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2)

媽去了另一個世界,不可能再回到身邊的時候一樣。

小葵的爸爸和繼母出現在門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木偶人一樣的小葵。她看到了爸爸,跳起來拽住他的袖子激動地喊:“爸爸!你對初陽哥哥說了什麽?你為什麽要罵他,為什麽要罵他?都是你!都是你逼他的對嗎?”她的爸爸被她的神色吓着了:“怎麽了?初陽怎麽了?”小葵全身篩糠一樣抖,急得雙腳亂跳,語無倫次的說:“他怎麽了?他怎麽了?你把他弄到哪裏去了!你為什麽要罵他?你把初陽哥哥還給我!!”她抓着爸爸的胳膊搖晃,柔弱的小葵竟然有這樣大的力氣!她爸爸被搖晃地幾乎站立不穩,一頭霧水地問:“我沒把他弄哪兒去呀,到底怎麽了?”小葵嘴巴抖得說話都不利索:“他肯定是……肯定是……”她想起昨夜初陽像是交代後事一樣的眼神,發狂地搖着頭撕心裂肺地喊:“不會的,不會的!初陽你不會的!!”

一定是他在跟自己玩惡作劇,就像她跳到深潭裏吓唬他一樣。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她沖出屋子,滿村跑着找初陽。村口的小路,村裏大樹下的井臺,村腳的菜地裏……沒有,沒有,哪裏都沒有!她又往村外狂奔,辛巨偉和羅蕊跟在小葵後面跑,邊跑邊喊讓她停下來。但是小葵像是着了魔,邊跑邊喊初陽,鞋子跑掉了一只也全然不顧。

她忽然想起什麽,剎住腳調轉方向,往巨石懸崖那邊跑過去。羅蕊吓得大驚失色,對着辛巨偉大喊:“快呀!快追上她!那邊是懸崖啊,不要讓她爬上去!”但是來不及了,眼看得小葵就奔到了巨石下,四肢用力往上攀爬。辛巨偉撩開長腿狂奔,追到巨石下,小葵已經爬到上面去了!

啊!辛巨偉大叫一聲:“不要啊,小葵你下來!你快下來!你不要吓唬爸爸!”他手足并用地爬上去,小葵正站在巨石邊緣往下看,大聲地喊着:“哥!哥——!初陽!初陽——!”大風裹着霧氣直往人身上撲,辛巨偉顧不得多想,撲上去攔腰抱住了女兒,把拼命掙紮的女兒往巨石下扛。小葵在他懷裏撲打着他:“你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找初陽哥哥!你放開我!你這個壞爸爸!你放開我……”

平靜的小村被驚動了,村裏人都聚到巨石邊,大家都關切地問怎麽了,幫着辛巨偉把發了魔怔的小葵弄回屋裏去。羅蕊焦急地喊着村裏人:“旺叔,大順,你們幫着找找看,初陽不見了!”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問的人都問了,初陽最好的朋友雨仲一家聞訊也趕來幫着找。一直找到下午,都沒有消息。小葵被羅蕊和辛巨偉看住了,似乎冷靜了一些,但是面無血色神情呆滞,眼睛哭得腫成兩條縫,像是得了瘧疾一樣,四肢冰冷,渾身一陣一陣地發抖。

雨仲讓人用繩索束住自己的腰,小心地順着巨石滑下去,站在巨石下一片窄窄的地上仔細查看,卻在石縫裏找到了幾片手機的殘骸,是初陽一直在用的那個墨藍色手機,裂口都是新鮮的。雨仲心裏一沉,胸口疼得像是被鐵錘擊中:“初陽,初陽,難道你真的做了傻事!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要走這樣的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他穩住心神,叫上村裏幾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帶着繩索和攀岩鈎,從巨石溜下去,順着陡峭的山坡,踩着那些風化得随時會脫落的石塊,攀着在狂風濕霧裏頑強生長的樹枝和雜草,一路摸索着找到谷底,什麽也沒有找到,他緊繃的神經才悄悄松下來一點。他和幾個年輕人疲憊地回到初陽的家,小葵跳起來滿懷期待地看着他們一個一個走進家門,但是沒有初陽。她失望地哭了。

