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程爸的廚藝遠非程殷能比，一道紅燒魚徹底征服了李彧的胃。

程媽笑眯眯地一直給李彧夾菜，“小彧多吃點啊，你太瘦了。”

李彧忙着點頭，“謝謝阿姨。”

程爸給李彧盛了一碗湯放他手邊，笑着問:“飯菜合胃口吧？程殷電話打得晚，我都來不及去買菜。”

“不不不，很豐盛，也很好吃，謝謝叔叔，您費心了。”李彧趕緊說。

程媽坐他旁邊，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別這麽客氣啊，就當自己家。別老誇你叔叔，他會驕傲的。”

程爸忙說:“诶對。聽我老婆的，我們家程殷媽媽最大，小彧你聽到了哈，別客氣。”

李彧笑着點頭。

程殷故意撅起嘴，“兒子在這兒呢！你們倆一筷子都沒給我夾過。”

程爸程媽笑成一團，程媽指着他對李彧說:“你看，程殷就這點心眼。”

“啧，”程殷雙手抱臂，“毫無家庭地位的我，心疼地抱住自己。”

程媽笑起來，“哎喲，你知道了吧。一家三口，程殷最醜，本來就沒什麽地位。今天李彧坐你旁邊，我更不想看你了。”

程殷繃着臉憋笑對李彧說:“哎李彧，你說這叫什麽？”

程殷指望着李彧給他扳回面子，沒想到李彧正兒八經地來了句:“你這叫‘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語音剛落，一屋子人笑得不行。

程殷也笑得拍大腿，“有你的。你們文化人說話這麽損的嘛。”

李彧說完自己也愣了，又實在覺得好笑，“不好意思啊程殷，”他笑得捂着肚子說:“我想都沒想，這句話自己就蹦出來了。”

程殷扭過頭去看電視，“李彧，你小心我媽。她喜歡漂亮孩子，成天刷微博追小鮮肉呢，你小心才華外露也把我媽圈成媽媽粉了。”

程媽笑着罵程殷:“花狗蛋兒，你媽我向來都做姐姐粉！”

李彧聽了“花狗蛋兒”四個字笑得更厲害，程殷媽媽趕緊給他扒程殷的黑料:“他小時候可臭美，偷偷拿我的化妝品抹臉。哎喲，我下班回家真的笑死了，那麽小一張臉，他自己給塗得滿滿的，活像一只小花狗。”

李彧笑死了，程殷裝作什麽都聽不見，盯着電視看。

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程殷才指着電視說:“爸，你看這個美食節目教做桂花蜂蜜炖奶呢。”

一聽見他聲音，大家都笑起來。程殷無奈。

程爸笑着站起身，“這個簡單，我去給你們做，當飯後甜點好了。”

程殷跟着他一起站起來，“我跟你學。”

程媽小聲問李彧:“咦？他還學這些呢，是不是他在學校有喜歡的女孩兒了？”

李彧笑着說:“大概是沒有的。”

“哦。”程媽拖長聲音，意味深長地說:“平時懶得碗都不洗的，還學做甜品。李彧啊你幫我注意他。”

李彧點頭，又想起程殷做的飯，味道相當不錯，看來真是天分使然了。李彧幫着程媽把桌子收拾了，才洗了手坐到沙發上去。

過了一會兒程殷端着托盤出來了，“這是我做的。李彧一碗我一碗。”又把剩的兩碗放在程爸程媽面前，“這是老爸做的。老媽一碗老爸一碗。”

程媽說:“你做的還能拿給李彧吃啊？讓李彧吃你爸做的呗。”

李彧忙搖頭，“沒事兒。程殷做的看着挺漂亮的，應該也好吃。”

程殷得意，期待地看着李彧，“你快嘗嘗。”

李彧舀了一點放進嘴裏，很快揚起嘴角，“很棒。炖得挺嫩的。”

程殷自己也開始吃，“哇，我真厲害。”

程媽寵溺地看他一眼，也端起面前的小碗。“嗯！老公這個不錯，以後可以經常做。”

