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回憶

綠蔭跑道上是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兒，陳曦穿着白色的長t，胸前還貼好了一張印着數字“5”的标號，下面是一條淺灰色的運動褲。彼時太陽正大，她的短發也汗濕的貼在額際，跑道上還有揮灑汗水的運動健将，大喇叭裏面還有稚嫩的聲音播報着“xxx加油”的宣傳條，她就站在操場中央盯着進場門看，眼巴巴的等着錦城。

只是大喇叭都開始喊她的名字要去檢漏處檢漏了，她還是沒有的等到他的到來，不由得有些心累。

大胖子體委在操場旁邊沖她擠眉弄眼，陳曦恨不得抽死他！看見操場上面一圈一圈的跑道，她下意識的就有些腿軟。剛開始聽說那個混蛋王八蛋給她報名了三千米長跑她一個腿軟差點給跪了。

運動會真的不是她這樣的人可以參加的啊……可是當她知道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報名表已經上交到學生會上開始安排比賽時間和順序了。她急的都快哭了，跑完那三千米她真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可以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當她找到學生會要取消那個比賽時候，正好遇到上官錦城過來完成交接工作，那時候高三的錦城是上一任的學生會主席，因為學業太忙不得不退任，改為一個高二的學霸繼續。

正好碰見，陳曦就舔着臉過去打招呼，只是手上那張表格正好落入他的眼。

“喲，三千米？挺有勇氣的啊！陳曦，加油啊。”他沖她一笑，左臉頰擠出一個酒窩，盛滿了陽光。

陳曦捏着報名表還沒有從他那個妖孽一樣的笑容中回過神來，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呆愣“不是，我……”

“我知道，你是來取消報名的。”他将手上的文件交給新任學生會主席，沖她翻一個白眼，面露不屑“就你這小身板，還三千米？三十米估計都會要了你的命吧。”

“呃……”陳曦抓抓頭發，眉目一轉，用手拐撞一撞他，“我要是跑完了你能做我的男朋友不？”

“……你跑的完嗎？”上官錦城更加不屑，将她從上到下的打量一番，眯着眼睛笑了。

連帶着新任的主席也跟着笑起來，陳曦小臉紅了一下，瞪一眼旁邊站着幸災樂禍的新任主席“怎麽就這麽瞧不起人呢！”将手上的報名報往桌上一拍，挑着眉毛看錦城“就這麽說吧！我要是跑完了你做我男朋友不？”

“呵。”上官錦城冷笑一聲，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新任的主席桌子一拍就說話了，“就這麽說定了。”然後給上官錦城遞一個“求求您了行行好吧”的眼神，主要是報名的人實在太少了……

陳曦樂了，拿着報名表屁颠屁颠的就跑了，也不管人當事人承認了沒有。

之後，她晚上訓練長跑，跑的整個人都要脫力了就是沒有哪一次真正的跑完三千米的。可是她卻像是卯足了勁兒似的硬是吞不下這口氣，更何況……呵呵。

只是，真的要開始跑了陳曦就慌了起來，三千米……真的有些腿軟啊。檢漏處的大喇叭正在一個一個的念着名字，學生會的人拿着學生證整一個一個核對名額。她就站在那兒一個勁兒的盯着場邊來往的人，只是始終沒有看到她想見的身影。

Advertisement

正是下午三點鐘的樣子，太陽很辣，陳曦的臉曬得有些紅，白色的起跑線上站好了人。她一直盯着入口處，“砰”的一聲槍響，她愣了楞，然後看見站在旁邊的人一下子全給沖了出去，沒法，她也跟着跑。

一圈、兩圈、三圈，他還是沒有出現。陳曦有些呼吸不暢，喉嚨裏像是哽住了一塊石頭似的，腳上似乎也套上了一塊鉛，重的她真想直接躺地上裝死再也不擡腳了。

四圈、五圈，兩千米了……陳曦覺得背上應該可以擰出水來了，短發上一甩一甩的甚至有汗可以甩的出來，可是他還沒有出現，她覺得再繼續下去她就該直接被送急診了，一同比賽的人有幾個已經支持不住半路棄權了，只是她不能……她一定會跑完讓他做她的男朋友的，陳曦咬咬牙，在心中為自己加油！