雨仲把羅蕊和小葵的爸爸拉到一邊,把手機殘骸交給他們:“懸崖邊找到的,但是一路找下去,沒有找到……屍體。情況恐怕不妙,明天我們再去附近他常去的山谷這些地方找找看,你們也想想他能去的地方。”辛巨偉緊緊的握着手機殘骸,這個一向在商海裏殺伐果決冷靜心硬的男人哽咽了,是他害了初陽啊,他害了自己的兒子啊!

雨仲有些厭惡的看了一眼這個城裏的市儈商人,初陽如今生死未明,肯定是他說了好些個傷人的話,初陽才會一時想不開。現在才來難過後悔,有用嗎?

接下來的幾天,小葵中了邪一樣,吃不下睡不着,每天帶着雨仲他們上山下河,到初陽帶她去過的每一個地方找,怎麽勸都不聽。整個人瘦弱得脫了形,村裏人見了都搖頭嘆息,說這孩子是傷心得狠了,魔怔了。愛女心切的辛巨偉心急如焚,沒辦法把女兒弄回城裏,又攔不住她發了瘋一樣到處找她的初陽哥哥,他已經失去了兒子,再這麽下去,他恐怕連女兒也要保不住!一時情急,就把懸崖邊上撿回來的手機殘骸拿給女兒看:“不要再找了,不要找了,初陽不會回來了,他一定是恨透了爸爸,是爸爸害了他呀!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啊!你說的沒錯,我是一個壞爸爸!天底下最壞的爸爸!”

小葵抖索着結果手機殘骸,緊緊地攥着初陽用過的手機,直愣愣的看了半天,忽然一聲不吭往後就倒,咚的一聲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又見雨仲醫生

原來曾經的故事這麽慘烈。

因為年少,因為單純,所以愛得深刻。一旦破碎,必定傷得慘重。初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小葵也花了很多的時間,才艱難地走到現在。

林宇緊緊握住小葵冰涼的手,心疼當初傻乎乎地拼盡力氣去愛的兩個孩子。愛沒有年齡之分,但是很多自以為是的成年人都覺得,小孩子的初戀,更多的是像一場鬧劇,時過境遷,慢慢就會好起來,等長大成人,回憶起來有時候還會發笑,笑當初的純真不懂事,也笑當初的以為那樣就是全世界,傻得讓人心疼心酸。

小葵暈倒了之後,他爸爸和羅蕊阿姨吓得手忙腳亂,趕緊弄回城裏最好的醫院,替她找了最好的醫生。住了一段時間,身體上并沒有太大的問題了,只是受了那麽大的刺激,精神恍惚,變得很沉默,又經常做噩夢,失眠。那就是心理學的範疇了,醫生建議出院休養,飲食起居格外關注,避免受任何刺激,必要的時候只能找心理治療師進行精神幹預。

內疚和痛苦啃咬着辛巨偉的心,私底下雇了人到處尋找他的另一個孩子,初陽,但是都一無所獲,這孩子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竟好像是人間蒸發了。由懸崖邊上撿回來的手機殘骸看來,初陽恐怕是已不在人世,只是大家都不忍心去相信這樣一個鮮活的生命用這樣的方式結束而已。如今他看着女兒像是一朵霜打的花,做了任何能讓她開心的事情,小葵仍舊是木呆呆的。

一天,羅蕊打掃房間,收拾小葵荒廢了許久的琴房和畫室。她把小葵的琴譜一本一本的撣幹淨,整齊地收進書櫃,一張一張地翻看小葵的畫。這孩子很有天分呢,羅蕊雖然沒辦法從專業人士的角度來看小葵的畫作,但是看這些作品,都是很靈秀很舒服的感覺,在她看來這就是好畫。

