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李彧暈沉沉地吃了面,程殷又把胃藥遞給他。

吃完了李彧困得不行,程殷扶着他去洗漱,完了又把人塞進被子裏。

李彧很快睡着了。

程殷坐在床邊,看着李彧的眉眼,說不上來心裏什麽滋味兒。

前一段時間成天都擔憂李彧是不是同性戀,下午剛解開心結,李彧就重重地撞到他心上,甚至還吻了他一下。

李彧睡得并不安穩,心裏裝了事情,就算腦子暈乎,也總留着一分清明。

他并非對自己的感情一無所知,相反,他看得很清楚。

不過李彧并不擔憂。

對于愛情,李彧的義無反顧,與父親的一脈相承。

隐隐約約有猜到過程殷的心思,但他并不确定。也許今晚太冷了,程殷太過溫暖的舉動使李彧恍然大悟,心裏莺飛草長,一躍而入春天。

李彧朦朦胧胧地想:親都親了,還該說什麽?

睡了大概二十多分鐘,李彧一睜眼,卻沒看到程殷。

李彧嗓音沙啞地叫了一聲,卻沒人應。

李彧慢騰騰地坐起來,靠着床頭,仔細回憶着,剛才程殷的反應有意外有驚喜,還有一股……悲哀。

李彧半合上眼。

過了幾分鐘有人開門的聲音響起,程殷拎着個塑料袋走了進來,李彧斜着頭去看他。

程殷看着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心頭一軟,他不會是以為自己走了吧?

程殷坐到床前的凳子上,把塑料袋放到床頭櫃上,解釋道:“我下去買了點退燒藥。你現在胃好點沒有?”

李彧點點頭。程殷把他推進被子裏,又取出溫度計給他,笑着說:“以為我走了?”

“嗯。”李彧看着他,眼裏全是認真。

程殷抿了抿嘴唇,慢慢開口:“樂極生悲,這句話很對。”

李彧迷茫地問:“因何而悲?”

悲他終于還是引得李彧上了這條賊船。

從此野渡無人舟自橫。

他們二人入了這孤舟,要駛向哪個碼頭,都只能一人一楫。

程殷看了看他發紅的臉,無辜的神情,忍不住笑了笑,“李彧,你喜歡我。這個訊息我沒接受錯吧?”

這麽說起來,李彧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畢竟剛才那做作的一吻,實在有些丢人。

不過他明明白白給出了回答:“我喜歡你。”

程殷笑,笑得促狹,掀起他被子就往裏摸。

李彧吓一大跳,“你幹嘛?”

“溫度計可以了”程殷從他腋下取出溫度計看了看。

李彧舔舔下唇,“哦。”

“一人耍一回流氓,公平了。”程殷笑得開心。

李彧臉更紅,“我只是情不自禁。”

程殷看了他半天,又不說話了。

李彧病了反而顯得有些急躁,他抓了抓程殷的手,“你還沒說因何而悲。”

程殷拿手比了比,“我們現在在這麽一條小小的船上,風浪很大,旅途很遠。”

李彧聽得很清楚,他偏過頭問:“你害怕?”

他一雙眼裏印着程殷的面容,清澈無波。

程殷一下子明白了。他整顆心都振蕩了,一字一頓地說:“李彧,我原本只是害怕拖累你。你不怕,我還怕什麽。而且你都說了,反抗就是勝利。”

屋裏安靜了半晌。

李彧彎起嘴角,“怪不得你上次看到《霸王別姬》那本書那麽緊張。”

程殷笑了下,把溫度計收好,“低燒。我去倒杯水過來,你吃了藥睡一覺就好。”

等李彧吃了藥,程殷把東西收到一邊,“你睡吧。我給我媽打個電話說我不回去了。”

李彧似笑非笑,“你不是說爸媽都不在家,自己沒帶鑰匙嗎?”

程殷大大方方,“我就是故意的,就是為了來蹭床位。”

李彧徹底笑開,“你打吧。”

程殷靠在窗邊打完了電話。一回頭,李彧還睜着眼睛,四目相對,李彧說:“程殷,賈平凹先生寫過一句話,我很喜歡。”

“什麽話?”

“不管睡在哪裏都是睡在夜裏。”

程殷語文惡補了一學期,大概能聽懂這句話所蘊含的哲理。他眨眨眼,故意說:“你在暗示我?”

李彧輕咳了一聲,笑着說:“天大地大,我們不必刻意劃槳,尋一處地方,順其自然吧。你不用太介意。”

程殷心頭一動,感覺像吹了陣暖風。程殷走過去,彈了彈他的腦門,“你文绉绉的,我這麽一個新生語文學霸被比得渣渣都不剩,介意死了。”

李彧笑着閉上眼睛,“我太困了。你洗漱完了自己上床睡。”

“好。晚安秀才。”程殷湊過去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又迷戀地蹭了蹭他的臉頰才去洗漱。

完了,李彧想,這黏糊糊的愛情狀态,真有點讓人發飄。

第二天就是除夕。

李彧早上起來,已經舒服了不少。

廚房裏傳來響聲。李彧暗笑:這長工魂真是燃燒了太久。

剛走到廚房門口,程殷就舉着兩包速凍湯圓問他:“芝麻餡兒和紅糖餡兒,你吃哪種?”

“紅糖。”

程殷放下湯圓,打了個響指,“我也愛吃紅糖餡兒。”

李彧笑,“那你怎麽不問了我再買,你買包芝麻餡兒的誰吃?”

