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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似乎也不是我。我好奇得要死,跑去問爸爸這是誰,是不是我們家的人,他們在哪裏,爸爸把我罵一頓,不許我再問。”那可是記憶裏小葵第一次被爸爸罵呢。她歪着頭想了一下,成熟落寞地嘆了一口氣:“哎,現在的男人有兩個錢就那樣吧,在大家庭外面安個小家。電視裏不都是這樣演的嗎,爸爸也應該是那樣的了。”她發愁地說:“要不然爸爸賺的那麽多錢,誰來幫他花呀!我一個人也花不了那麽多啊。”

初陽被小葵杞人憂天的認真樣子逗得哈哈大笑。回想起小葵的爸爸打電話來時溫和的聲音,怎麽也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心疼地看着小葵郁郁不快又強顏歡笑的小臉,心裏說,小葵,我不會那樣,絕不會!我一輩子只對你一個人好,讓你一直快快樂樂,現在是這樣,老了也還是這樣……可是他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只是擡起手來,一遍一遍去撫平她皺着的眉頭,溫柔地說,花兒開了呢,我帶你看。

作者有話要說:

☆、瓜田裏的怪人

站在屋頂,能看到江邊沙灘上一片綠油油,小葵好奇地問那是不是海藻。初陽忍不住呵呵笑了,怎麽會有海藻呢,那是江邊,又不是海邊。那是一片瓜地,隔得遠了,看不清瓜和葉蔓,只見一片蒙蒙的綠。

小葵眼睛晶亮,拽着初陽的胳膊直搖晃:“哥哥我們去看看吧,去看看吧!”路程有點遠,初陽猶豫了一下,不忍心看她皺眉,答應了。

給她細心地拉好遮陽帽的系帶,兩個人從屋前蜿蜒的小路往下走。路窄坡陡,只走過城市平坦大馬路的小葵跟在初陽身後,一只手牽着他的衣角,小心地在石頭旮旯裏下腳。她信賴的手和眼神,令他說不出來的溫暖。

站在瓜地邊,小葵白淨的小臉上挂滿汗珠子。綠油油的瓜田海浪一般連綿,一眼望不到頭,瓜藤上結滿了大西瓜,東一個西一個躺在瓜葉下,好像調皮的胖娃娃。小葵歡叫着走進瓜地,摸摸這個,拍拍那個,開心地叫着:“嘩,這個好大!那個更大!喔,這個好小,小不點……”初陽跟在她身後,看着她亭亭的身子在瓜地裏蹦跳自如,仿佛一只活潑的小鹿。她忽然哈哈笑彎了腰,指着一只長得七扭八彎的瓜給初陽看:“哥你看你看,這一只瓜長得多麽醜啊!”它像一個沒人疼的受氣包,憋憋屈屈躺在烈日暴曬的沙地上,初陽覺得它醜得可愛。“哥,你來看啊,這裏有個小房子!”

每一次小葵叫他哥哥,初陽的心髒都會狂跳幾下,産生一種令人窒息的疼痛。初陽鬧不清楚這種奇怪的感受,只好歸結為幸福,幸福,卻是令人心悸。

初陽走過去,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瓜田深處有一個看瓜棚,棚子外的木凳子上躺着一個着汗衫短褲的男子,頭發大約很久沒有修理,又長又亂的散在腦袋周圍。他悶聲不出氣地抽着旱煙鍋,斜眼看着瓜地裏的兩個孩子。

小葵好奇地蹦到瓜棚邊,被這個野人一般毛發蓬亂的瓜田主人吓了一跳,啊啊地驚叫着跳到初陽身後去了。

初陽看了看他,默默地把手裏的塑料兜放在瓜棚裏的陰涼角落,裏面是一塊鹽漬的肉幹,一些雞蛋和一捆小白菜。江邊很難種出蔬菜,肉蛋也來之不易,生活應該是很清苦的。

瓜棚的主人古怪地笑了一下,用下巴指指小葵:“哪裏拐來的城裏小姐?你媽叫城裏男人拐走,你倒好,拐來一個小姑娘。行,你比你媽有出息。”

初陽的臉扭曲了一下,慢慢恢複平靜,淡淡地說:“姨媽要嫁給她爸爸。”那個男人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羅家的女人,盡是賤骨頭,上趕着讓城裏男人騙。”他感興趣地看着初陽身後探出腦袋來的小葵,說:“小鬼,你不會折磨你後媽吧?”

