聲音,看看她的容貌,亦就滿足了。或是因此緣故吧,許多男子為了逐這可憐的心願,而寧願屈身到三條宮為已做僧侶的三公主當侍從。随之不同的身份,亦就生出不同哀婉的故事。
匂親王于晝間細看六公子容顏,甚覺豔美,對他越發深愛了。六公子生得玲珑剔透,婀娜多姿,那披肩秀發,冰雪肌膚,耀眼生輝,見者無不為之動容。總之,全身無一處瑕疵,譽為‘美人’實不為過。芳齡有約二十一二,正位青春鼎盛,故發育完全,身體豐盈圓潤,正似怒放的花朵。母親悉心調教,關懷備至,故品性亦甚高潔。難怪父母視若掌上明珠。但就嬌媚與溫柔而論,卻不及二條院那位二公子,六公子與親王面晤時,雖亦害羞,但并不一味垂眉低首,處處顯露出才藝雙全與敏達幹練。他那些侍從、童子,無不容顏出衆,穿戴獨具匠心,其美觀令人驚異。此次婚儀,其隆盛勝過了雲居雁的大公子入宮當太子妃,或許是為了顯示匂親王的聲望與自己的姿色之故吧。
這以後,匂親王不能随意前往二條院。因身份高貴之故,晝間只能于六條院南部昔日慣居之地度日,不便随意出門。夜間要伴随六公子而不能赴二條院。故而二公子時常望眼欲穿,亦不見其來。他想:“這本乃預料中事,但想不到斷絕如此迅捷。能怪誰呢?只怪當初主意不堅,高攀了貴人。”萬般思量,只覺當時草率出走山莊,實乃南柯一夢,今已悔之不及,不勝悲傷。又想:“如此苦待,倒不如尋個機會,返還宇治,雖不與他斷絕,但亦可暫慰我苦衷呵!只要不與之結怨,便無大礙。”他思慮再三,終于鼓起勇氣,誠懇地給薰中納言寫了一封信,信中道:“前日有勞為亡父舉辦法事,閣梨已詳述于我,若你忘卻舊情,不誠摯追念,其在天之靈将何等孤寂!受你恩惠,不勝感激。倘遇機緣,定當面謝。”寫于陸奧紙上,字跡娟秀,不拘格式,随意直書。然亦清秀可愛。薰中納言為已故八親王三周年忌辰大做功德之事,二公子甚感欣慰,向她由衷致謝。雖只言片語,卻情真意摯。二公子對薰中納言來信作複,向來顧慮重重,不敢暢懷傾述。此次卻親為致書,并且提及‘面謝’,薰中納言看罷如受其恩寵,心情為之振奮。她推想定是匂親王貪新棄舊,使二公子孤寂難耐,對他甚為憐憫。此信雖言詞直率,全無風趣,薰中納言卻再三細閱,推敲思量,不忍釋手。她複信說道:“來信拜讀,一切均悉。前日親王三周年忌辰,小生以聖僧之虔誠,前往祭奠追念。小生知你意欲前往,竊以為此舉甚為不宜,便未曾奉告而獨自前往了,來書贊我‘不忘舊誼’未免對小生情緣不解,甚為張恨。餘容面陳,惶恐拜複。”她将此信直率地寫于一張堅實的白紙上。
翌日向晚,由于薰中納言思戀二公子之情突然轉濃,便來到二條院,故今日打扮更為精心。她将衣服黛得香氣異常濃烈。那把慣用的丁香汁染的扇子輕握手中。全身華麗雅致,香氣芬芳無可言喻。二公子亦時常憶起當年發生在宇治山莊的事情,那一夜竟如此離奇古怪,令人難以釋懷,那時他才真正了解到她的品性正派無邪。于是在他心中才出現了那個怪念頭:“即便草率嫁與此人,亦是不錯的。”他已不再是懵懂少兒,将那該死的匂親王與之一比,倏覺天淵之別。但思昔日常與她隔物相會,甚覺歉然,深恐被她視作不解風情的男子。故而今日将其請人簾內,只在簾前設一帷屏,自己坐于裏間稍遠處與她相談。薰中納言恭敬地說道:“今雖非公子特召,但幸蒙破例面晤,欣喜倍至,當應即刻叩訪。但聽聞昨日親王來府,顧忌頗多,因而推延至今。承謝賜坐簾內,只隔帷屏,想見小生多年癡情,終為你理解,真乃難得啊!”二公子仍舊心慌惱羞,一時不知怎樣回答。好容易答道:“先母三周年忌辰,幸蒙代祭,感激不盡,若像往昔般掩埋于心,則連細微謝忱亦難報答,實甚歉愧,故而……”他說話時态度謙恭,聲音柔如玉綸之音。但其身體逐漸退縮,因而言語斷續不接,聲音隐隐約約。薰中納言焦急不堪,對他說道:“恕我冒昧,公子與我相隔太遠了!我正想暢懷頌述,并聆聽指教呢。”二公子亦覺相距太遠,便稍稍膝行而前。薰中納言聽其走近,心如撞兔,臉紅耳熱,然片刻便鎮靜如常,佯裝若無其事。她想起匂親王對二公子如此薄情,便仗義指責,并又殷切安慰,好言相勸了一陣。二公子雖滿懷怨恨,但認為家醜不可外揚,便緘口不語,只向她表示“不怨處世難……”之意,用只言片語合開話題,然後委婉懇求她帶他前往宇治。