六圈……陳曦隐隐約約看見大胖子體育委員張着嘴在說些什麽，應該是一些加油的話吧，可是她卻覺得耳朵嗡嗡的作響，什麽都聽不見了，遠處來了一個人，是他嗎？

六圈半……陳曦覺得這雙腿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前面又有幾個女生放棄了，後面還有幾個人她不清楚，每跑一步她就覺得腿往下面折了一下，大胖子體育委員跟着她跑，在內場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可是她好累……

“陳曦！”她似乎聽見誰在叫她，聲音最熟悉不過了，她一定不能夠放棄！超過前面那個女孩兒！

只是，手腳不協調的人在超越別人的時候左腳踩着自己的右腳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倒下去的時候她并沒有想到自己會不會摔傷，腦子裏全部都是“完了我跑不完了，錦城不能做我的男朋友了”。

“陳曦！”她終于聽清楚了那個叫着自己名字的熟悉聲音是誰的了，陽光下朝自己跑來的身影，長身玉立的人啊，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少年跑的太急了還有些喘，臉也泛着紅，手上拿着運動飲料，看見她的時候第一句話不是關心而是……

“陳曦你是不是缺腦子啊！這種長跑你還跟別人較什麽勁兒啊！腿短還妄想超過別人，你腦子是不是被驢給踢了？”

“三千米長跑你拼什麽速度啊？嫌命太長了是吧？”

“眼睛瞪這麽大幹什麽？你還別不服氣！”

陳曦被他罵的一愣一愣的，腿上已經沒了知覺，剛剛摔下去的時候是直接硬倒下去的，沖擊力太大，在跑道上蹭了一下，這下感覺麻麻的。

大胖子體育委員期期艾艾地勸着“她都成這樣了，你就別罵她了。”

“還能不能走？”錦城伸手在她的腿上戳一下，陳曦“哎呀”一聲的就叫了起來，立刻眼淚就蒙住了眼睛。

“拿着！”錦城将手中的運動飲料往大胖子體育委員身上一塞就背對着陳曦蹲下身來。

“幹、幹嘛？”陳曦有些愣住了，大腦明顯的反應不過來。

“上來！”他似乎有些不耐煩，吼了她一聲。

“哦。”陳曦趕緊要走過去，只是腿軟怎麽都站不起來，大胖子體育委員将陳曦的手臂一拉陳曦就趴到了他的背上，只是他的背上全是骨頭，大胖子體育委員那一力道使得太過直接讓她的臉給磕在了他的背脊上面，疼的陳曦“啊”的叫了一聲，朝着大胖子體育委員龇牙咧嘴。

“忍着！”錦城低低的呵斥一句，背着她就往醫務室走。

大胖子沒有跟來，班上還有其他的比賽人員需要他負責，錦城就背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也一路一路的呵斥她。

她就趴在他的背上聽他一路的罵。

“陳曦你看着挺瘦的，怎麽就這麽重啊？”

“你都吃了什麽啊！你不長腦子全給長肉了？”

“陳曦你都這麽大個人了你怎麽就是瞎折騰呢？”

“陳曦你別動，你再動一下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給丢在路上啊！”

“……”

明明疼得要死，可是她看着他的側臉上滑下汗珠，聽他一句一句的罵她，心情都莫名的好，她覺得自己真是一個瘋子。

“錦城，我沒有跑完，你是不是就不會做我的男朋友了啊？”她問完就用手将他腮邊的汗珠擦掉，末了在他臉上摸一把吃吃豆腐。

“閉嘴！”他不甚在意，只是腳步一頓，“你就是跑完了我也不會做你的男朋友的。”