程爸一臉溫柔，“好。”

李彧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吃着，不可否認內心有些酸澀。

程殷他們家裝修得很溫馨，牆上錯落有致地挂了很多畫，什麽風格都有，但看上去并不覺得突兀。

“這些畫都是程殷畫的嗎？”李彧問。

“對。”程媽笑盈盈地回答他，剛才還一個勁兒吐槽兒子這時候話裏的驕傲藏都藏不住，“全是他畫的。我們卧室裏床頭也是挂的程殷給我們畫的結婚照。他畫的油畫，比之前的照片好看多了，我們就把照片給收起來了。”

“诶對了！”程媽看着李彧，“你什麽時候給程殷當模特，讓他畫你呗。原來程殷就跟我說他想畫一副少年感的油畫來着，一直沒找到模特。方源沒耐心，坐不住，其他人長相又不合适。我看你行，小彧你長得好看，性格也沉靜。”

李彧看向程殷，程殷早就想畫他，這會兒卻不好意思起來，趕緊替他說:“人學霸，忙着學習呢。再說我也沒空畫，再說吧。”

“哦。”程媽有點失落，眼巴巴地又看了李彧一眼，“我是看小彧這孩子長得确實好看。”

李彧笑着說:“謝謝阿姨。”程媽對美色的欣賞可以說很真摯了。他又想到程殷說他媽上網關注青少年脫發問題，心裏更樂了，程殷媽媽真有趣。

程殷舔舔嘴唇，看向李彧，“那要不，你有空的話，讓我畫一副呗？”

李彧想了想，“好。”

晚上程媽硬要留下李彧，“反正你們家也近，回去幹嘛啊？就在這兒睡吧，明天跟程殷一起學習，幫助一下他呗。”

雖然李彧不知道離得近跟不回去有什麽關系，但是程殷媽媽熱情挽留他也不知道怎麽推辭，只能說:“那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程媽笑起來，“你跟程殷睡一起就行。”

程殷臉有點紅，在家他也不能說自己睡沙發這種話。程殷立馬沖進卧室，“那啥，李彧我先換一換床單被套啊。媽，你給李彧找毛巾牙刷。”

程媽笑着對李彧說:“你看程殷多熱情，安心留下呗。”

床單被罩都是上一周換的，不過一想到李彧今晚跟他睡，程殷麻利地又換了一床新的，還湊上去聞了聞有沒有陽光香味兒，簡直恨不得再噴點香水。

哦，對了，之前他還琢磨李彧用什麽香水來着，都給忘了。

程殷發懵地坐在床邊上，鼻息間似乎聞到了李彧身上的味道，年輕的心開始狂跳，不知道想哪兒去了。

程殷蹦起來。哦對！再給李彧找個枕頭。

等把枕頭套好了枕套放在床頭之後，程殷看着這兩個擺在一起枕套還成對的枕頭又愣住了。

媽呀。

媽媽咪呀。

不能再往下想了。

程殷同學，請你鎮定一點。

啊，鎮定不了，母胎solo這麽多年太不容易了。

抱頭痛哭。

李彧洗漱完擦着頭發進卧室的時候，程殷正坐在床頭發呆，表情挺扭曲的。

李彧出聲道:“程殷？”

程殷輕飄飄地一擡頭，看向李彧。

我操！

你頭發在滴水！

程殷蹭地一下跳起來，“怎……怎麽了？”

李彧納悶地問:“你發什麽愣呢？”

大兄弟你不知道自己現在很帥啊！程殷沖向門外，“我給你找個吹風！”

剛出門就撞人了，“哎！”程殷一下子叫出聲。

程爸揉了把他的頭，“幹嘛呢？跑什麽？來，去把吹風機給李彧。”

“爸你拿進去吧，我去急着噓噓。”程殷忙說。

程爸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背，“行吧，憋的話都說不利索了，快去吧。”

