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殷夏忐忑不安的坐在車轎中。

正當以謝輕菲為首的那一行人行到薛十娘的院前,咚咚拍門的時候,殷夏突然被一雙冰涼的手捂住了口鼻。

那人默不作聲,挾持着她在旁邊梨木上借力一躍,就攀上了院牆,悄無聲息的瞞過來勢洶洶的衆人,滑入了夜色中。

之後,殷夏便被塞進了這一方華轎之中。

這裏面沒有點燈,也沒有手爐,她凍的手腳發僵。外面許久都沒有一點動靜,她緊張地捏了捏手指,緊抿着唇悄悄掀開簾子一窺,恰好看到那守在轎前的鬼一樣的烏衣人。

她哆嗦着手指把簾子放下了,在角落裏縮成小小的一團。

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後,轎中突然湧進一陣涼風,她渾身一抖,蜷得更緊了一點。

一個男人鑽入轎中,這狹小的空間頓時逼仄起來。

他身上酒氣濃重,反手褪了自己身上的大袖衫,屈腿靠在一邊,借着從飄忽的車簾中時不時漏進來的,尚書府門前紅燈籠的暖光,看着那縮成一團的人兒。

她梳着雙丫髻,立領外罩着一件輕薄糯白的紗衫,寬袖上繡着一枝纖纖海棠,袖邊露出一點蔥白的指尖。

一襲長裙由雅白漸變至水藍,柔軟的裹着她并着蜷起的雙腿。

海棠袖遮了她的下巴尖,她的頭略微歪着,眉心蹙起,似乎不太舒服。

姬和恍惚間想起經年前的那一日,秋雨霏霏,他在漂泊中心驚膽戰的度日。

那日随着一個招搖撞騙的女巫進了那秋海棠豔麗的院落,看到門扉輕啓,門後那個擡目望向天邊的小姑娘,仿佛悠悠揚揚的天上雪,缥缈的似乎不會落于塵世間。

他緩緩地伸出手,在忽明忽暗的昏黃光線下,輕輕觸上了她的指尖。

冰涼。

姬和眉心皺起,想把她的指尖包進手心裏,那人兒心裏卻十分抗拒似的,倏地把指尖縮入了袖中。

這小小的舉動似乎刺激到了他某根神經,他落空的手緩握成拳,陰鸷的眸子在黑暗中肆意的盯住殷夏。

黑沉沉的眸色之下是可怕的占有欲。

強迫她擡起下巴,姬和的目光描摹過她的眉眼,鼻梁,落在她淡色的唇上。

然後捏着她的下巴,打開她的牙關,壓了上去。

細弱的掙紮被他毫不費力的壓制,他盡情的掠搶,絲毫不留情的奪去了她的呼吸。

殷夏哪裏受得住這樣。

她本就頭痛昏沉,胸悶氣短,結果被這人弄得半天奪不到一口空氣。

她伸手推他,結果雙腕被他扣在手中,死活掙脫不開。

她的頭搖晃後撤,卻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後腦勺,絲毫都逃不開。

更欺負人的是,他片刻都不放過她的唇,害她想說兩句讨饒的軟話都無法。

怎麽都不成,殷夏又急又難受,喉嚨一哽,鼻頭一熱,眼淚頓時決堤了。

他感覺到一片涼涼水意,動作終于頓住,大發慈悲的放過她一刻。

殷夏大口大口的喘息,哭的不成樣子。

姬和手足無措的僵了片刻,小心翼翼的擡手想替她拭淚,卻被她啪的一下拍開了。

殷夏一雙滿是淚意的眼惱恨的瞪他,好像在說,你休想再碰我一下!

姬和收回雙手老老實實跪好,看她哭的慘烈可憐,心中十分愧疚,卻又有幾分隐秘陰暗的滿足與歡喜。

她這副楚楚可憐的嬌恨樣子,只有他能看到。

一時間被李瑾元挑起的心中郁氣盡數消散了。

姬和碰也不敢碰她,怕她更惱,可是她一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那一聲聲的哭在他的心上,他揪心極了。

只好軟聲哄勸:“是我太壞了,卿卿,你原諒我好不好......”

然而這招在此時沒了成效,可見殷夏是氣的狠了。

姬和一個從底層到貴族,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的人,無奈的發現他居然對一個女子的眼淚一籌莫展。

最後他什麽也顧不得了,強硬溫柔的把她擁入懷裏,任憑她的眼淚浸濕胸前的衣料,默不作聲的輕拍她的背。

最後她許是哭的累了,窩在他的懷裏睡着了,睫上凝着瑩瑩的淚珠,時不時細細的抽一口氣。

睡夢中的殷夏完全不知道,此時車轎已入層層紅牆的深深宮中。

明月當空,宮牆之外的尚書府此時卻亂了套了。

一個時辰前,謝輕菲敲響了薛十娘院落的木門,一個婆子透着門縫見了這陣仗,一時竟不敢做主開門了。

忙進去通禀周氏。

周氏那時才喂薛十娘服下一粒藥,用溫毛巾擦了擦她身上黏汗,又浸了一塊帕子,疊成長條貼在她的額上。

眼見她呼吸漸漸平順下來,周氏心中大慰,眸中終于有了點活氣。

這時候那婆子進來與她耳語一通,周氏面上剛硬起來,“哦?讓我去瞧瞧。”

透過門縫果然見了那烏泱泱的一幫子人,為首的小姐說話倒是好聽:“夫人,我聽聞薛十娘病重難起,京中大夫卻一籌莫展,小女不才,恰好識得一位蜀中名醫,可否讓他給薛十娘瞧上一瞧?”

本以為這位夫人定會欣喜感激的把她迎進去,卻沒想到話音落地好一會兒,那木門還是一動不動。

周氏聽到“蜀中名醫”四個字,心頭突然一刺。

先前她瞧着李家的少爺找來的姑娘臉嫩,所以在她給了她瓷瓶,煞有其事的如此這般囑托一番之後,周氏有意無意的試探了兩句。

開口便是:“小女這病多少聖手都束手無策,怎麽到了姑娘這裏迎刃而解,好似沒有難度?”

那姑娘顯然聽明白了她的刺探,但是沒什麽不快神色,只言簡意赅的解釋說:“京城的大夫治得了京城的病,卻不一定能治南疆的病。”

“哦?姑娘年紀輕輕,怎麽聽起來倒像是走南闖北許多年?”

她眼風淡淡一掃,氣度雍容:“雖不敢說遍閱栾川,但是這大齊的江山,我走了半數以上。”

知她心中疑惑,那姑娘走之前對她說:“十娘所中的是烏頭之毒,這烏頭生于蜀中,當年我與師父在那裏月餘,見了數十例此類病症,所以禦醫雖沒有辦法,于我卻沒有難度。”

“夫人盡可放心,十娘會大好的。”

她因着她一番話受到了深深的撫慰,也将那烏頭暗記在了心中,本想着等十娘好全了,她無論如何也要讓害她女兒的人付出代價,卻沒想到,這剛過了一時半刻,就有一個柔冷的小姐帶着一位“蜀中名醫”,來解她的燃眉之急了。

若是她早來半天還好,周氏一定會對這位菩薩心腸、雪中送炭的小姐感激涕零。

可是她此時來......周氏心中冷笑一聲,她倒要好好會會這位未蔔先知的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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