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賽西亞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

上班時間完美地被錯過，他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背心和額頭全是冷汗, 呼吸更是不勻。

他本以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夢。

因為來得太突兀, 也太可怕了。他醒來的地方是在家中，也就是自己的房間, 但是，昨晚是怎麽回來的——完全沒有印象。

身上不痛, 頭好像也不疼了, 是這幾日以來難得的清清爽爽。

賽西亞坐着發了好一陣呆, 才勉強脫離那想想就不由得顫抖的恐懼。

“是夢吧……肯定是昨天暈暈沉沉地回來之後，做了一場噩夢。”

可以等同于自我催眠，賽西亞精神恍惚地起床, 打算去洗漱。

雖然這麽說起來很奇怪——但他醒來看到時間，腦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完了，上班遲到得太久了。

所以，恍恍惚惚但還是一心要去上班的賽西亞晃悠悠地走進了衛生間。

洗漱的全過程自然也是恍惚着的, 他洗完臉，面前的鏡子上起了一層朦胧的白霧，讓倒映出的人影也變得模糊起來。

賽西亞起初沒有往鏡子裏看, 但是，在随手抓起旁邊的發繩和梳子準備把淩亂的頭發紮起來時，他還是順理成章地，擡眼看向了正前方。

不看還好, 這一眼看過去。

賽西亞本就不怎麽好看的臉色，唰一下更白了。

“什、什——”

他猛地擡手，用自己的手掌胡亂地擦掉鏡面上的水霧，顯露出的部分足以将此時的他照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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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換掉睡衣，所以，松松垮垮的睡衣挂在他肩上，又因為扣子沒有扣緊，他只輕輕一動，就露出了一圈脖子和大半鎖骨。

緊接着，脖子和胸前，所有青青紫紫的痕跡也都刺眼地顯露出來，一絲遮掩都沒有，突然看到，造成的視覺刺激簡直大到出奇。

賽西亞：“……”

賽西亞：“…………”

賽西亞開始哆嗦了。

當然，這次不是怕的，而是，而是——氣到渾身哆嗦。

他就哆嗦着，用同樣在抖的手按在了自己肩膀後面一些，差不多是肩胛骨的地方。

之前完全沒感覺，但一摸就發現了。

有人在他的背上留下了很深的咬痕。

還是不痛，但是，牙齒印即使過了一夜，也明顯到一摸就能摸到輪廓的程度。

賽西亞接着把整個睡衣都使勁掀開，果不其然，先前看到的都只是冰山一角，全景更是慘不忍睹，讓他多看一眼都要暈眩了。

只有混蛋才能幹出這種事。

只有占有欲超強、惡趣味更是強烈到令人發指程度的可惡的該死的人渣敗類渣滓天下第一大混賬才能幹得出這種事！

“哐當！”

然後是噼裏啪啦的巨響。

好好一面鏡子，硬是被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賽西亞一巴掌拍上去，拍成了四分五裂的屍體。

賽西亞（怒不可遏）：“去死啊啊啊啊混蛋！！！”

許是被怒火沖暈了頭腦……或者一大早起來腦子就不是很清醒，他慌張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在發現戒指真的不見了之後，別的什麽都顧不上了。

他怒氣沖沖地拉開門，直沖向自己開的小診所。

這麽激動，并不是想着要去找那個連正臉都沒看清楚的男人算賬——說實話，真要算賬的話，他心裏其實是不怎麽敢的——而是去診所找他的戒指。

依稀記得，戒指從他手上取掉之後，是被随手丢在了診室的哪個角落。

賽西亞焦急得不行，但心裏又稍稍慶幸，他上班遲到了這麽久，應該不會有太多的病人上門，那就方便他……

方便他……找……

“………為什麽有這麽多人，不會吧？！”

氣喘籲籲跑到工作地點的賽西亞剛停下，還沒來得及平複呼吸，就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沒看錯，他的小診所裏，此刻正人滿為患。

“衛宮診所特聘醫生免費坐診日，歡迎前來咨詢——這又是什麽東西？”

賽西亞心裏已經有相當不妙的預感了。

而且，這份“不妙”還在随後發現，每一個看到他的街坊鄰居大爺大嬸，都在用或是奇怪或是遺憾的眼神打量他的時候，頓時升級成強烈的危機感。

“多好的小夥子啊，我還想介紹我孫女給他認識呢，太可惜了。”

“就是，一看就是會過日子的好人選啊，可惜了可惜了，被別人搶先了一步。”

賽西亞：“……！”

“不好意思，麻煩讓我進去……呃，特聘醫生？沒有啊！醫生不就只有我一個嗎！”

他艱難地擠過人群，把自己塞進了更加擁擠的診室裏。

就站在門口的護士小姐最先看到他，表情頗有些古怪，甚至在賽西亞開口之前，悄悄給他耳語：“眼光不錯啊，就醫生的專業水平來說相當可靠了，但是，感覺本人莫名地很糟糕，難道是我的錯覺？”

