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佳慧再來學校已經是一周後了，氣色看起來好了些。

程殷遞給她一個保溫壺，“桂圓紅棗炖蛋，補血的。我爸專門做的。”

“哇，”佳慧笑着接過去，“謝謝叔叔。”

“侄女兒不謝。”程殷說。

佳慧鼓起嘴瞪了他一眼，“我是說謝謝你爸爸。占我便宜！”

程殷笑，“我爸一聽你生病了，就天天讓我給你帶吃的呢。說要沒你我高一英語就完了。”

高一時佳慧是班上英語課代表，成績好性格好，跟程殷坐得近天天督促他學習，程爸來開家長會的時候還特別感謝了佳慧。

李彧把一個筆記本給佳慧，“上周的各科筆記我幫你做了一份。”

佳慧激動地說:“哇李彧你太好了！我還在想缺了一周課期末考試肯定完了呢！”

李彧笑，“沒事。順便就寫了。”

秦琅這時候也在後面慢吞吞地說:“佳慧，我本來想給你送一束花的。但是怕我女朋友吃醋，就給你放了一袋子水果在桌裏了。”

佳慧笑着摸了摸課桌裏面，“天吶。生個病待遇也太好了吧。”

之前在家幾個女生朋友就來看了她，剛來學校這幾個關系好的男孩子又這樣關心她，佳慧挺感動的。

程殷一手靠上秦琅肩膀斜着眼看他:“女朋友？”

秦琅嘿嘿笑了聲，“這兩天成了。高三的，中午請大家喝可樂。”

周圍人都笑起來，“挺厲害啊。高三的都被你給拿下。”

秦琅嚴肅地說:“她要帶我上重本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李彧甚至覺得有一種神聖的信仰力量罩在他身上。

程殷也意識到了這種不一樣的氣場，“啧啧啧。戀愛的酸臭味。”又拍拍他的肩膀囑咐他，“我要可口可樂，不要百事。”剛撤回眼神目光又與李彧接上了，程殷再加了句:“李彧也要可口可樂。”

等下，這種令人愉悅的心照不宣是怎麽回事？

程殷心裏笑得歡，又冷不丁湧入淡淡的感傷。媽的他也想談戀愛啊。

天氣越來越冷，小情侶走得越來越近，膩不死人地要掙脫骨肉的束縛，巴不得擠到對方懷裏去互相依偎取暖。

單身狗們瑟瑟發抖，冷眼旁觀。

晚上程殷又等着李彧兼職完一起回家，程爸帶上老婆一起出差去了，程殷立馬把自己打包，輕快地上了李彧的家門。

快結束了的時候李彧過來問程殷:“這個月的書能拿了。你有沒有什麽想看的，我給你拿一本。”

程殷頭皮發麻地想，我能堅持兩天寫一張語文卷子把上面的閱讀理解看完就夠猛了，還能看書？

不過一想到要努力接近李彧的品味，有更多的話題，程殷笑得一臉自信，“給我一本《百年孤獨》吧。”

李彧有點吃驚地重複了一句:“《百年孤獨》？”

“對，”程殷堅定地說，“感受一下魔幻現實主義的力量。”

李彧笑了下，“行，我去找找有沒有這本書。”

到了小區底下，程殷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地對李彧說:“快，把鑰匙給我，我先上去開門。”

李彧微笑着點點頭，摸出鑰匙給他。“你急着上廁所吧。”

程殷沖他一笑，伸出食指搖了搖，“我先上去開燈。等你進門，看到的就不是黑漆漆的屋子了，是滿屋的燈光和我喲。”

程殷接過鑰匙往樓上沖去，李彧在他背後愣了半天，才看着燈火通明的大樓，慢慢走上去。

漆黑的燈火的反義詞，是等候着的人。

晚飯程殷準備做部隊火鍋，忙着切菜準備調料，李彧時不時就進來晃蕩一圈，程殷笑，“領導忙着視察工作呢？”

