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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很快結束。小鳥們再快活，也只能不情不願地飛回學校。

大課間的時候程殷走過去，對着方源說:“源兒，你們那高效學習法怎麽樣？”

方源扭了扭脖子，拉了拉衣領，遞給程殷一個自信的眼神，“我已經做好成為一個學霸的覺悟了。”

“嗯？”程殷笑起來，“這個方法這麽牛逼的嗎？”

方源咬着牙笑，“老子只是不想讓自己覺得錢打水漂了。”

程殷看他表情一下子變了，忙問:“怎麽了？”

方源沒好氣地說:“這套課程，告訴了我四字決勝秘笈:人定勝天。”

“操。”程殷沒忍住吐槽，“這他媽就雞湯啊？”

“你懂我心裏多難受嗎？每天回家還得告訴我媽:‘超級棒！我愛你媽媽！沒有你給我報這個課我怎麽能發現自己的潛力？’”方源都快哭了，“生怕我媽覺得我糟蹋錢。委屈死老子了。”

“好幾千呢。”方源說着，“我也只能說說自己做好了當學霸的覺悟了，操。壓根兒沒告訴老子怎麽成為學霸。”

“哎。”程殷拍拍方源的肩，“太坑人了。”程殷相當同情方源，他媽和方源媽媽堪稱一對霸王姐妹花，性格強勢，惹不起。兩人都在自己家裏實施霸權統治，他們哪兒敢說半個不字。

下午班會，老楊特別強調了這個月底要舉行期中考試，班上頓時一片怨聲載道。

程殷看着自己語文練習冊上的叉叉，發愁得不得了。

太難了，太複雜了。

詩歌鑒賞，程殷鑒賞出來的是低落的情緒席卷了主人公，他在春風細雨中駐足不前，悲從中起。

媽的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答案竟然告訴他主人公很高興？

操。

答案有病。長沒長眼？懂不懂傷春悲秋這種古人自然的情緒？有沒有常識？

還有閱讀理解。是人做的題嗎？人家好好的一篇文章，非得抽幾個句子出來斷章取義，分析其中的象征意義。

我不知道啊！

程殷看了看前邊兒的李彧，正在寫作業，頭都沒擡，絲毫不受影響。

唉。程殷撤回眼神，盯着眼前的練習冊。

媽的拼了。

他從櫃子裏摸出一個新的本子，開始抄題。

基礎知識這方面沒辦法了，一個一個地背。先把不熟悉的抄下來，每天背五遍。

整理錯題花了程殷兩節課時間，下課後他沒休息，帶着本子去了楊老師辦公室。

程殷敲了敲門，楊老師一回頭就看見了他，“進來。”

“楊老師，”程殷把本子遞過去，“我想問問詩歌鑒賞怎麽答題，我老是出錯來着。”

楊老師接過他的本子認真看着，臉上浮現出笑容，“挺好，筆記做得很清楚。”

程殷是直接把錯題和自己寫的答案剪下來貼在本子上的，在錯題下面寫了正确答案的關鍵詞，還根據情感不同分了類。

“你是把握不到詩人的感情是吧？”楊老師問他，“好多都跟答案沾不上邊。”

程殷苦惱地抓抓頭發，“古人太含蓄了。”

楊老師笑了聲，“含而不露的感情才最深刻吶。”

程殷更郁悶了，那寫詩幹嘛？在心裏憋着呗。

楊老師繼續說:“你是讀的太少了，積累不夠。其實很多意象都有特定的含義，雖然不能夠從一而論，但是多積累一些常見意象的感情色彩是很有用的。你看像寒鴉、暮鼓、霸陵、玉門關等等，感情色彩都是非常明顯的。”

程殷點點頭，這個他還是知道。

“還有就是用典。”楊老師翻着他的本子，心裏挺滿意的，“古人寫詩講究文采，用典是最常見的。你有空，多讀讀李商隐的詩，用典用得非常漂亮，讀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程殷頭皮發麻，真麻煩啊。

楊老師看着他笑了笑，“別緊張，沒時間就算了。我個人很欣賞義山的詞，但是很多地方也比較晦澀難懂。你這樣記筆記挺好的，繼續保持。文字學科其實就是積累，堅持到最後就一定可以。人定勝天啊。”