賽西亞一愣：“什麽眼光，等等，你在說什麽啊。”

護士小姐：“少裝啦，不是你讓你男朋友過來幫你頂班的麽？說你昨晚很累需要休息什麽的。咳咳咳，外國人就是開放，對外人也能光明正大地把這種理由說得出口……辛苦啦，衛宮醫生！”

賽西亞：“…………”

他猛地擡眼。

淩厲的視線艱難地穿過遮擋的人頭，終于望見了坐在本屬于他的位置、用着本來只有他才能在這裏用的語氣對桌前的病人噓寒問暖的——

一個粉毛。

再具體點，一個粉頭發，綠眼睛，大概二十多歲，長得普普通通氣質也普普通通沒有哪裏不普普通通的外國男人。

賽西亞一眼就認出了，套在粉毛男人身上的白大褂也是他的。

這個男人，乍眼一看給人的印象很是人畜無害，甚至還有一絲絲這家夥很好欺負的感覺。

但是。

人畜無害似乎只是假象。

當這個冒充醫生，還冒充真正醫生的男朋友的危險分子仿若有所察覺，偏過頭，目光沒有任何偏移地看到呆站在門前的紅發醫生時。

他笑了。

彎起眼睛，嘴角勾起，笑得很甜很開心。

然而，被如此燦爛的微笑明确針對的賽西亞，确實冷不防地心頭一顫，腿有些發軟，差點就貼着玻璃門滑到地上去。

危機感。

史無前例，超強，超壓迫的危機感。

昨晚是恐懼，總覺得會被狠狠報複的恐懼。

那麽今天，恐懼還是有，但占據重心的，卻是看到這個明媚笑容的自己會死得很慘很慘——心虛到戒指都不是很想管了，還是趕緊逃跑比較好！

等、等等等等，為什麽要心虛？被禽獸不如的混賬做了禽獸不如的事情的受害者不就是他嗎？

再等等等等等，他為什麽會毫不猶豫地認定這個粉毛和昨天的路人甲是同一個人？！

…………管他為什麽，現在，逃跑吧，還是先逃再說吧！就算是逃跑也要申辯，他絕對沒有害怕也沒有心虛！沒有就是沒有！

大難臨頭也死不承認自己這個受害者連跟禽獸搭話的勇氣都沒有，就一秒決定要逃跑了。

賽西亞渾身僵硬，就要毫不猶豫地推門而逃。

然而，他伸手一推——門竟然推不開。

“等一下，等一下……”

在驚慌之中，他的眼角餘光又掃到了相當可怕的情景。

原先擁擠得不行的室內，竟在剎那間空了。

身旁的護士小姐消失不見，擠擠攘攘排隊的病人們也像是壓根就沒有出現過，整個狹窄空間，就只有僵硬地貼着門的他，還有，正好站起來，微笑着朝他走來的那個男人。

“等、等——我沒報警就算好的了，警告你、你你離我遠一點！我……”

“——和你保持兩米距離是吧？知道啦知道啦，每次都這麽害羞，我都習慣了。”

男人打斷了他的話，并無視他話中的真正意思，擅自拉近了他們之間的實際距離。

在走來的路上，地面上似乎出現了一圈小小的、但是亮閃閃的東西。

它本應該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發黴，但憑借一夜的努力，艱辛地爬了出來，眼看着就要出現在賽西亞的視野裏——男人過來的時候，面上不動聲色，無比自然地輕輕踢了一腳。

于是，它又去角落裏發黴了。

非常完美。

“這麽緊張幹什麽，你不是最喜歡我——這張臉嗎？”

“誰喜歡你——這張臉了？！無恥！快滾啊！”

“好好好~”

他就聽話地滾——過來了。

賽西亞被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真的推到了緊閉不開的門上。

男人摟住他的腰，他在一瞬間對上了這雙本應溫柔包容的碧綠眸子。

莫名其妙地，又像是被眸子深處難言的悲傷感染了。一股晦澀到發苦的情緒從心間湧出，蓋過了所有的畏懼。

他也就忘記了掙紮，身上沒了力氣，整個人只能軟軟地倒進男人的懷裏。

“果然啊，就算失憶了，對‘所羅門’的讨厭也完全沒消失……失落，本來還想好好教訓你的，現在這個輕輕一碰就要哭出來的你，讓我怎麽下手啊。”

男人說着他完全聽不懂的話，忽然埋首，在他的發間吻了一下。

“賽西亞，別的都先不說了，現在最最最最重要的是……”

“……”

“咳、咳咳，我好像一不小心把你弟弟，也就是我的小舅子氣得離家出走了，你能不能約他出來，然後，我們好好談一談……”

賽西亞：“……”

賽西亞：“……”

賽西亞：“…………滾啊你！！！把士郎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