李彧湊到他身後往前看了眼，“我就瞅瞅有沒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程殷手一頓，“有。”

李彧趕緊說:“那讓我來做吧。我上次自己做了個涼拌西紅柿，甜度掌握得很好。”

程殷心頭一軟，怎麽這麽可愛啊，像小孩子一樣邀寵式的顯擺。是因為人們越缺乏某方面的技能，越容易因為這方面的成就而顯露幼稚的一面嗎？

這位學霸，你還有其他的短處嗎？能不能讓我都知道？

于是程殷嚴肅地說:“張嘴。”

李彧不太明白，“啊？”

程殷眼疾手快地給他塞了一小塊水嫩嫩的黃瓜，牛逼哄哄地說:“行了，沒你事了。去準備準備等會兒寫篇文章誇我的廚藝就行。”

李彧艱難地将黃瓜咽下去，“程殷，我最讨厭黃瓜。”

程殷挫敗地将案板上的黃瓜撥到一邊，歡樂的廚房記憶制造工程，宣告失敗。

李彧又問他:“你喜歡吃黃瓜嗎？”

程殷點頭，“還可以啊，脆甜可口。”一轉頭對上李彧糾結中帶了些難以理解的表情，程殷猛地笑出聲。

李彧有些不忿地說:“你還不是不喝百事可樂！”

程殷直起身體，裝模作樣地說:“沒關系。我幫你保守這個秘密。怕你有負擔，告訴你一個秘密。”

李彧無所謂地笑了笑，“我并不覺得不吃黃瓜是件丢人的事。”

程殷勾起嘴角，“重點是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就要說。”

看着他唇邊那個小小的酒窩，李彧有些艱難地點點頭，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程殷湊近李彧耳邊，輕聲說:“方源真的沒有175，他謊報的。”

他嗓音低沉，李彧覺得半邊身體都僵住了。感覺非常不妙。

程殷什麽也沒意識到，大笑着說:“方源成天裝逼說自己175，上回體檢我看得可清楚了，個戲精自己偷偷踮了腳。”

李彧淡淡地笑了下，“下次體檢我在後頭按住他。”

說完了李彧慢慢往外面走，程殷叫他:“不要幫忙了？”

李彧悶聲說:“沒有我施展的地方。我去寫文章誇你了。”

程殷笑，又沖他吼了句:“重點是外貌描寫！有肉有骨才能有靈魂呢！”

李彧一下子又樂了，不是讓誇廚藝嗎，又扯什麽外貌描寫。

程殷做的部隊鍋湯汁收的很濃，特別入味。

李彧大口喝了口可樂，“好辣。”

程殷點點頭，額上滲出細密的汗，“辣白菜放多了。”

李彧擡頭看他，程殷的臉已經很紅，眼睛顯得尤其亮，李彧比他要能吃辣一些，已經吃了不少了。

李彧低下頭開始猛吃，辣是辣，不過很好吃，反正他自己做不出來。他煮個泡面都難吃。

“要不我再煮點吧？”程殷說，“我感覺你沒吃夠。”

李彧放下筷子，腦袋往鍋裏湊了湊，“沒東西了。”

程殷笑着拍了拍他的頭，“你悶着頭吃飯，都不帶看看鍋的啊？我還以為你要把自己的頭浸進去煮呢。”

李彧一臉無法忍受地看着他，“太重口了，能別這麽說嘛。”

程殷笑了聲，李彧又說:“我是比較随意地夾菜。看都沒看夾起來就吃，是對你廚藝的認可。”

程殷抿着嘴一臉驕傲，沖着李彧伸出手，“誇我的文章寫了嗎？給我看看。”

李彧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沒寫。你要的話自己拿我的手寫。我不行了，我滿胃的泡面、藕片、火腿、肥牛……”

程殷握着他的手搖了搖，止住了他，“滿胃的食物跟你腦子動思想有關系嗎？”

李彧愣愣看着他，“腦子也被占住了。”