看樣子這個野人和初陽哥哥認識,小葵膽子大了些,問他:“這些瓜全是你種的嗎?”他笑了笑,起身去瓜地裏拍拍打打挑揀着,摘了一個熟了的瓜回來,操刀切了,遞給小葵一塊:“嘗嘗,看甜不甜。”小葵放松警惕,從初陽身後走出來接過西瓜,張口惡狠狠地地咬下去,鮮紅的瓜肉在她粉白的臉上留下印跡,瓜在太陽下曬得溫溫的,入口不夠爽快,但是撫慰了走這麽遠的路幹渴得冒煙的喉嚨。她嘿嘿地笑着,把瓜舉到初陽嘴邊:“好甜!哥你咬一口。”

瓜棚主人暧昧不明地笑笑,雙眼在兩人身上來回的梭巡,多少有些猥瑣。初陽看着這個笑起來嘴角那地方酷似他媽媽的男人,說不上來是什麽感受。他轉過身,拉着小葵:“走了。”

走出很遠,小葵還回過身去,向那個穿得破舊給他瓜吃的男人揮手。她問初陽:“你怎麽認識他的?你常來嗎?你還給他送吃的。是村子裏的人嗎?他真好。”看着這個單純的孩子說着孩子氣的話,初陽苦笑了:“這個人是我舅舅,就是羅蕊姨媽的哥哥。”小葵點點頭:“哦。那他怎麽不回家來呢?”

為什麽不回家來呢,這個問題初陽一時半會兒可回答不好。打初陽小的時候起,這個舅舅就很少回家來,長大些了,慢慢知道了一些故事。媽媽和舅舅他們年輕的時候家裏還是很窮的,舅舅說不上媳婦,按照習俗,可以拿姐姐或者妹妹去換一個女人回來,妹妹還小,姐姐卻不肯,跑到城裏打工去了,令家裏很是生氣。讓他們更氣的是,幾年過去,姐姐沒混出什麽名堂,又身無分文地回來了不算,竟然還帶回來一個小嬰兒。

未婚媽媽在那個年頭簡直就是驚世駭俗,尤其是在這樣純樸得近乎愚鈍的山村,這種“不要臉”的行徑讓山裏的世界如同煮沸的一鍋水。這個女人和孩子讓羅家人丢盡了臉,被十裏八鄉的村民指指點點的擡不起頭來,他們逼她送掉那個身份不明的孩子,那樣的話勤快美麗的羅芳還是可以換回來一個媳婦的,這樣她就是戴罪立功,羅家還是願意原諒她的。羅芳的名聲算是毀掉了,父母低聲下氣求媒婆給她說好的那一家,是個瘸子,多少還有些傻氣。羅芳在外面混了幾年,畢竟是長了一些見識,知道自己的一輩子不能用這樣愚昧的方式來确定,對方又是這樣的情況,所以她堅決不同意,就這麽和家裏鬧翻了,于是他們和這個丢臉的女人分了家。

被家裏逐出來的羅芳帶着嗷嗷待哺的孩子,生活過得異常艱難。走投無路的她悄悄去了一趟城裏,找孩子的爸爸要回來十萬塊錢,她把兩萬給了生她養她的爹媽,這筆錢足夠他們娶一個兒媳回來。剩下的錢她存起來,只告訴初陽一個人:“初陽,這是留給你一個人的,你不能跟別人說哦。”

他依稀記得,很長的一段時間家裏的人都不給他們好臉色,似乎還有過争吵,也許還是因為媽媽的不肯妥協,她讓全家人被人議論,被人看不起。後來她嫁了人。初陽至今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嫁,在他幼小的心裏,覺得一定是自己不夠乖,所以媽媽才會那麽狠心地離開。