手裏的畫忽然被抽走。羅蕊扭頭一看,小葵站在旁邊,手裏拿着她剛剛在看的那一疊畫。羅蕊暗暗責怪自己不小心,小葵最讨厭別人私自動她的東西,現在身體不好,更加不能受任何刺激。偷看小葵的神色,好像也沒有不高興,只是專注地看着那些畫,一張一張的翻過去。她悄悄透一口氣。

初陽的臉龐赫然出現。

糟了!後面幾張她也沒有看完就被小葵抽走了,哪知道畫的是初陽啊!她緊張地看着小葵神色巨變,眼睛瞪得老大,全身抖個不停。羅蕊趕緊扶住她,試圖把那一疊圖畫搶過來,但是小葵捏得死緊,把一疊紙按在心口上,張着嘴抖了半天,忽然放聲嗚嗚的哭了。

半年來小葵就跟個木偶人一樣,不喜不怒,每天吃飯睡覺,抱着棉被發呆,想着和同齡人在一起會快樂一些,偶爾送去學校也總是狀況頻出,讓人不放心,只得一天天任由她把自己關在家裏。這樣的情緒流露、痛哭出聲還是第一次。能哭就能好,羅蕊松了一口氣,心酸地把小葵攬到自己懷裏,拍着孩子瘦得硌手的肩背,喃喃地說着:“哭吧孩子,好孩子,哭吧,哭一哭就好了……”

那之後,小葵能自己穿衣吃飯,每天能自己挪到陽光下的園子裏走走,高興了也能畫幾張畫,慢慢的就好起來了。只是依舊不和她的爸爸說話,見到了就遠遠的走開,不管辛巨偉用什麽辦法,都不能讓她原諒他。為了讓女兒早日康複,辛巨偉只得聯系在英國的大姐,把小葵送過去那邊上學,換個環境也許就能好得快一些,也可以在那邊找一個好一點的心理咨詢師,幫助小葵早日恢複身心健康。

小葵去了英國,和姑媽家的四個小孩玩在一起,又接受很好的心理治療,心境一天天開朗。新的環境新的生活給她帶來很多新鮮的體驗,後來又遇到林宇,在繪畫方面又取得優異成績,一切都在往正軌上走,生活慢慢平靜安穩了下來。學業修成回國以後,小葵還是抗拒和爸爸、羅蕊住在一起,隔閡看不見摸不到,但是卻依然如冰山一般存在。林宇和羅蕊多方調解,也沒有什麽效果。

“我爸爸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初陽,我也不抱多少希望的,他大概……真的早已不在人世。回來這裏,也就是一個紀念和告別的意思。”小葵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說出塵封的往事,并沒有想象中那麽艱難和疼痛,十年了,也許時間真的治好了那個血淋淋的傷口,如今剩一個醜陋的疤痕伏在心底,不去摳挖是不會痛的。

林宇擦擦眼角,也笑着說:“別多想了,有我啊,雖然我不認識你的初陽哥,但是我和他一樣愛你,比他更愛你。他若在天有靈,也肯定是希望你能夠放下包袱開開心心的,連帶着他的那一份,獲得雙份的幸福,是不是?”看着他堅定的眼神,小葵擦去眼淚,點了點頭。

林宇和小葵正在屋子裏收拾行李,門外忽然傳來小孩子的哭叫聲。兩個人趕緊跑出去看,一個中年人抱着哭鬧不安的小豆子正從門前匆匆跑過去,小豆子的爺爺奶奶在後面蹒跚地追趕。

這是怎麽個狀況?大白天的歹徒搶孩子還是怎麽的?“阿婆,怎麽了?”林宇山前攔住中年人,大聲問小豆子的奶奶。

“啊呀!”阿婆氣喘籲籲的趕上來,說:“小豆子調皮,在樓梯上摔了一跤,滾下來把胳膊跌斷了!”虧得隔壁發叔在家,兩個老人央他幫忙把孩子送去醫生那裏。發叔一只手托着孩子的身體,另一只手護着小豆子受傷的手往前跑:“雨仲醫生能治骨頭!”