程殷沖進廁所，關上門，冷靜了片刻後沒忍住笑了。

哎媽，想什麽呢。以前怎麽沒發現自己這麽血氣方剛的？啧啧啧，長大了長大了。

笑了半天程殷自己就平靜了，別吓着李彧了，這都什麽呀。

程殷洗完澡一進房間就看到李彧坐在他的書桌前看書，他走過去從櫃子裏翻出一套睡衣給李彧，“穿我的睡衣吧。這套新買來洗了還沒穿過。”

李彧沖他笑了下，接過去之後就站起身開始換。

程殷瞟了一眼，李彧是挺瘦的，不過上次他跟李醫生說經常鍛煉應該也是真的。他的腹肌很漂亮，腰線也很好看……好了，別他媽看了。

程殷從書架上拿下上次買的那本《故事新編》開始看。原來是這個畫風啊，程殷撐着下巴，挺有趣的。

“哈哈哈，”程殷沒忍住笑出聲，“烏老鴉的雜醬面好搞啊。”

李彧回頭看他，“對啊，魯迅先生非常幽默。”李彧想了想，又問:“我記得這本書是把這一篇排在第二個故事的位置吧，你買了這麽久才看到這兒？”

程殷沉默了一秒，接着慢吞吞地走到他跟前，“李老師，我坦白。”

李彧沒忍住彎起嘴角，“行。程殷小朋友，你犯了什麽事？”

程殷笑，“我當時根本沒想買這本書來着，我壓根不知道有這麽一本書。我其實是去給我媽買《故事會》的，結果被你一打岔，我沒好意思當着學霸的面說了，強行裝逼順着你的話就買了這個。”

李彧笑起來，“就為這事啊？”

程殷點頭，“你可別拿這種事兒不當事，戳傷了我們語文學渣的心怎麽辦。”

李彧看着他，“你這次不是就能逆襲成語文學霸了嗎？”

“哦對，”程殷不要臉地笑，“馬上就是大神了。現在這本書很适合我了。”

李彧笑着拍拍他的頭，“那你好好看，加油學習，我睡了。”

“诶別啊。”程殷瞬間方源上身，“小哥哥一起睡呗，我給你暖床。”說完還沖李彧抛個媚眼。

李彧被這波騷操作震懾到了，不知道怎麽接話。

程殷笑得喘不過氣，“哎你臉皮怎麽這麽薄。我還沒怎麽開玩笑呢，你臉就紅了。”

李彧摸摸臉，“哦。我可正經了。”

程殷把被子一掀，扯着李彧的手臂把他按到床上，順手再把被子一卷，就給李彧蓋上了，“睡吧正經人。”

李彧扒了扒被子，探出頭來，沒忍住貢獻了程殷聽到的他所說的第一句髒話:“你神經病啊。”

程殷哈哈大笑。

媽的笑聲真是太有感染力了，正經人李彧沒忍住也笑了。

程殷也上了床，關了燈，轉過頭對李彧輕聲說了聲:“晚安秀才。”

高中生裏，程殷絕對能算低音炮了。聽到他低沉嗓音的一瞬間，李彧勾了勾嘴角，“晚安花狗蛋兒。”

“哎。”程殷無奈，“我媽貢獻了我第二個外號，還相當不堪入耳。”

李彧輕聲笑了下，“晚安程殷。”

周六上午程殷和李彧一起學習。

兩個人都是認真起來就很專注的人，開始學習之後就沒說過話，偶爾聽見書頁翻動的聲音和落筆的沙沙聲。

這種氛圍，是一直以來都存在于他們之間的，和諧安靜的氛圍。沒有因為無話而氣氛凝滞，反而因為彼此的沉靜使共處的時間更為緩慢和諧了。

程殷媽媽進來送水果的時候兩人才打破了這種氛圍。李彧吃了一瓣橘子，目光随意在屋裏掃了掃，這才看見放在角落裏的吉他。

“你會彈吉他啊？”李彧問。

程殷笑了笑，“不會。就只能彈彈小草，再多就不行了。原來買來準備自學完裝裝逼的，後來發現……嗯不像對畫畫那麽有興趣。”