她嫁給附近村裏的一個農民,可是她堅決不帶初陽去,她臉上帶着淚痕,嚴厲地說:“初陽,這是你的房子,你要記住這是你的房子,你哪裏都不能去!你要守住自己的家,成為能夠決定自己生活的人!”初陽懵懵懂懂,但是看着媽媽嚴肅凝重的表情,潛意識裏覺得那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話。一直以來,他都記得兩個重要的概念:家,能夠決定自己的生活。

初陽看着那個從未謀面的男人和幾個別的人把媽媽帶走了,跟在媽媽身後一邊哭一邊說媽媽你不要走,我們兩個一起生活,以後我會保護你,媽媽不要走……媽媽也哭,默默地流淚。那個男人說:“要不,把他也帶走吧,我們能養活他。”他透過淚眼看到那個男人黃牛一般大而善良的眼睛。媽媽哇哇地放聲大哭,可還是把小初陽留了下來。她死的時候,初陽才九歲,她拉着他的手叮囑他,錢一定不能給別人,誰要也不給,一分都不給,留着讀書用,要上大學,直到能夠養活自己。

舅舅并沒有拿着那兩萬塊錢娶個女人回家過日子,他看姐姐去一趟城裏就拿回來這麽多錢,也去了城裏,夢想着能夠發一筆財,不過漂游浪蕩好幾年,沒有什麽收獲,還是回來山裏,用全部積蓄買了江邊的沙地,做一個獨來獨往的瓜農。

初陽小時候想過很多為什麽,他小小的腦袋怎麽都不明白為什麽會是那樣。他一個人睡覺,一個人上學,餓了也不哭,有時候好心的鄰居會給他盛一碗剩菜飯,大一些了他就給自己做飯吃,害怕的時候就縮在被子裏抱着枕頭小聲地喊媽媽,他甚至學會了小大人一樣播種種菜,慢慢地也就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他有時候走很遠的路去媽媽,她在那個家庭過的很清苦,沉默,好像心裏裝了很多的事情,只有看到小初陽,她才會心酸又溫暖地笑。她總是對初陽說,你要一個人生活,好好學習,長大了去別的地方生活。他想一定是自己太小了,沒有辦法和媽媽一起分擔生活的沉重,他要快快的長大,能照顧自己,也能照顧媽媽,也許到時候媽媽就回來了呢。可是他終究也沒有等到媽媽回來。

他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村裏別的小孩對着他這個獨來獨往的小孩子大聲的喊叫,說他是沒有爸媽要的小野種。他沖上去和他們扭打成一團。他舅舅從不遠處路過,只是遠遠的看一眼,就事不關己地走開了。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問了關于爸爸的問題,媽媽沉默了很久才說,媽媽和爸爸是很相愛的時候生下你,但是他在很遠的地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能和我們在一起。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以後就算是一個人,你也要過得好。媽媽對着他微笑,笑到後來滿臉是淚,在昏黃的燈光下,那麽令人心酸。初陽再也沒有問過,他再也不想看到媽媽臉上那麽溫暖又悲傷的眼淚。

初陽對舅舅談不上什麽感情,對外公外婆也談不上什麽感情。因為媽媽和自己給羅家丢臉了,他從小跟着媽媽習慣了大家的冷臉和譏諷,所以從來都是安安靜靜地生活,盡量不妨礙別人。有時候也會想,要是沒有這些人,媽媽也不會那麽早就死掉,想到這些,他有一些恨意,但是媽媽說過,不要恨他們,他們也是可憐的人。

小葵問:“他是你的舅舅?可是你們一點也不像親戚啊,那麽冷淡。”小葵的這個詞用的真好,冷淡。初陽不願意和她說這些令人傷心的往事,那些花崗岩一樣的陰影,就讓它留在心裏最深處吧,小葵值得他把全世界的陽光都給她,所以他只是風輕雲淡的笑一笑:“可能他覺得我不聽話吧,他不喜歡我。”