黛中納言答道:“依我之見,此事實難效勞。你必須先據實地告知親王,征其指示,方為善舉。否則,稍有閃失,親王怪罪下來,公子必難承受。親王一旦同意,則迎送諸等事情,小生自應全力擔負,豈敢怠慢!小生為人向來秉正無私,迥異尋常女子,親王對此最為深知。”她口上說得沒事,其實無時不悔恨自己為何将二公子輕易讓與親王。她多想真如古歌所詠“但願時光能倒流”,而将二公子娶回呀。她便将此意含蓄地吐露給二公子,談說間,暮色已近。二公子覺得如此久留她于階內實乃不妥,便對她道:“罷了,今日我心緒煩亂,且待略微好轉,再謹聆指教吧。”說道便朝內室走去。薰中納言萬分懊惱,急說道:“也罷,但公子準備幾時動身去宇治呢?我可遣人除去路上蔓草,以免沾染邪氣。”她以此讨好他。二公子暫且止步,答道:“本月已過大半,延至下月初吧。只須微行前往,不必鄭重地求人準許。”薰中納言聞其聲音,甚覺清脆悅耳,便更熱烈地回憶往事,沉溺其中了。
她熾火上升,實難忍耐。竟探身進入簾內,将二公子的衣袖扯住。二公子想道:“原來她居心叵測,真厭惡啊!”他一言不發,只是本能地往後退縮。薰君則拉着她的衣袖,順勢将剩在階外的半個身子也挪進簾內,并且毫無顧忌地躺在他身邊,說道:“我還記得,公子曾說‘沒人看見是無妨的’,我怕聽錯,便進來問一下,請不要避開我!你這态度多教人傷心啊!”說時滿含怨恨之情。他無意回答,只覺荒唐恥辱,怒火攻心,差點暈厥。最後強行鎮靜下來,說道:“你真用心險惡啊!這成什麽樣子呢?你太卑鄙了!”他辱罵她,幾乎哭出來,薰中納言覺得此話不無道理,頗感愧疚,但仍強行分辯:“此舉不會遭人責難。可記得當年曾有一夜與你如此對晤?當年你哥哥也應允我親近你而你卻視為無禮,你也太不識大體了。我無絲毫色情之心,你盡可放心。”她說時理直氣壯,頗有幾分冤枉受屈的樣子,只因她近日時常追悔舊事,心動中痛苦不堪,便在二公子面前絮絮叨叨地吐露心跡,心中才稍得安慰,竟毫無離去的樣子。對此,他一籌莫展,只覺得這種人比那素不相識的人更為可惡,難以對付,吞聲飲泣,薰中納言對他說道:“你太孩子氣了,何必呢?”她舉目凝視二公子,那嬌美憐愛之态,無可言喻。其典雅含蓄,比之當年夜間所見更趨豐盈成熟。念起昔日主動将其讓與外人,以致今日如此魂牽夢繞,追悔莫及,怨氣難消,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二公子身邊侍從見一女人鑽進簾來,不知何事,便急忙走過來瞧。見是薰中納言,知她是常來探望關懷的熟人。推想今日定有別事來訪,便佯裝不知,退到外面去了。二公子更感孤憐了。薰中納言對當年的失誤,痛悔不疊,心若翻江倒海,竟一時鎮靜不下來。然昔日一夜面晤,尚且規矩無比,坐懷不亂,今日定不會越禮胡來。但此種事情,無須贅述。薰中納言深感此行徒然無益,不勝懊恨,若外人看了還有失體面。思慮再三,終告辭而去。
薰中納言已意亂情迷,只道是深夜,哪知天早已破曉。她唯恐狼狽之相被人看到,遭來譏恥,心中煩亂不堪。這亦是為二公子名譽着想。她聽聞二公子身體不适是因懷孕而起,今日看來并非傳言,否則為何在身上束那條腰帶呢?薰中納言亦覺可憐,所以才不忍恣肆妄為,她想:“這般懊喪悔恨,只怨我屢失良機,未能抓住呀,然而有悖清理之事,我是不會幹的;況且憑一時沖動而偷得片刻歡樂,勢必提心吊膽,心無寧日。請求歡,實在是勞神費力,亦為男方平添憂患。”然而她這種理智的想法終抑制不住本能的情感之火,二公子的影子如影附髓,時刻浮于眼前,那優雅的舉止,風流娴雅的面影,使她神魂颠倒。她立志非将他弄到手方能罷休,此心實甚叵測,但卻無法擺脫,因此一切事情皆抛置腦後了。她只是想:“二公子讓我陪她趕赴宇治,這正是機會呢。只恐匂親王那關不好過,況偷偷出走畢竟有失體面,怎樣方可不受世人非議而又能冠冕堂皇地遂成心願呢?”她神不守舍地回到家中,茫然躺下。