雨仲醫生?

林宇還沒有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就見小葵沖回屋子,乒乒乓乓的收拾了鑰匙手機錢夾沖出來喊:“快,我們有車!”

小葵依稀記得雨仲醫生的家,在幾個老人的指引下,順着曲曲彎彎的山路,總算把嗓子都哭啞了的小豆子送到了診所。

診所已經翻修擴建過,比記憶中要大得多了,當年門口那一大叢薔薇愈加的繁茂,攀爬着覆蓋了整整一面牆,在九月裏開着零星的花朵。屋子紅頂黃牆,瓷磚鋪地,回環的走廊裏擺着長椅,左邊很大的一間是診室,兩個巨大的藥櫃一左一右靠牆立着,一個擺滿中藥,一個擺滿西藥。中間的一間用來處理外傷、注射、換藥什麽的,旁邊一個小門通向後面的住房。右邊一大間規規整整擺了好幾張床,被褥不像是城裏的醫院一色的雪白,而是各種素色的卡通圖案,不像醫院的病床,倒像是幼兒園裏小朋友午休的床,溫馨又可愛。

記得雨仲的媳婦阿苗學的是護理,看來兩個人感情上錦瑟和弦,在事業上則中西合璧。

雨仲醫生高大的身子裹在白大褂中,方方的國字臉,濃重的眉毛,剛武裏透着溫和儒雅,聲音讓人信賴和安定:“調皮了吧?伯伯看看。”小豆子抽抽搭搭地看着伯伯給他摸摸肩膀、胳膊、小手:“疼嗎?這裏呢?這裏?”摸到疼處,小豆子哇的又哭了。雨仲示意發叔抱緊孩子,阿苗給了小豆子一個棒棒糖:“來,吃糖就不疼啦!”小豆子伸出那只好手去接糖,突然啊的一聲慘叫。

原來趁着他一分神的功夫,咔嚓一聲脆響,雨仲醫生幫他把摔得錯位的關節複了位。雨仲又從肩膀到指尖都按摩了一遍,托着小孩的胳膊輕輕轉動肘關節:“能動了吧?沒有剛剛疼了吧?”小孩子哼唧唧地吸溜着鼻涕,忙着舔棒棒糖。

雨仲從藥櫃子裏取出各種中草藥配在一起搗爛和泥,在紗布上攤勻了,熨熨貼貼包住小豆子的肘關節:“涼涼的,舒服吧?”孩子不哭了,瞪着一雙好奇的小黑眼珠子看,雨仲取了夾板固定住,吓唬他說:“不許亂動啊,亂動這骨頭就長不好,長大了找不到媳婦!”一屋子人都笑了。阿苗那邊配好消炎消腫的藥水,給小豆子挂上了。

雨仲這才顧得上擡頭對小病人的家屬說話:“不嚴重。你們商量一下誰留下來照顧小孩,要随時看着他不要亂動。”

前後二十五分鐘。

站在稍遠些的地方一直看着的小葵微笑着叫了一聲:“雨仲哥哥。”

之前雨仲一直忙着處理小病號,無暇他顧,根本沒有注意到其他人。此時擡起頭來,他驚訝地走上前:“小葵!你怎麽來了?”扭頭招呼阿苗:“貴客到了,快來看看是誰!”

