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新祭酒平白将她逐出國子監,于她而言當真是飛來橫禍。
不過殷夏盯着因她出聲而駐步的兩人,沒有争辯一詞,只問:“祭酒大人在哪裏?”
見新祭酒轉過頭來,殷夏又字字清晰的說:“那位端肅方正的鄭祭酒,在哪裏?”
新祭酒面色不善的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神情一變,高高在上的譏諷一笑:“他此時約莫已經帶着那點寒酸家當出城了罷,啧,大過年的,也真是可憐。”
鄭冶捏緊了拳頭,一副要朝他沖過去的架勢。
殷夏拍拍他的肩,冷靜道:“我們走。”
他站着不動,殷夏又說:“去尋你祖父。”
鄭冶滿是希冀的擡頭看她,卻被殷夏兜頭潑了一盆涼水。
那從不着急上火的姐姐,口中說出的話竟十分冷酷:“你現在什麽也改變不了,沖動打人只會讓事情更糟。還想被人抓到把柄嗎?”
鄭冶咬緊牙關,心中涼透,眼底卻湧上淚意。
“走罷,去見他一面。”殷夏沒有出聲安慰,反而向前走去,“這是你現在該做的事。”
鄭冶兇狠的瞪了新祭酒一眼,轉頭跟上殷夏。
她帶着鄭冶到東市雇車,沒想到半天也沒找到一個車夫。
也是,大過年的,這時代估計也不興外出旅游過節,誰還雇車長途跋涉啊。
正沒有辦法時,殷夏餘光一掃,在街道那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走近一瞧,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店家的籠中鳥的錦衣小公子,果然是李瑾元。
殷夏喚了他一聲。
他扭過頭,看到一個燦若桃花的二八芳華的漂亮姑娘,眸子霎時一亮。
然後慢慢驚愕了起來。
這人......怎麽那麽像尚書府夜宴之後,就不知所蹤的小菀兒呢?
李瑾元陡然想起,那日露出黑心真面目的魏子珣,冷冰冰念出的那句“我想對她做什麽,便對她做什麽。”
他一陣恍惚,想到小菀兒好端端的一個男兒,卻被那人無情羞辱,逼着扮做女人,當真是太過分了!
他眼含熱淚的捧住她的手:“小菀兒,是我對不起你......”
殷夏滿頭霧水,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搭錯了,将自己的手抽出來,左右看了看:“你的馬車呢,借我用用。”
“在那呢。”李瑾元照實答了,然後摸摸腦袋,“你用馬車做什麽?”
殷夏沒解釋,拉着鄭冶鑽進車廂,李瑾元見狀也爬進來。
“從東城門出去,沿着官道一直走,快!”
李瑾元又問:“出城幹什麽?”
殷夏看了眼掀開簾子急切的瞧着前路的鄭冶,這才從頭到尾的說了緣由。
此時,一棵高樹之上,一個一身烏衣的男子瞧着那輛疾馳的馬車,寫下了“東城門,丞子車”六個字。
然後将紙卷塞進墨鴿爪上的小木筒裏,揚手放飛了。
鴿子向西山飛去。
————
殷夏一行人的馬車在城門處被攔下了。
那城門士卒不知何故,拖拖拉拉的查驗這查驗那,最後查無可查,便聽不懂人話似的在那裏東扯西扯。
最後李瑾元難得發了火。
他的身份擺在那裏,雖一慣好脾氣,但此時冷下臉來,更讓人發怵。
那些小兵不敢再說什麽,悻悻的開了城門。
李瑾元拂袖上車,然後把焦急之色溢于言表的鄭冶拉上車,又朝殷夏伸出手。
她剛要借力上車,身後就陡然起了一陣涼風,緊接着,一只裹着描金黑色窄袖的修長小臂繞至她肩前,一收一掼将人不容置疑的按入懷中。
那人鉗制她的力度很大,殷夏只能身不由己的靠在他的懷裏。
他熟悉的聲音此時帶着陌生的冷意,讓人沒來由的恐懼。
“你要和他去哪裏?”
殷夏被迫後仰着,不能自己支撐身體,十分難受。她雙手扳着姬和的小臂,想讓他松開點,他卻越箍越緊了。
“子珣?”
她的聲音帶了點連自己都沒察覺的緊張。
李瑾元伸手抓了個空,一瞧來人是他,還一副強行拘着人的霸道姿态,當即不忿道:“你放開!”
他這話一出,頓時起了反效果,殷夏快被勒的喘不過氣了。
城門已經大開,殷夏掙紮未果之後,提着一口氣對他們說:“別耽擱了,你們先去吧。”
李瑾元不願意,反而是鄭冶瞧了他們一眼,放心的一屁股坐在了車廂裏,還一把把李瑾元拽了進來,然後對車夫說:“走吧。”
馬車終于向城外駛去。
姬和把頭擱在她的肩上,平複着呼吸不說話。
普羅寺中的小廟裏,他入簾之後,問了姻緣。
那名據說卦象極準的大師,瞧了瞧他的簽,一雙清淺的眸子悲憫又無情,說:“大兇。”
他問如何解,道生只說了兩個字:“放手。”
他當即冷笑一聲:“不可能。”
道生瞧了他一眼,唇角挂起微末漠然的笑:“不願生別離,便會......死相隔。”
“施主請自便。”
姬和眉目冷然的掀簾而出,環顧熙攘的人群,卻怎麽找不到他熟悉的那個身影了。
他頓時如墜冰窟。
将普羅寺翻了個底兒朝天也沒找到他的小姐,恐慌漸次爬上他的心頭。
正在這時,自殷夏第一次出事之後,便被他暗中安插在她身邊的鸠七來了信。
姬和面無表情的看了那六個字,将小紙條攥緊在滿是涼汗的手心。
從西山到東城門......他,來不及了。
莫非道生大師的卦真的那樣準?
“鸠九。”姬和低喝一聲,“給東城門守将傳書,給我,攔住他們!”
黑影領命而去,姬和翻身上馬,高高的揚起鞭。
準,又怎麽樣?
不合他的心意,他便毀了那卦。
人流稀少的東城門處,姬和死死地将他的小姐按入懷中,失控的心跳終于慢慢平複下來。
殷夏瞧着馬車已經走遠,她也沒什麽着急的了,便卸了抵抗的力道,就着這個不舒服的姿勢順從的靠在他懷裏。
察覺到身後的人冷靜了一點,殷夏拍了拍緊捏住她肩頭的那只手。
“我有點疼。”
他的力道終于松了一點。
殷夏試探的動了動,姬和察覺到她想要自由活動的意願之後,先是一僵,而後不情不願的又放松了些許。
她借着這點松動在他的臂彎中轉過身,雙手捧住他的臉,讓他微微低頭。
她仰起臉,與他挨的極近。
“吃醋了?”殷夏微微側着頭看他,眸中含着促狹的笑意。
姬和神色不虞的看着她,卻抿着唇沒否認。
殷夏笑開了,雙手輕輕地捏住他的雙頰,不怕死的揶揄道:“這麽喜歡我啊?”
姬和一雙暗色眸子盯住她,忽然俯身将這招人卻不自知的柔弱少女抱起來。
殷夏猝然離地,吓得驚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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