小葵露出小女人一樣的神色,憐惜地抱着初陽的脖子,喃喃的說:“不喜歡你的人真傻。”她的臉離初陽那麽近,臉貼着他年輕的胸口。初陽忍不住伸手抱住她,笨拙而認真地吻她,小葵的臉騰地燒起來,紅得像八月的石榴果。

她嬌弱地伏在他的肩頭,認真地問他:“我算是你的女朋友嗎?”這一回,初陽臉紅了,這個詞語好陌生,但是,他好喜歡。他抓抓腦袋,不好意思的說,嗯。她放心地笑了:“我們班的好幾個女生都有男朋友哦。”她開心地親親他的臉頰,說:“別理他們,以後我會好好心疼你,不惹你傷心。”

回去的路窄,可是小葵堅持拉着他的手。初陽跟在她身後,眼睛緊緊盯着她的鞋跟和露在白裙外的小腿,那是天下最美最純潔的線條和光澤。他迷醉地跟着她,他願意一直跟着這美好,一直向前,哪怕它們将他帶進無底的深淵。像是感應到他的心思,小葵時常走着走着忽然回頭來,看着他傻乎乎地笑,接吻後她的小小嘴唇像熟透的櫻桃一樣紅潤,一笑,仿佛山茶花的小小花骨朵在陽光裏張開來。

空氣悶熱,有一股潮濕而甜膩的氣息從山林吹來,要下雨了呢,初陽愉快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小葵長大啦

雨水嘩嘩的下了兩天,雨勢似乎弱了一些,連綿均勻地灑落着,沒有一絲要停的意思。天地一片霧蒙蒙,初陽站在屋頂,倚門而立,有些寂寥地看着郁藍灰黑的天空。雨水濺到屋檐下的地上來,在他腳邊的泥地上,砸出一個一個的小渦渦。

從早上到現在,小葵的屋門一直沒有打開過,連窗子也沒見開。她大約在睡懶覺,初陽想。淩晨四五點的時候,她似乎睡不着,起來走動了一會兒。初陽躺在床上聽着隔了一牆傳來的聲音,在黑暗裏悄悄的笑了,聽着聲音猜測她在喝水,在小桌前坐坐,托腮凝神,然後上床去躺好,然後呼吸平穩。聽了許久,他才沉沉睡去。

小葵一直不露面,初陽喪魂落魄,在她門外轉悠了一趟又一趟,拿不定主意是敲門進去,還是讓這個貪睡貓接着酣睡。頭天走了很遠的山路去寫生,舍不得她太累呢。聽了一會兒嘩嘩的雨聲,初陽去熬粥。待到香氣飄滿屋子,小葵的門仍舊緊閉。

初陽站在門口,忽然覺得小葵已經不在了!她會不會從這個房間消失了呢!這個念頭在他心裏一閃而過,讓他恐懼不已。他幾乎想都沒想,推開門走進去。

幸好,小葵在。

她眼睛紅腫,頭發淩亂,身上裹着被子,只露出腦袋來。

初陽走過去,撫了撫她額上的亂發,溫柔地說:“小懶蟲,起來了,做了你最喜歡的青菜粥哦。”小葵搖頭說不吃。初陽寵愛地隔着被子抱緊她,下巴在她的腦袋上蹭來蹭去:“怎麽不吃呢,還有野菜湯呢,來吧。”他伸手去要取下小葵身上的被子。雖然下了雨,氣溫卻不算很低,涼涼的剛好舒服,她卻用被子把自己裹得這麽厚實。這孩子。

小葵左躲右閃的不讓他動,小臉紅撲撲的,初陽覺得是發燒了:“怎麽?哪裏不舒服?是不是昨晚睡覺沒蓋好被子?”小葵勉強笑着說:“你這個老媽子。”摸摸額頭,似乎也沒有發燒,這下初陽不解了,苦笑了半天,說:“哦,是不是懶病犯了呢?那就在床上吃吧,我給你端去。”小葵慢吞吞地縮在床上,說:“我不吃了……我肚子不舒服啦。”初陽責怪她怎麽不早說,她呵呵笑了:“不過不嚴重。”初陽溫暖的笑着,說,來,哥給你揉揉。她看着初陽,看着看着,忽然哇的哭了:“會不會死啊?我會不會死啊?”