“哦。”陳曦有些失落，卻又有些開心，那麽她沒有跑完是不是就賺到了，畢竟，他背了她。

“陳曦，我警告你別亂動！”他側一下臉避開她想要幫他擦汗的手。

“哦。”她悶悶的答一句，将手摟着他的脖子不再亂動。

後來戴着眼鏡的老校醫在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她疼的哇哇叫，眼淚在眼眶裏轉了好幾圈，可是一看到坐在旁邊的他一臉心疼的表情立刻就咬住嘴唇怎麽也不吭聲兒了，直到整個嘴唇都被自己咬得發紫，眼淚始終沒有掉下來。

她摔下去的時候蹭破了一大大塊皮，消毒之後整個小腿都泛着紅，血肉都看得見。她坐在校醫院的木椅上盯着小腿看，他就一直陪着她，她疼得要死卻還是咧着嘴巴笑，傻傻的。

上官錦城從來沒有看見這麽沒臉沒皮的人，摔成這樣還傻啦吧唧的，他真擔心她是不是把腦子給摔壞了，心裏悶悶的難受。

“錦城，你說我的腿上會不會留疤啊？”她伸手戳一下他的背，然後鼓着腮幫子繼續說“要是留疤了就會很醜了。”她像是有些擔心，埋着頭有幾分懊惱有幾分難過。

“不會的。”他沒有轉身。

“哦。”她聲音又低了幾分，然後又戳一下他的背，“那要是萬一留疤了你說以後我的老公會不會嫌棄我啊？”

上官錦城就轉過頭來看一下她腿上的傷，有些莫名其妙，對上她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嘆口氣，剛想說你能不能不要說這麽多有的沒的，陳曦就又開口了。

“不過嫌棄也沒用，反正跟他有關。”上官錦城聽了這話這下子更莫名其妙了。

哪曉得下一秒她就拉着他的手特義正言辭一本正經地說“錦城你不會嫌棄我的是吧？反正我以後就只會喜歡你一個人，我老公自然也就只有你了，你要是嫌棄我的話那也沒辦法，這傷也是因為你才有的。”

上官錦城完全被她弄糊了，他甚至忽略的她前面的話“反正以後你是我老公”，只想着她腿上的傷怎麽就跟他有關了。

“陳曦你別自己摔傷了就把責任賴在別人身上啊，你摔下去怎麽跟我有關了？”

“咯，要不是你，我怎麽可能會去跑那三千米，要不是跑三千米我又怎麽想要超過別人？自然也不會摔傷了，說起來都是因為你。”

上官錦城被她這一系列毫無道理的歪理說的甚是無語，彈了彈她的額角“你活該！”他站起來，看一眼外面的太陽，很晚了，運動會應該早就結束了，“能不能走了啊？”他轉過頭去看她一眼。

“不能走。”陳曦很是爽快的回答，随即就張開雙手要爬上他的背。

“不能走你就一個人在這裏呆着！”上官錦城說完就走，她腿上的傷哪有那麽嚴重，也就蹭掉塊皮。不能走？哄誰呢！

可是走了幾步，她還是沒動，他走出來校醫院她還是呆呆的坐在那裏，他就站在門口等她自己走出來，可是過了幾分鐘她還是沒有出來。

“真不能走啊？”他低語，然後轉回去找她。

他回去的時候她還坐在那裏，支愣着腦袋數數。看見他來的時候咧着嘴巴笑，露出兩粒小小的酒窩，眼睛彎成月牙一樣的形狀。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找我的！”她笑得很開心，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他沒說話，站在她面前轉個身彎下腰，她就一下子跳到他的背上呵呵的笑。他沒看見他的樣子，可是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像個傻子。

那時候，他正年少，她正青春，她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跟着他耗。

——

陳曦醒來的時候是漫無邊際的黑，閉上眼，似乎還有他背上那種堅毅的觸感，呼吸間還是他帶着汗味的青春氣息。

只是，現實裏陪着自己的是滿目的蒼痍，她嘆口氣，挨着枕頭又一次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