“你還在睡嘛。”程殷笑了下,“剛起床的時候摸了下,已經不燒了。你洗漱的時候還是把水放熱一點。”

“好。”李彧不自在說。摸了下?真叫人面紅耳赤。

程殷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麽,抿着嘴笑,“你快去吧,吃了湯圓再把藥吃一頓。”

李彧點頭。

紅糖餡兒的湯圓很好吃,就是太膩。兩個人一起都沒把一包吃完。

李彧戳着碗裏的糯糯的白湯圓,紅糖流出來特別好看,他又問程殷:“你吃完了就回家嗎?”

程殷愣了愣,慢慢說:“早上跟我媽打過電話了。他們每年除夕當情人節過,中午都要兩人世界的。下午回了家我爸媽就得開始忙活,好多親戚晚上來我們家吃飯。我下午再回去幫我爸。”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晚上在我們家吃。”

“不用不用。”李彧趕緊搖頭,“你們家來那麽多親戚,都不認識我,我去太奇怪了。”

程殷皺起眉,李彧又說:“我晚上也不是沒地方去的,你別管了。”

程殷直接問道:“你去哪兒?”

“我……”李彧沒吱聲了,的确沒地兒去。

程殷說:“你晚上別急着吃飯,我晚一點來找你。”

“不行不行。”李彧為難,“真不用這樣。你們家還有那麽親戚呢。我一個人過年也沒什麽的。”

程殷一拍桌子,“就這麽定了。每年打麻将打通宵,吵死人了。我八點半之前就來找你。”

“啊……”李彧還要推辭,就看到程殷可憐巴巴的眼神,“二十九在一起,今晚就能一起過年。哪兒找這麽好的事兒啊,別拒絕了。”

李彧無奈,咬咬牙說:“那你別說來找我,免得叔叔阿姨以為我多不懂事呢。”

程殷眼睛一亮,“有道理。我就說方源非纏着我。”

李彧:……

吃完了李彧把碗筷收到廚房,擦了桌子,沒急着洗碗。

程殷把水和藥遞給他,李彧接過來把藥吃了,又說:“不用連藥都給我準備好的,這種小事我自己都可以。”

程殷眨眨眼,“藥是我昨晚去買的,你知道吃幾顆嗎?”

李彧:……

程殷一下子笑出聲。

李彧聳聳肩,“非常尴尬了。”

坐在沙發上閑聊了幾句,李彧慢慢說:“我昨天去爺爺家的。”

“嗯?”程殷看向他,“我還以為……”

李彧笑了下,“爺爺還在,奶奶去世好多年了。”

“昨天去了當天就回?”程殷的表情有點奇怪。

“我其實,門都沒進。”李彧說。

昨晚月亮又大又圓,今天天氣就很好,晴空萬裏無雲。

李彧拉着程殷走到陽臺,把窗簾拉開,陽光撲了滿身。他們在圓凳上坐下,程殷舒服得眯起眼,“老了就天天曬太陽,爽。”

李彧笑着說:“昨天看到爺爺,他也是在門外曬太陽。”

程殷點點頭,“接着說呗。怎麽門都沒進?”

“我爸爸娶了母親,是違逆了爺爺的意思。爺爺很不喜歡我母親,爸爸執意娶她,還冷硬地拒絕了爺爺給他介紹的一位女士,讓爺爺非常生氣。他們剛結婚那幾年,爺爺門都不讓他們進。後來有了我,才好了些。”

李彧皺着眉低下頭,“後來母親執意和爸爸離婚。沒過多久,爸爸就過世了。爺爺在葬禮上指責我母親,說她鐵石心腸,說她害了我爸爸。我母親什麽都沒解釋就離開了。爺爺氣得差點中風。”

“後來我跟母親一起生活。爺爺一見到我就會想起爸爸,悲傷得掉眼淚,大聲地罵我母親,我也不敢再去了。”

程殷無法将印象中李彧那個美麗典雅的鋼琴家母親跟這麽個不負責任的輕薄女人聯系到一起,盡管知道她對李彧缺乏母親的關愛,但是,這麽誇張嗎?

李彧看了眼程殷糾結的神情,解釋道:“她只是太自我了。自私,但并不傷人。冷漠,卻沒到無情的地步。”

“那你恨不恨她?”程殷問。

李彧認真思索片刻,搖了搖頭,“我只是很遺憾,我爸爸的付出沒有結果。那麽認真溫柔的愛一個人,卻得不償失。”

程殷握上他的手,目光傳達着堅定不移,李彧擡頭沖他笑了一下。

“昨天我到爺爺家看了下,挺好的,就沒過去了。他也不知道我去了。估計幾年不見,不一定認得出我了。”

“是啊。”程殷感嘆了句,“青春期的男孩兒一天一個樣。”

李彧抓了抓他頭頂翹起的頭發,忍不住笑着說:“是。前不久還一頭狂野的銀發,現在就陽光下都不摻雜色的黑發了。”

程殷歪了歪腦袋,得意問道:“一天比一天帥嗎?”

他臉上的細小絨毛在陽光下看得分明,亮閃閃的頭發反射着光,實在好看。

李彧一本正經,略帶遺憾地說:“銀發好看。帥了我一臉。”

“啊!”程殷得到了李彧這句不符合他性格的頂級誇獎,崩潰地抓抓頭發,“我就說!可惜老楊不準。”

李彧笑起來,內斂的雙眼皮折進去,眼裏聚滿光亮。

程殷摟上他腰,趴在他腿上擡頭問:“你是不是當時就看上小爺了?恨不得把銀白色的炫酷的我也像昨晚一樣啵上一口?”

李彧對于他這種死咬着自己的糗事不放的行為,非常地……不怎麽看得上。

李彧低頭,對上程殷的雙眼,腰一彎,輕輕碰了碰他的唇。

柔軟的觸感使兩人都心懷蕩漾。

不過也只是一碰,蜻蜓點水的一吻。李彧耳根開始火速發紅。

而回味過來的程殷幾乎要抓狂了!

兩次了!被占據了兩次先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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