小葵把情況簡單說了一下。林宇十分自來熟地上前與雨仲一握手:“您好,我是小葵的未婚夫。”

小葵有些尴尬地避開了目光。雨仲看他濃眉大眼,英俊沉穩,兩人确實般配,了然地一笑:“你好。山茅野舍,見笑了。”

夫婦二人盛邀小葵和林宇留下來吃晚飯。雨仲陪着林宇閑敘,參觀診所和診所後自家的屋舍田疇,一雙兒女繞着屋舍到處跑鬧,溫馨又充實,羨煞了林宇。小葵陪着阿苗在廚房整治飯菜,阿苗利索能幹,小葵又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實在幫不上什麽忙,阿苗給她搬個板凳坐造廚房門口陪自己說說話。

“小葵,一別十多年,也沒你的消息,難為你還記得我們鄉下人家。”阿苗笑意盈盈。當年那個纖弱的城裏孩子,如今長成這樣美麗又高雅的女人,她感慨地說:“跟你比比,我真是粗糙衰老得不成樣子啦。”

“哪裏,你和雨仲哥生活得這麽幸福,才叫我羨慕呢。”小葵淺淺地笑着。“我還以為你們早就搬去城裏開店了,雨仲哥醫術這麽高明。”

“高明什麽呀,混口飯吃。”聽到有人誇自己的丈夫,阿苗眯着眼笑得幸福:“再說了,在這山裏野慣了,受不了城裏的規矩。還是本鄉本土的看着親切。”說的在理呀,小葵由衷地點點頭。就像她在國外,過得也很好,但總覺得差點什麽,回國了才算踏實,終究是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阿苗呼呼地炒菜,旁邊的砂鍋咕嘟嘟冒着熱氣,雞湯的香味彌漫在廚房,小葵幫忙把涼拌菜調勻。樸實的生活氣息忽然穿越了十多年的時間,重新把她重重包裹,她感覺像是回到了14歲,初陽穿着圍裙給她做飯,氤氲着的水汽和香味裏,初陽挺拔的身子和溫暖的笑臉有些模糊,那時候她以為那會是她的全部,永遠是。可是他卻丢下了她。

“阿苗姐,初陽哥哥他……”明明知道答案會是怎樣,但就是忍不住想要問,萬一有意外的驚喜呢?“你們有他的消息嗎?”

阿苗呆了一呆,揮着鏟子繼續炒菜。小葵知道她是在想怎麽說才能不那麽直白傷人。小葵提起來的心又沉了下去,專心地拌着碗裏的菜。韭菜在水裏焯過切斷,幹辣椒擱火上烤得糊香,搗碎了放蒜末、姜汁、麻油一起拌勻,清脆可愛,清香撲鼻。是這裏的特色菜,初陽給她做過幾次,比之大城市裏星級酒店的招牌菜還要可口下飯。

阿苗轉身把菜裝盤,盡量輕描淡寫地說:“小葵,有些事情過去了就不要想了,生活還得往前呀。看得出來這個小夥子對你很不錯,打算什麽時候結婚呢?”小葵搖搖頭,滿眶的眼淚慢慢地收回心裏去,勉強笑笑說:“還沒定呢,看吧。”

“飯好了,咱們入席吧。”雨仲找了一圈,才找到林宇,他正在凝神研究診室裏牆上的一幅畫,畫上草書題了“情之所摯,雨夜對飲”幾個字,落款是一個篆印“石居”,看得出繪畫和書法都很有些功底,更重要的是他見過這人的作品,上一次省畫協辦的青年繪畫賽裏他的作品擠掉小葵,獲了金獎。據他所知,這位石居的畫作面世不多,但市場上賣價挺高。林宇是奇怪雨仲這樣的鄉村中醫,居然也喜歡關注和收藏繪畫。雨仲聽了微微一笑,說:“我哪裏會花那個閑錢去買這個,是一位友人相贈。來來來,開飯吧,菜涼了不好吃。”

晚宴已經是山裏的最高規格了,不是什麽高級菜式,但都是山裏的純綠色食材,雨仲開了一壇老酒招待兩人,賓主盡歡。

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山,小葵婉拒了雨仲夫婦多住幾日的盛情相邀,行李也還沒有收拾完,飯後就告別了雨仲一家。小葵從沒有過在夜裏走土路的經歷,她開得很慢。車子亮着燈在寂靜的山裏穿行,像是撕開了黑暗的胸膛。山裏蟲子多,呼呼地往擋風玻璃上撞,前仆後繼。時不時有野鳥從頭頂黑漆漆的樹冠裏飛過去,受驚的兔子橫沖直撞,從土路這邊跑到那邊。