聽到人定勝天四個字程殷就想起可憐的方源了，笑着對楊老師點點頭，“謝謝楊老師。還有作文呢？我的周記您每次都看不上眼啊，分給得那麽低。我明明都是真情流露。”

楊老師看着他故作委屈的樣子，沒忍住笑出聲來，拍拍他的肩，“作文問李彧去，你學學人家怎麽寫的。你們都是同年齡段的人，想法更容易相互理解，我上課能教的都是些寫作技巧。但是寫文章這個東西，技巧真不是最重要的，教學設計這方面我也很為難啊。”

“啊好吧。”程殷接過本子，“我問李彧去。”

楊老師點頭，“去吧。”

程殷樂滋滋地往回走，覺得自己的心态非常積極健康昂揚向上了。老師叫他向李彧學習，李彧呢，又帥腦子又好，他竟然一點兒不嫉妒！啧啧啧，厲害了。

中午回家路上，程殷沒忍住問李彧:“你怎麽成績那麽好的？給我支點招呗，馬上考試了。”

李彧一臉認真，“習慣了。”

“習慣了？”

“對，”李彧回憶着，“我爸從小就給我開玩笑，對我說:‘小彧，這次考試要加油拿第一名啊，爸爸讀書的時候從來沒考過第二名呢’，然後我就努力考第一名了。”

程殷張張嘴，“你不如直接告訴我，你成績好是因為遺傳呢。”

李彧笑，“可是你成績不是也挺不錯的嘛。”

程殷有點發愁地說:“跟你比起來，除了數學簡直沒法看。特別是語文，還在及格線掙紮。”

李彧認真地思考着，過了一會兒才說:“不如你給自己制造一點驚喜吧。我最開始也是靠着驚喜督促自己的。”

程殷扭頭看他，“什麽驚喜？”

“我小時候不就有必須得第一名的壓力嗎？”李彧說，“小學四年級吧，我感覺自己期末考試考不了第一名了，心裏特別害怕又難受，回家路上我就在路邊折了根樹枝，一回家就閉着眼睛把樹枝遞給我爸，哭着跟他說我可能考不了第一了，讓他打我。”

李彧還沒說完，程殷就笑出聲了，“诶你小時候怎麽這麽可愛，你爸打人嗎？”

李彧輕輕笑了笑，像是回憶起很美好的往事了，“我爸爸從來不打人，他完全配得上溫文爾雅這個詞。只是我小時候，可能……呃，表現欲望挺強的吧。”

程殷又笑出聲，很難想象李彧小時候是個戲精啊，他忙說:“啊我錯了，你繼續講。”

李彧笑着接着說:“我爸當然沒打我。然後成績冊發下來之後發現，我還是第一名。”李彧看向程殷，“是不是挺驚喜的？”

程殷摸了摸鼻子，這件事情的敘述過程挺讓他驚喜的，還好笑，嗯……不過這個結果實在不懂驚喜點在哪兒。

程殷含糊地點頭，“啊。”他接着說:“那我怎麽創造驚喜啊？”

李彧仰頭思索了一陣，“不如……你這次期中考試語文考個班級第一吧，這樣的話這個驚喜程度就能夠讓你受到鼓舞，然後語文一直保持在比較高的水平的。”

李彧說完發現程殷半天都沒吭聲，疑惑地看向他，發現對方一臉郁悶地看着他。

李彧有點懵，“怎麽了？”

“李彧，”程殷說，“我發現你挺适合講冷笑話的。”

李彧愣了半天突然笑出聲，“哎。不好意思啊程殷，我真是認真的。”

程殷一手摟上他的肩膀，帶着他往前走，“那你給我輔導。”

李彧還在笑，“行，沒問題。”

程殷一臉不滿，“那你跟我一個班，我怎麽可能考第一名，你幹脆棄考得了。”

李彧笑點不知道怎麽那麽低，這時候又笑得渾身發顫，随口答應他:“好呀。”