初陽吓得手足忙亂,抱着她拍着她的後背,一疊聲地問怎麽了怎麽了到底哪裏不舒服。小葵哭得更厲害了,小肩膀一抖一抖的,絕望地看着他,沒頭沒腦的追問自己會不會死。她滿臉的淚水叫初陽受不了。

拽開被子,把這個淚人兒檢查個遍,初陽吓了一跳。床單上有血印,小葵的褲子上也有,梅花一般鮮豔,可是她身上似乎也沒有傷口啊。小葵又難堪又害怕,嗚咽着說:“昨晚就不舒服,早上肚子疼,還流血……我肯定是要死了!”初陽又着急又心疼,急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只好把她塞回被窩裏躺着:“不要怕,乖乖躺着等哥回來。”

初陽給她掖好被角,找到蓑衣鬥笠穿戴好,拉開家門匆匆地跑進了雨裏。

雨天無人,雨仲躺在裏屋的床上,翻一本破破爛爛的的線裝藥書,初陽就在這時候闖了進來。他全身上下濕淋淋的出現在雨仲床前,像一只巨雕突然從天降落,吓得雨仲從床上蹦起來。

“初陽!你他媽跟個土匪似的,你想吓死我!”雨仲趕緊給他拿毛巾擦手擦臉:“脫下蓑衣吧,幹衣服自己拿。”

初陽擦了擦臉,着急地喊:“來不及了雨仲,你快跟我走!”雨仲看看他的神色,趕緊催問他:“怎麽了,誰病了?什麽症狀?”雨天路滑,常有人摔斷了手腳,或者有人病倒在家,雨仲有時候得出診,問清楚情況,他好提前備好藥箱。

初陽好不容易才磕磕巴巴說了個大概。

雨仲慢慢停住了收拾藥箱的手,慢慢地微笑了,嘴巴咧得越來越大,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初陽真急了,忍不住叫起來:“你快點呀!你怎麽還笑得出來!”雨仲不但笑,還笑得倒在床上上氣不接下氣。

初陽目瞪口呆,看着他笑得抱着肚子直喊哎喲,不能斷定這小子是不是中了什麽邪。

雨仲好不容易止住笑,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翻開其中一頁,一本正經地說:“初陽,傻小子!她才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哪裏受了傷呢,她來月經了!她長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明白?喏,你自己看。”

初陽匆匆将那幾段文字看完,果然的,肚子痛、流血,好像都符合。小葵除了精神不太好,其他的并沒有“受了傷”該有的症狀,他放心多了。以前在生物課本上也看到過女孩子每個月都會有的煩惱,但現實生活中從沒有遇見過,當小葵不舒服,看到她流血,他滿心的焦急,哪裏想得到居然是這樣,還傻乎乎的跑了來找雨仲……初陽漲紅了臉。

雨仲哈哈笑着,問:“你姨媽呢?她懂啊。”姨媽把小葵送回來住了兩天就走了,等快開學再回來接小葵。這是小葵自己的主意。

雨仲笑呵呵的:“看來她這是初潮,自己什麽都不懂。”

初陽詢問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後,紅着臉威逼着雨仲給他弄一些衛生棉,雨仲忍着笑給他找了幾包阿苗的“護舒寶”,他接過來,轉身匆匆往來路跑去。雨仲追出來喊:“雨小些再走,留下吃飯呀!”初陽頭也不回地往雨裏沖,風裏傳來他的聲音:“改天!她一個人在家呢……”

回到家,來不及換下濕衣褲,初陽就趕緊煮紅糖姜湯,卧兩個雞蛋在裏面。小葵不哭了,腦袋從枕頭上擡起來,疑惑地問他:“這個可以治病的?真香啊!”開開心心的喝起來。雨仲說這個土方子可以化瘀暖宮緩解疼痛什麽的。