清晨晨曦初開,她便慌忙不疊地寫信與二公子。照例表面是華麗.高雅的文章,附詩一首:
“懊恨空歸繁露道,秋客依舊似當年。”遭冷遇,使我‘不明事理杜多憂’。嗚呼,我已無言可陳。”二公子極不願回複,又深恐失禮,引衆侍從詫怪,因此反複思量,最終是寥寥幾字打發了事:“來信拜悉。心緒不佳,未能詳複為歉。”薰中納言折閱複信,覺言少情淡,大掃興致,只一味癡迷地回想着他的面容。想必二公子今已通達人情世故,因此昨夜對薰中納言雖堅持痛斥,但也并不異常厭惡她,态度不卑不亢,從容文靜,婉轉溫和,終于東推西躲,巧妙地将其轟走。薰中納言此刻回想他那嬌媚生恨模樣,既嫉恨,又傷感,愁悶不堪。她想:“此人較前更為優秀了。他有朝一日倘被匂親王遺棄,我倒願意接納他,即便不能公然結為夫妻,卻可暗中偷歡,況我本無伴侶,對他亦是真心,何過之有?”她只管幻想此等美夢,其用心真乃不良。表面仁義正直,原是另有所圖啊。然女子之心原皆是可惡的,并非她特別。大公子之死,令人悲痛難忍,但并不如此次這般痛苦,教人愁腸百結,悲恨交加,其苦非言語所能表達。她一聽見人道:“匂親王今日又來二條院了。”便木然忘卻自己乃二公子本家的後援人,頓時醋意橫生,心若刀割。
匂親王久不曾回二條院,亦感過意不去,這日忽然回來,二公子亦覺驚詫,幽怨頓生,但他覺得事已至此,故而對她仍溫存親熱,無絲毫疏遠之舉。他懇托薰中納言帶他回宇治山莊,她卻不作答。如此一想,便覺世态炎涼,天地之大,竟無容身之處,真是紅顏命薄啊。他打定主意:“我只要‘命末消’,那便聽天由命吧!眼下且安然度日。”因此便溫柔和悅,專心專意招待匂親王,親王愈發神癡魂迷,只得以百般溫柔來表達她的歉意。二公子肚子已漸漸凸出,身上束着的那腰帶已膨大起來,樣子甚是可憐。對于懷孕的人,匂親王未曾細看過,甚感奇異。她久住嚴肅刻板的六條院,實覺礙手礙腳,一朝回到二條院,但覺一切皆随心所欲,甚是惬意。便向二公子重演盟誓,千言萬語不盡。二公子聽罷心想:“天下女子為讨男子歡心,無一不是伶牙俐齒的。”便憶起昨夜那放縱妄為之人的模樣來。他想:“數年來認為此人舉止穩重,孰料一遇色情之事,也就原形畢露,忘乎所以了。照此看來,眼前這人,也未必可信呀!”但又覺得匂親王的話尚有些在理。她又想起薰中納言:“哎呀,趁勢闖入我簾內,實在是可惡之極!她言與我哥哥關系清白,實屬難得。然終須謹慎為好。”遂更為防範薰中納言了。然今後匂親王不在家期間,頗令人擔憂,可又難以啓齒。此次二公子殷勤溫柔招待匂親王,遠勝于往日,親王心中愈發憐愛無比。忽聞二公子衣服上有薰中納言體香。因其體香奇異獨特,顯然非她莫屬。況這親王深諸男女情愛之事。因此心生疑慮,便盤問二公子:“究竟是怎麽回事?”又默察他的氣色。二公子原已委屈不堪,卻無言以答,心中只是痛苦不已。匂親王心想:“此事我早已料到,她怎會不生此念呢?”越想越懊惱。二公子先前也防到此事,昨夜已将所有衣服換掉。哪知這香氣竟然附着于身,好生奇怪。匂親王對他道:“香氣如此濃重,足見你與她已親密無間。”又說了許多不堪入耳之活。二公子愈發有口難辨,惟覺無地自容。匂親王又道:“我這般深切關懷你,你卻‘我先遺忘人’。如此背叛妻子,做出有失門風之舉,實乃下賤之人所為。我與你又不曾經年闊別,為何你竟移情別戀?這委實大出我之所料!”此外污穢痛恨之言頗多,不再贅述。二公子只是默默流淚不已。匂親王越發妒恨,吟詩道:
“汝袖新染他人香,恨纏我身悵舊情。”被她如此辱罵,二公子卻無言辯解,只說道:“何來此事”!便和詩道:
“同券共枕結長誼,離散豈憑細微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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