程殷笑了下，把他拉起來，“那去洗碗。”

李彧收回手，頗為不自然地說:“我去洗碗。”

程殷彎腰大笑，“李彧你完了。語文學霸的地位要讓給我了，我可是看中學生評選出死活看不下去的名著第一名的《百年孤獨》的高級學霸。”

李彧漫不經心地回了句:“等你看完了再說。”

等李彧洗完了回到客廳，程殷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畢竟他實在不擅長做家務，洗碗得洗接近一個小時。

李彧從他身後看了眼，程殷手裏還擱着《百年孤獨》，看到第二十頁了。

李彧輕輕地伸出手想把書抽出來，剛一抽動程殷就醒了，他一看李彧立馬說:“我不當高級學霸了，李彧我們班語文的平均分需要你。”

李彧笑着說:“不看了？”

程殷懊惱地說:“我覺得挺沒意思的，看不下去，至少我看的下去《紅樓夢》。”

李彧拿起書翻了翻，“其實我也看不下去。我就看了三分之一就棄了。”

“是嗎？”程殷一臉懷疑，“別是安慰我吧？”

李彧笑着說:“真沒有。《族長的秋天》倒是很好看，這一本我的确嗑不下去。”又說:“別把我想得太厲害，我就一般的成績好而已，跟那些真正學識淵博的人沒法比。”

程殷接過他手裏的書放到一邊，“我還以為你特愛讀書，什麽名著都看呢。”

“怎麽會，”李彧笑笑，“看書也是看心情，其實很多書我都看不下去。我的日常消遣是《子不語》，最愛的是《王爾德童話》。”

“子不語怪力亂神？”程殷問。

“對，就是根據這個取名的。袁枚的書，挺好玩兒。”李彧說，“要不給你看看？”

程殷點點頭。

李彧拿過來，程殷随便看了幾則，笑得打滾，“太他媽可愛了吧！‘我等為鬼者，己欲溺而溺人，已欲缢而缢人，有何不可？’，鬼耍起無賴這麽可愛的嗎？”

李彧也笑，“是啊。這書可好玩兒了。”

程殷一把放下書，湊近他的耳朵說:“秀才，我要報告老師，你看小黃書！”

李彧風輕雲淡，食指指向他，“連坐。”

要命，程殷罵了句，李彧簡直像指着他的心口對他說了句“砰”，心跳加速也不是這麽個玩兒法。

李彧接着說:“那我把這本書送你吧。”

程殷連連搖頭，“我讀着太慢了。平時就要背那麽多課文，折磨人。文言文，我頭疼。”

李彧笑，“行吧。”

晚上要睡覺了，程殷比李彧後洗澡，上床後就對李彧說:“秀才，你家沐浴露好好聞。”

李彧轉身對他笑了下，“我随便買的，一直用的這個，都懶得換了。”

程殷又想起之前自己以為他噴香水的事，笑了下，原來是這個沐浴露的味道。

萬萬沒想到，現在程殷用着他的沐浴露躺在他床上。命運啊，真是不可捉摸。

程殷自以為滄桑地笑了，“晚安。”

李彧閉上眼睛，“晚安。”

夜色深沉，外邊溫度已經很低了，風聲呼嘯。

李彧沉沉地做着夢，但這個夢可真奇怪。

來來回回都是那一個場景，莫名其妙夢了一整夜:

程殷眼眸發亮，“滿屋的燈光和我喲~”

滿屋的燈光。

和程殷。

程殷。

就這麽一個場景，反反複複的，剛播放到結局又跳去開頭，無縫鏈接循環播放。本來挺溫馨的小短片既視感，幾百遍重複播放也得活生生變鬼畜了。李彧頭疼得不行，暈乎乎地睜開眼，抓起手機看了看才五點半。程殷還睡得挺熟。