從鏡子裏看到後排的林宇,他和雨仲很是投緣,喝得不少,這會兒醉得像只死貓趴在後座。小葵看看車燈範圍之外茫茫的黑夜,無聲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愛是諒解

小葵抱着一個裝了不少東西的紙袋,費勁地走到電梯間,電梯叮的一聲打開門,居然很難得的一個人也沒有,小葵吹了聲口哨,按了十二樓。袋子裏的橙子散發出好聞的香味,在微涼的深秋,黃澄澄的果子總讓她覺得心情愉快。她抽空取出手機給林宇發了留言:“橙子我已經買了,你完事了直接回家吧。”

本來說好了林宇下班後兩人一起吃飯,然後一起買水果、散步回家,但是臨了他事情沒處理完,小葵只好自己回家。林宇不像她,來靈感了畫通宵,平時閑人一枚,他要上班,又要幫她打點畫作的參展、參賽、評估、談價、面市,亂七八糟一堆事。

正低頭找鑰匙,家門口站着的人叫了一聲小葵,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袋子。她吓了一跳,擡頭一看笑了:“阿姨,你來了。等了很久嗎?”羅蕊也笑了,說剛到一會兒。

進了家門,羅蕊把橙子放下,從帶來的食盒裏取出吃的,一邊問:“還沒吃飯吧?林宇呢?”小葵跟過去說:“哈,還好我沒有一個人在外頭吃。他估計又加班。”都是小葵愛吃的菜,簡單,清淡,十分可口。

剛回國那陣子,她說什麽都不願回家住,羅蕊經常做好了給他們送過來,兩人覺得挺不好意思的,林宇就跟阿姨學會了做小葵愛吃的菜式,也省得阿姨老跑。只是林宇做出來的菜,看着是一模一樣,吃起來總覺得差點什麽,小葵知道,是差那麽一點點山野氣息。但是人世間的事情,哪裏來的十全十美,她從來沒有說破,每次都吃得很開心。

“好吃嗎?”阿姨笑眯眯地看着她吃,給她舀了一碗湯:“多吃點多吃點,我看你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阿姨刷好了碗,小葵取出一個盒子給她說:“上個月有個朋友回國帶回來的,送給你吧。”“又給我帶禮物呀。”上次才送了她一套羊毛連衣冬裙,标價上的一串數字看着就眼暈。阿姨拆開來看,是一條絲巾,淡淡的水藍底子配上淺淺的黃色花草,四邊一圈銀黃的流蘇,高貴素雅。“呀,真好看。”羅蕊把絲巾圍在脖子上對着穿衣鏡左右看看,說:“我系這個不會太年輕了嗎?”小葵微笑着說:“不會啊,剛剛好。你本來也不老。”小葵這孩子從小實心眼,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從來不懂敷衍,她說剛剛好,那就必定是好的了。羅蕊開開心心收好絲巾,坐到她旁邊的沙發上跟她閑聊:“有日子沒過來了,你爸爸就跟我叨叨,也不知孩子們怎麽樣了,快冬天了,穿得暖不暖和,讓我過來看看。”

小葵微微一笑。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女孩了呢,整天纏着爸爸要他陪,她對曾經與她親密無間的爸爸産生了很深的隔閡,又出國待了幾年,現在都不習慣了爸爸的關心。

阿姨又小心地問:“你們前段時間回了一趟村裏?”