初陽從衣兜裏掏出衛生棉給她,告訴她上面有使用方法說明。小葵好奇地接過來看:“這是什麽?”待把包裝上的文字看了一遍,總算是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她的小臉火燒似的,害羞地看看他,啊地輕叫一聲,把腦袋藏到被子裏去了。初陽哄勸了半天,叫她換上幹淨衣服,用上這個東西,自己帶上門出去了。

小葵換了小碎花的七分褲,露着一截小白腿,愣愣地坐在床邊,見初陽進來,扁了扁嘴,嘤嘤的哭了。初陽拍着她的背,吻着她的額角。她哭了半天,抽抽噎噎的說:“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反正就是難過……覺得委屈。”初陽隐隐的明白她的心情,那種好像失去什麽,或者說告別什麽,又好像迎來了什麽的複雜心情,隐隐的,讓人心裏灰灰的難受。

初陽想讓她開心些,于是在天井邊安置了椅子,鋪了厚厚的毯子,抱她去坐好,灌了熱水袋讓她抱着暖肚子,又用一塊毯子将她裹好,問:“暖和嗎?”小葵點點頭,睫毛上挂着晶瑩的淚珠對他笑。

初陽換下自己的濕衣褲,又收攏了小葵弄髒的床單和藏起來的褲子,坐在她身邊,一邊慢慢的搓洗,一邊和小葵聊天。他把她沾了血跡的白棉布小黃花的內褲和白棉布的小文胸洗得幹幹淨淨晾在曬衣繩上。小葵有些害羞,不過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好像他為她洗了多年的貼身衣物,早已經熟稔,彼此之間已經不必要有什麽不自然。

小葵的不舒服,足足持續了三天。初陽守着她,握着她發涼的小手,為她替換熱水袋裏涼了的水,給她做飯,細心地喂她吃,用厚毯子将她細細包好,陪她坐在窗邊聽雨,讓她靠在他的胸口,給她念書聽,像照顧一個小嬰兒那麽溫柔細心。小葵出神地看着初陽方方的額角,微笑着小聲說:“我覺得我們好老,好像一起過了一輩子那麽久,現在都老了,還在一起。”

幸福。初陽想不出什麽別的詞語來形容。他不知道別人在愛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是和他一樣,常常被幸福撞擊得心如刀絞。

一連下了好幾天雨,氣溫終于降低一些,風吹來能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自小葵開始不舒服那天,她就習慣窩在初陽懷裏睡。初陽每晚用幹樹枝和樹皮燃一盆火,兩人圍爐而坐,火上坐一只鍋,放了有淡淡苦澀之氣的松毛茶、切姜片,混同幾粒炒過的豆子,加水和紅糖,慢慢的熬着,滿屋子香氣。兩人有時候聊很多,有時候只是這樣靜靜地坐着,初陽的手心裏始終握着小葵細弱的手。這樣一雙微涼的令人心疼的手,他總是沒來由的一陣心悸,害怕一放開就會消失,連同長着這雙手的人兒。

小葵縮在椅子裏,下巴擱在曲起的膝蓋上,眼睛怔怔地瞧着忽明忽滅的火光,小嘴微微的嘟着,眉頭好看的皺着。這樣迷茫的神情,仿佛正在考慮什麽重大而為難的事情,令初陽着迷。他永遠猜不透這小小腦瓜裏面在周轉着什麽事情,雖然她的手就安靜的躺在他手心裏,可他經常會沒來由地忽然收緊了手,捏得她發痛,他才發覺,趕緊放開,抱歉地笑笑。初陽有時候看着她,絕望地想,她懂得他的感情嗎?她知道自己是他在這世上最親最親的人嗎?