程殷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知道自己要什麽。

高考語文無可避免，他就算再讨厭，現在也收了心認真學習。其實說起來簡單，能堅持把自己不喜歡但必須做的事情做好是很難的。

連着這一兩周，程殷每天學習到很晚。

這天是周六，晚上十一點了，程殷屋裏燈還亮着，程爸敲了敲門，“兒子，還沒睡吶？”

程殷正在背成語，頭也沒擡回了聲:“我再學習一會兒，爸你早點睡吧。”

屋外沒了聲音。程殷閉着眼睛小聲背書:“瓜田李下，‘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比喻容易引起嫌疑的地方；栉風沐雨……”

沒過一會兒，程爸又敲門進來了，“兒子，吃點宵夜吧。晚上學習多費腦子，也不用現在就這麽拼，慢慢來吧。”

程殷說:“馬上就期中考試了，得突擊一下語文。”

程爸笑了聲，“期中考試就這麽緊張了？這不像你的作風啊。”

“我什麽作風了？”程殷笑。

“從小就桀骜不馴的，還怕期中考試呢。”程爸笑着摸了摸他的頭，“吃了早點睡吧。你那語文，不急在一時。”

程殷笑着搖頭，“桀骜不馴什麽啊？我明明這麽聽話。”

程爸按着他的肩，慢慢回憶，他含着笑，程殷看到了他眼角已經不淺的皺紋，“你是有自己的想法。從小就很有意見，不會盲從別人的說法。你喜歡畫畫，我跟你媽說送你去專門學，你又不幹，非說興趣就是最好的老師，不用浪費錢。我看你自己學得挺好，什麽畫都能畫，誰看了都得誇，心裏也得意。你給你媽畫那副油畫，她喜歡得不行，悄悄拿去參賽，你得了業務組的冠軍，結果你還發脾氣了，說對那些虛名沒興趣。”

程殷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當年還叛逆期來着，現在覺得可有面子了。”

程爸笑着翻了翻他的練習冊，聲音不疾不徐，傳到耳朵裏還是溫熱的，“爸爸很為你驕傲，兒子。”

程殷擡頭，有點說不出話來。程爸把冊子放回去，還仔細壓了壓翹起的邊角，接着才看着程殷說:“爸爸知道你是個很聰明的人，從來也沒要求過你什麽，你自己有計劃。你一直不喜歡語文，但是這段時間确實很拼命，我知道，我兒子将來會成為很優秀的男人。”

程殷吸了吸鼻子，“哎。要不要這麽煽情啊，把我弄哭了多丢臉啊。”

程爸笑起來，“你喜歡什麽就做什麽。”程爸看着他，“爸爸都支持。我跟你媽早就說了，以後你填志願爸媽也不會幹涉你。別有壓力。”

程殷解釋了一下，“別擔心啊爸。我沒有逼着自己非要把語文弄成大神的，我就想成績好一些，高考總分提起來。”他頓了頓，小聲補了句:“順便創造個小驚喜。”

程爸點頭，再重複了一遍，“你做你自己喜歡的就行。爸爸和媽媽都沒覺得高考是唯一的出路。”

說實話程殷挺感動的，他試探着再問了句:“我喜歡什麽東西喜歡什麽人都行嗎？”

程爸看了他一眼，“都行。”又忍不住笑着八卦，“兒子，是不是在學校有喜歡的人了？”

程殷沒說話，就可惜臉皮薄，一下子紅了。

程爸笑着站起身，“沒事兒，我不告訴你媽。不然她要煩死你了，成天說什麽高中生不談戀愛糟蹋青春時光。我不反對，但是也不支持哈。”他啧一聲，“你媽這家長當的，成天八卦自己兒子。”

程殷笑出了聲，“哎。我媽去了學校也能跟我們班女生聊到一起的，還成天上網追小鮮肉呢。”

程爸摸摸下巴，一臉滄桑地說:“我這老臘肉果然不得你媽歡心啊。”

程殷笑死了，“這話你對我媽說去。”

程爸笑着出門，“快吃了早點睡。”

程殷點點頭，“謝謝爸。”說完程殷看了看碗裏，有點笑不出來了，“哎爸。你養女兒呢？桂圓紅棗炖蛋給我吃啊？”

程爸回頭認真地說:“吃的東西分什麽男女？我看你最近臉色太蒼白了。”

程殷摸了摸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