小葵有一些意外,因為和林宇一起回一次小村雖然是心裏一直以來的心願,但是那次出行是突然行動,并沒有告訴任何人。她點一點頭:“是的,回去住了幾天。你怎麽知道的?”難道是林宇通報了他們?要真是這樣,那就要好好收拾一下身邊的間諜才行。

“發叔說的呀。”發叔是誰?阿姨看着小葵一頭霧水,給她解釋說:“發叔是村裏的人,這些年我和你爸爸每年回去一次,住一段時間,打理打理房屋田地。田地都給你發叔發嬸種了,兩座老房子的鑰匙給了他們一份,請他們經常去幫忙打掃打掃,免得屋子蛀蟲發黴。”

這麽一說,小葵就想起來了,他們住在小屋的時候,是有一位中年男人過來看過,送給他們一點米面和菜蔬。當時小葵在房間裏聽到林宇一個勁說謝謝,那位大叔一邊說着有什麽需要到家裏來拿,一邊就走了,後來有一位胖大嫂還給了他們青苞米,各種蔬菜和雞蛋,想來應該就是發嬸了。那位發叔還幫忙把小豆子送到外村裏雨仲醫生的診所。林宇還感慨了半天村裏人的古道熱腸、質樸好客。

羅蕊有些傷感地說:“不管怎樣,那始終是初陽的家……你爸爸說,可能你也希望那裏能夠始終保持原來的樣子,什麽時候想了,就回去看看。”

小葵點點頭,默默地坐着,心裏想她爸爸去那個小村是怎樣一種心态驅使?出于內疚和對她的補償回去看看,還是景色宜人,權當度假?她有一些不高興,那座小屋,是初陽哥哥和自己生活過的小屋,其他人進去就好像是入侵者似的,更何況是逼得初陽哥哥輕生的爸爸!心裏始終是疙疙瘩瘩。

羅蕊看了看她的神色,說:“其實你爸爸這些年也過的不開心,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初陽會……”她有些着急地替辛巨偉解釋着。自小葵9歲起,就一直是羅蕊在照顧,可以說是她看着長大的,這孩子有什麽心事她都明白。因為身體的原因,她一輩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就把小葵當作了自己的孩子來疼愛,看着這對父女鬧別扭,她實在于心不忍。這些年她看着辛巨偉過得确實不容易,內疚自責,小葵又跟他弄得很僵,她一直致力于在中間調和,可惜都沒有收到什麽效果,就像現在,她看到小葵臉色一沉,只能趕緊硬生生剎住話題。

隔了一會兒,又試圖開導:“小葵,你要放下心結,你爸爸也不是故意的,當初他那麽做,也是為了你們好,只是方法上可能不對。這些年他也很自責,一直雇人在找,一點蛛絲馬跡也不放過,只是一直沒有消息……你們這次回去,也沒有打探到什麽消息吧?”小葵勉強笑了笑,說沒有。羅蕊握住她涼冰冰的手,一下一下地搓着,慢慢的說:“這些年你在國外,你爸爸托你姑媽悄悄給他發了很多你的照片,還拍了視頻傳過來,時常一個人在書房裏看,有時去你房間一坐就是半天。你媽媽走的早,初陽哥哥也下落不明,最親的人就剩一個爸爸了,你再怎麽記恨他,初陽也回不來了是不是?你還不原諒他的無心之過嗎?你明明就很愛你爸爸的對不對?”

小葵低着頭不說話。其實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她也沒有刻意記恨爸爸,只是當年的心結沒有打開,她始終耿耿于懷。而且這麽多年沒有生活在一起,她不再是那個可以對着爸爸撒嬌的小小葵了,面對爸爸總感覺到生疏和不自然。

“上次聽說林宇的爸爸媽媽從蘇州趕來看你,你爸爸高高興興的,衣服試了又試,問我到底穿哪套合适,酒店要定哪家,到時候應該送他們什麽禮物。可你們沒有通知他參加晚宴,他一個人在書房裏呆了很久。”