小葵張大嘴巴打了個呵欠,把腦袋擱在他胸口拱來拱去,想找個最舒服的姿勢。初陽舍不得讓她去睡覺。他抱她在懷裏,用毯子蓋好她的小肩膀,像一個深情的父親。她的臉埋在他胸口,在微微的起伏裏,聽着他的心跳微笑着睡去。初陽輕輕地搖晃着她,看着她安靜的容顏,眉毛,睫毛,臉,下巴,半透明的耳廓,微微嘟着的嘴,垂在臉旁的一縷柔軟的頭發,全都沒有改變,還是他記得的樣子,仿佛中間從來不曾相隔半年。

他滿足地長嘆,又害怕地抱緊她。這個孩子,總是讓他有一種暈眩的滿足感和深刻的擔憂,可是他從來說不好這種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情緒。他輕柔地吻她的眼窩與額角,忽然就有東西慢慢地從眼角滑落下來,滴在她的頸窩處,像一顆大大的露珠。初陽被自己的眼淚吓了一大跳,媽媽死後,他還以為自己沒有了眼淚呢。他望着天井外漆黑的夜,愧疚地想,媽媽,對不起。媽,和小葵在一起,真的比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還幸福。

他搞不清楚是什麽原因使自己這麽難過,仿佛全世界的悲涼都浮在這潮濕的空氣裏,層層疊疊将他圍住,可是并不感到沉重,他覺得自己像是浮在這悲涼裏。初陽詫異地回憶起來,媽媽下葬的那個陰天,自己也有過這樣的感受,那是他第一次明白,悲傷真的是涼的,像是胸口有一個大洞,冰涼的海水汩汩的從裏面流出來。

夜風濕冷,雨滴落在窗外的芭蕉葉上,落在農人的屋頂和村裏的小路上,落在山上蒙蒙的林子裏,遠遠近近的,彙成無聲的轟響。夜黑漆漆的,只剩雨水的刷刷聲回蕩在這厚重粘稠的夜裏,反而使這黑暗更靜,更靜。

天地仿佛變作波濤洶湧的大海,掀起滔天巨浪和無數漩渦,吉兇難測的大海望不見盡頭,望不見一點燈火和星光,可是上天給他送來一個天使,現在,這個孩子正在他的懷裏,給他溫暖和力氣,與他相依為命,這樣,他覺得能不能到達那安全溫暖的岸邊,已經不重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水裏的小仙女

天終于晴開了。

下過雨的天空如此純淨,一絲兒雲朵都找不到,瓦藍瓦藍的,像最深邃的眼睛,火山坑裏最深的湖水,以及少年們最憂傷的心事。

只要用小錘子輕輕一敲,這天啊,就會碎成晶瑩的塊兒塊兒掉落下來,嘩嘩地,下雨一般,蓋在我們身上。小葵眯着眼睛,仰望着這一望無際的藍,慢悠悠地說。

你看,她總是說些不沾塵世的話,叫他心疼。要是可以,初陽真願意給她這麽一把小錘子。

過去的一周,老天一直在下雨,小葵因為被“長大了”弄得又難受又羞澀,幾乎只能躺在床上或椅子上,頂多趴在窗前看綿綿無期的雨落在房前屋後,或者支開畫夾畫那個為她洗衣做飯哄她開心的人。

她實在悶壞了,吵着要去河裏玩,初陽不答應。山裏的太陽毒辣,要是剛晴開就去水裏玩,小葵那一身細皮嫩肉八成要變成□□皮。兩個人就窩在屋頂的椅子裏,看遠處青黛的山,瓦藍的晴空,吹着從栗樹林子裏來的風。她無聊到非要穿初陽的大拖鞋,小小的腳套在小船一樣的鞋裏,走起路來跌跌絆絆。

又過了兩天,陽光暴烈起來,天地被蒸騰得幹燥燠熱,畢竟是烈日肆虐的八月。磨不過小葵的軟磨硬泡,初陽終于決定帶她去河裏玩。

初陽給她穿上襪子換上運動鞋,瘦小的身子穿着他寬大的衣褲,戴着大草帽,像個調皮的小男孩。她饒有興致地追着蝴蝶和螞蚱沿河岸奔跑,或者拾起石子兒往河裏扔去,濺初陽一身的水花,開心得哈哈笑。初陽假裝生氣了:“嘿!你這個小野人!”她笑嘻嘻的跑過去,抱着初陽的脖子小雞啄米似的啄他的臉,一邊啄一邊喊:“生氣的是小狗!生氣的是小狗!”初陽揉着她的腦袋,無奈地笑了。她龇着白牙洋洋得意,小鼻尖皺起來,像可愛的小獸,欺負哥哥神馬的最開心了。