李彧笑，“我能彈彈嗎？”

程殷挺驚訝，“你會彈？哎，你怎麽這麽能拉仇恨。”

李彧倒是沒笑，“我鋼琴彈得不錯了之後我媽想讓我再去學大提琴，我當時覺得吉他更酷，就自己悄悄學了吉他。”

程殷走過去，把吉他從吉他包裏拿出來遞給他，“來好好地刺激一下我。”

李彧抱起吉他，先調了弦，再随意彈了一小段活動了下手指，這小段程殷大概聽出來他是個什麽水平了。很棒，掃弦很有層次感。

李彧開始正經彈了，程殷坐到床上，側耳傾聽。

他彈的是一首指彈曲，岸部真明的《奇跡的山》。

程殷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李彧，他的左手換和弦換得非常漂亮，不緊不慢的動作，恰到好處的揉弦，跟他這個人所展現出來的感覺非常類似:溫潤謙和。

其實程殷覺得李彧彈吉他或者是彈鋼琴的樣子都是一樣的。

這首曲子很慢，有一種流水緩緩淌過的感覺。富士山下，遙望山巅，細膩的感情在曲中處處可見，卻又無端的帶上了一種孤獨。所以這種孤獨是來自這首曲子，或是李彧？

彈鋼琴是因為母親，那彈吉他是因為自己嗎？還是，也因為母親？

李彧彈完了，慢慢地拿軟布擦着琴弦，笑着問程殷:“你要不要彈首小草？”

“好啊。”程殷接過來，“給你彈小草。”

沒有預熱，程殷抱着吉他就開始唱，“沒有花香，沒有樹高……”

李彧沒忍住笑了，這個咿咿呀呀的調子，跟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

房門一下子打開，程媽又進來了，“程殷同學，請停止你的表演。”

程殷沒理她，還在搖頭晃腦咿咿呀呀地唱，李彧笑得更厲害。

程媽拉拉李彧，“走李彧，我們下樓打會兒羽毛球去，都學一上午了。讓程殷自己聽，難聽死了。”

程殷放下吉他，“哎李彧，你別跟我媽一起打羽毛球！”

程媽瞪他一眼，“你管得着嘛！走，小彧，我們先出來，我去換套衣服。”

程殷自己跳出來，“我也去。”他摟一摟李彧的肩，皺着眉一臉英勇就義地說:“我不能讓你一人受罪。”

李彧只是笑。

過了幾分鐘程媽出來了，換了身青白相間的運動服，看起來很年輕。程媽說:“诶小彧，你要不讓程殷給你找套他的衣服給你穿吧，你倆身材差不多。”

程殷嘆口氣，“算了吧，打個羽毛球換什麽裝備，您那個技術更沒必要了。”

程媽一記眼刀殺過，程殷立馬閉嘴。

在樓下打了半小時羽毛球，證明了程殷說的換衣服是完全沒必要的。程媽的技術，挺……嗯一言難盡的。

李彧站了半天一點汗都沒出，要麽輕輕松松接個球，要麽走幾步撿一下球。

不過程殷媽媽的活力四射他是見識到了。

也挺羨慕的。

程殷母子的相處，非常好玩兒，也很親近，看得出來感情很好。

下午李彧背上書包回家，程殷問他:“李彧，你自己，嗯就你自己喜不喜歡吉他？”

程殷沒說得那麽直白，但李彧聽懂了，他笑了笑，“挺喜歡的。”

“那我之後畫你，你抱着吉他讓我畫行嗎？”程殷看着他的眼睛。

“好。”李彧點頭，沖他揮揮手，“我先走了啊。”

“嗯拜拜。”程殷說。

程媽又喊了一嗓子，“李彧常來玩兒啊。住這麽近的。诶幹脆吃了晚飯再回吧？”

“哎，不了。”李彧笑起來，“謝謝阿姨，我先回去了，麻煩您一天了，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