小葵鼻子一酸。她能夠體會到爸爸的失落和難過。那一次她躊躇了很久要不要通知爸爸他們,但是一來醜媳婦見公婆她自己緊張得要死,二來又覺得這只不過是見個面而已,又不是正式訂婚或者結婚,沒必要兩家家長一本正經的坐到一起,那不是正式得讓她難堪麽?所以最後她沒有通知爸爸和羅蕊阿姨。這樣想來,倒是自己自私了,沒有顧及到爸爸的感受。雖說兩個人生疏了,可爸爸畢竟是爸爸呀!想起來自己也有半年多沒有見過爸爸了呢。

羅蕊慈愛地看着小葵,想起遙遠的曾經,眼前的這個小女孩,和她的侄子初陽,兩個小小少年牽着手,笑嘻嘻的不知道為塵世艱險發愁,一晃眼就過去了那麽多年。她的眼眶濕了:“小葵,你爸爸中風了。去看看他,好嗎?”

小葵大驚失色地擡起頭:“什麽?爸爸他……是怎麽回事?”爸爸剛上五十五歲,怎麽就會中風呢?中風這種事情,在她的印象裏不是應該七老八十的人才會遇到的嗎?

羅蕊趕緊安撫她緊張的情緒:“不嚴重的。他不是一直血壓高嘛,打理公司又辛苦,你出國之後身體就不太好,後來你回國了又不肯見他,他心裏着急,脾氣就不好,時常一個人生悶氣。三個月前突然頭暈,在家裏樓梯上摔了一跤,送去醫院說是中風了,好在年齡不大,身體一向也還行,住了一星期就出院了。”

“那現在呢?”小葵聽說問題不大,一顆心落回肚子裏。

“現在好多了,找了中醫在家調理,面部肌肉還有點僵硬,走路已經看不出來了。”羅蕊欣慰地看着小葵的神色,心裏想,終歸是血濃于水啊。她打趣道:“你爸爸一生病,就變成老小孩了,脾氣特別壞,只有提到你的時候才能讓他軟和一會兒。所以我想,你去看看他,他一高興,也許就全好了。”

小葵咬着嘴唇想了一會兒,說:“行,我去吧。但是給他帶什麽?”

羅蕊看着她畏難地皺着眉頭,愉快地笑了:“給他帶什麽?又不是外人,還講究那些虛套路啊。你能回去看看,他就不知道高興成什麽樣了。”小葵不好意思的笑了,穿了外套換了鞋,和羅蕊一起出門。

剛走到樓下,林宇回來了,腦袋從車窗裏探出來:“阿姨你好。小葵,你們這是去哪兒呢?”小葵把情況一說,林宇趕緊說:“那上車啊,咱們一起去。”小葵和她爸爸多年的僵局就要打破,他必須推波助瀾啊。他知道,要是兩個人的結合得不到小葵爸爸的祝福,小葵會遺憾一輩子的。

路上羅蕊就打電話跟辛巨偉說了,小葵和林宇來看他。門開了的時候,只見小葵的爸爸穿得整整齊齊的等在客廳裏,看見小葵他們進來了,壓抑着緊張和激動,趕緊站起來,伸了伸手想要像小時候那樣抱抱小葵,可又尴尬地意識到現在這種情況,小葵未必接受他的親昵。

小葵看到爸爸高大結實的身子消瘦了許多,臉色發黃,微笑着的嘴角扯着僵硬而奇怪的弧度,不知怎麽的心裏一堵,聲音就哽咽了:“爸爸,你好些了嗎?你怎麽生病了也沒跟我們說一聲呢?”

“哎,哎!”辛巨偉不知道怎麽高興才好,自從小葵出國以後就再沒叫過他爸爸,這一聲爸爸險些把他的眼淚叫出來。“爸爸沒事的,你不要擔心。你看,我不是沒事嗎?”說着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事那樣,有力地走了幾步。

小葵又像小時候那樣坐在他身邊了,辛巨偉握着小葵的小手,心裏翻騰着種種情緒。雖然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辛巨偉說話的語氣、神情,顯然不如以前那麽果決剛勁了,有個別字還含含糊糊說不清楚,但是他努力平靜着情緒和小葵說話。這樣小心翼翼生怕女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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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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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