他們逆着河流一直往上去尋找源頭。河水越來越清澈,路也越來越窄,有的河段幾乎沒有路,只有滿河床的巨石和湍急的河水,寬一些的河段,河水在寬闊的池子裏迂回流轉,稍作休整,又嘩嘩地往前奔流而去。兩岸常濕,時有長藤彎曲環繞大樹,藤樹之上蟲鳥小獸出沒,樹下長滿了苔藓芝蘭,滿目蒼翠可愛,幽香混着水汽鋪面而來。

沒有路了,除非攀着兩岸的樹藤爬上去。初陽征詢地看向小葵,她草帽下的小臉紅撲撲,堅定地點點頭。景色太美了,怎麽都不忍心中途放棄,只要肯攀登,風景這邊獨好。初陽取出随身帶着的繩索,用這頭捆住自己的腰,那一頭捆住小葵的腰,拽了拽,很牢固。他帶着小葵,小心地攀上那些滑溜溜的巨石,連拉帶扯帶着她穿過屈曲盤旋的虬枝。地上石上樹上遍布蒼綠的苔藓,初陽幾次都差點摔下去,所幸身手矯捷反應靈敏。

兩個人喘息着小心着陸。

一個深潭堵住了去路。水從高處跌落下來,晶瑩碧透的水花飛起多高,潭中央一塊平坦的巨石,長滿了青苔,陽光下,像是浮在水面的老龜背。水深,一晃一晃的發青,幽幽的泛着涼森森的氣息,

滿身被汗水濕透的小葵歡呼着要游泳,命令初陽轉過身去她要脫衣服。初陽勸阻不住,擔心她城裏泳池裏練來的那兩下子不夠對付,可小葵嘟着嘴,嚷嚷着一定要下水。初陽被她纏得沒辦法,心想反正我在岸上守着呢,一有情況立馬下水,大約也不會有什麽事。

可是,沒有泳衣。小葵野蠻地扒下初陽的大T恤:“不要小氣,借穿一下啦!”初陽哎哎地叫着,衣服已經被扒走了。他站在陽光下,露着寬寬的肩膀,無奈地攤了攤手,笑了。

小葵穿上那件長及膝蓋的大T恤,甩掉鞋子,撲通一聲躍入水中,又是尖叫又是歡笑,往初陽身上潑水,快樂地邀他同游。初陽搖搖頭,傻瓜一樣蹲在她的衣服旁笑,心想要是把她的衣服偷去藏好,這個小仙女可就回不去天上啦……

她像一尾快樂的魚兒,來來回回游了幾圈,耍寶似的在水裏翻跟頭給他看,像小海豚忽然從水裏躍得老高,又啪一聲落回水中。她黑漆漆的頭發散在水裏,像一朵怪異的向日葵,柔軟地怒放。

她從水裏鑽出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哥你下來呀!”初陽搖頭。他不下水,他要在岸上看牢她,不管她游得多遠,只要有危險,他就飛身去救她。

小葵掃興地拍打着水面,叫道:“啊呀,你真沒意思!”眼睛骨碌碌亂轉,反身一頭紮進水裏。游到潭中央的大石頭不遠處,她水母般綻放的頭發在水裏越沉越低,直到消失在幽藍的潭心,許久沒有浮上來。

初陽大驚失色,跑到水邊,向着深潭失聲大喊:“小葵!小葵!你出來!別吓唬我啊!”

深潭向着他幽幽地冷笑,小葵沒有像個水妖一般冒出水面,初陽只覺得周身一片灰冷,來自心髒的絞痛使他站不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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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