李彧撐着上身，往程殷那邊瞥了眼，他睡得很好，眉間舒展嘴唇微微翹起，估計好夢正酣。

李彧難得小心眼地想:他搶走了我的好夢，還跑到我的夢裏吵的我頭疼。

起了床李彧洗漱完輕手輕腳出了門，下樓買了兩個面包，回來後準備把牛奶熱一熱叫程殷起床。

剛把小鍋架上，李彧想了想又關了火。從兜裏摸出手機，李彧認真地看了菜譜，從冰箱裏拿了些別的菜出來換了口大鍋才又開火。

網上的菜譜太細致，連雞蛋需要煎幾分鐘都寫得清清楚楚，李彧看着自己做的這兩個精致可口的三明治，有些心潮澎湃。

去房間裏叫醒程殷後，李彧才又回廚房熱牛奶。

聞着鍋裏安定人心的奶香味兒，李彧迅速在腦海裏回憶起英語，背了篇課文。

程殷洗漱完出來，看着盤子裏的三明治立刻就“哇”了一聲，“你做的？”

“嗯。”李彧把熱牛奶放在他手邊。

程殷吃了一口，“很香。你這樣很不像煮雞蛋都煮不好的人啊。”

李彧有點郁悶，“誇張。我現在煮雞蛋煮得挺好的。”

程殷把牛奶喝光，認真地說:“我只是在很真摯地誇你。”

“你這種誇法，”李彧忍不住笑着說，“我實在做不出什麽反應了。”

“那你不行啊。”程殷笑，“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只要有人誇我，我都很有反應。”

李彧順口問:“哪種反應？”

程殷舔了舔嘴唇，莫名覺得這問題偏了，有些限制級。他清清嗓子，“讓我充滿了奮發向上的動力。”

李彧覺得好笑，“吃完了沒？上學了。”

程殷飛快地把最後一口咽下去，跳起來扯了張紙巾邊走邊擦，“走吧。”

剛走到玄關處程殷又折回來，“我把《百年孤獨》送給方源吧，他肯定喜歡。”

“方源喜歡這種啊？”

程殷沖他笑一下，“只要得了諾獎的他都喜歡。方源特別直白地展示了他對一切裝逼的東西的追求。”

李彧穿好鞋在旁邊等他，“方源成績好像不怎麽樣？偏科？”

程殷邊系鞋帶邊說:“他從小就夢想當詩人，覺得囿于小小的課桌之內太不潇灑，于是終日夢游，成天發呆，還以為自己遺世獨立呢。傻不愣登的。”

李彧挺羨慕，他沒有随口能用這樣溫柔又嫌棄的口吻提起的朋友，“你跟方源關系真挺好的。”

“是啊，”程殷跟他一起走出門，“愁死了。關系太他媽好了，以後他結婚我得出多少份子錢吶。這人還不讓人省心，他要敢結了離，離了結的，不得把我整破産了。”

李彧笑起來，“你結婚他不一樣嗎？”

“我結婚……”程殷笑了笑沒說完，會有那麽一天嗎？

程殷插科打诨，“我還小呢未成年。說着太早了。”

剛一走到樓下就被風狠命地吹着，程殷裹緊了衣服，随口感嘆，“這天氣。”

李彧看他一眼，笑得不行，“你的頭發，很厲害啊。”

程殷掏出手機前前後後照了照，頭發全被風吹到了後頭，後面的頭發又直直的杵着，前後合起像個單引號。

程殷把衣服上的帽子扯過去，想壓着頭發。李彧再看了看笑得更歡，帽子很寬大，風吹得他跟金毛獅王一樣。

程殷無奈了，“怎麽你的頭發吹亂了也挺好看啊？”

李彧把他衛衣上的繩子扯緊再給他打了個結，“我頭發比較軟，又沒你發量多，吹亂了也沒你這麽震撼。”

程殷拽着下巴底下的衛衣的細繩，“哎。我得去找找托尼老師給我弄個方便點的發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心！終于快在一起了！我這麽一個熱愛筆下cp的作者 Emmmmmmmm畢竟就靠歪歪才能一路寫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