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發瘋”的唐寧

“蘇洋，你來陪陪唐寧吧。”

大四下學期，蘇洋忙着參加各種招聘會，可供選擇的工作崗位不少，心儀的卻沒有幾個。寒假的時候，蘇洋對于畢業之後的去向做出決定，那就是聽從林曉諾的勸說和唐寧做伴，因此他現在的目标城市便是林曉諾和唐寧的故鄉。

朋友不多的蘇洋，去處也不多，和唐寧一起總好過他一個人去全然陌生的城市漂泊。開學已經一個多月，唐寧并沒有回到學校，他一再邀請蘇洋去自己家，這樣他們就能一起找工作。

蘇洋不想麻煩到唐寧的家人，他在招聘會尋找機會，因為時間還算充足，他也有慢慢選擇的餘地。

“他怎麽了？”蘇洋問林曉諾，他記得自己明明前兩天還和唐寧通過電話，那時的唐寧并沒有什麽異樣。

“這兩天唐寧突然聯系不上程子木，他急得快發瘋了。”林曉諾向蘇洋描述着情況。

“我明天還有場招聘會要參加，我後天過去吧。”蘇洋說。

“你今天就過來，工作的事不急，你來這邊順道也可以找找看，畢竟去招聘會的企業只是少數。”林曉諾的語氣有些着急。

“嗯，那好吧，你去車站接我。”蘇洋答應了。

林曉諾所在的城市離學校只有四個多小時的車程，蘇洋是在天黑的時候下的火車。出站口人頭攢動，蘇洋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中焦急尋找着他的林曉諾。

見到蘇洋走出來，林曉諾拉着蘇洋穿越人潮，兩個人最後停在站前廣場的出租車等候區。

“去我家吧，我爸媽最近很忙，已經好幾天晚上沒回家了，唐寧在我家裏等着你呢。”林曉諾說。

“好。”

“唐寧現在好像神經病一樣，他不聽我說話也不見我，要不是我告訴他你來了，他絕對不會去我家的，我這兩天又着急又擔心的，想着你既然決定以後來這裏工作，叫你來也不算是耽誤事，就權當提前熟悉環境了，我現在對唐寧真是沒辦法了。”林曉諾臉上的微笑漸漸逝去，唐寧不講道理的埋怨讓他有些傷心。

“你還有治不了他的時候嗎？”在蘇洋的印象裏，唐寧對林曉諾這個表哥除了少有的幾次頂撞外，大多時間都是惟命是從的。

“見面你就知道了。”

林曉諾帶着唐寧坐上出租車，他覺得不管自己此刻用何等生動的語言來描繪，都無法描述出唐寧的胡攪蠻纏。

“蘇洋，你可來了。”唐寧看見站在門口的蘇洋心裏十分激動，可是當他看見站在蘇洋身後的林曉諾的時候，态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他惡狠狠瞪了林曉諾一眼。

之後，唐寧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訴給蘇洋。聽完之後的蘇洋才明白過來，原來唐寧把與程子木的失聯怪罪到林曉諾的頭上，而事情的起因按照唐寧的推測來看，是因為寒假之前的那場比賽。

蘇洋之前開玩笑的話雖未完全成真，但是林曉諾和程子木确實在比賽的進程中出現了面對面競争的情況。那是在六進五的時候，林曉諾和程子木對最後一個晉級名額展開PK，最後的結果是林曉諾成功晉級而程子木被淘汰。

唐寧說程子木這一整個假期都很失落很茫然，他們雖然如往常般聯系，可是聊的話并不多。慢慢的，程子木的電話和短信變得越來越少，直到兩天前徹底音訊全無。

蘇洋理解唐寧此刻的無助，他覺得唐寧和程子木雖然是一對親密的戀人，可若真細究起來，他們在不見面的時候大約也只是一個手機的聯系。

電話開機，這個人便存在，電話關機，這個人便消失不見。人與人之間越是認為牢不可破的關系，其實往往越是脆弱。

唐寧在打了一天一夜的電話之後，終于變得癫狂起來。他聯系不上程子木的焦急，竟在不知不覺中轉換成了對林曉諾的埋怨和憤怒。

“唐寧，你先冷靜冷靜，也許這兩天程子木在忙什麽事情。”蘇洋把手搭在唐寧的肩膀上，不管于情于理他都認為唐寧不該把怒氣發在林曉諾的身上。

蘇洋回頭去看林曉諾，林曉諾正依着門框站在門口，一臉似笑非笑又有些無奈的表情。

“我本來也不怪林曉諾的，可你知道嗎，我今天早上才知道他竟然在得了冠軍的情況下沒和公司簽約，他這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嗎，把別人擠走了然後自己一頓臭嘚瑟，怎麽的，這是顯擺自己有實力呗，我跟你說林曉諾，你要不是仗着你這張禁欲的臉，你根本沒那個實力走到最後，我都不說別的，你在和程子木PK的時候唱的什麽破歌啊，娘們唧唧的，叫什麽來着，啊，對，叫“香蘭”，我當時一聽歌名我都沒臉坐在那了，什麽破歌！”唐寧激動地說着，他的眼角都紅了。

“唉，唐寧，那個歌詞是我給他寫的。”蘇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沒想到林曉諾會在危急存亡的時候唱那首“香蘭”，他不過是無聊寫着玩玩的。

林曉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終于有人幫他一起分擔唐寧的怪罪了。他抖了抖肩膀把身體站直，然後認真且嚴肅地說：“瘋狗啊，這年頭原創才值錢，我也沒說我比程子木強多少，他有的時候就是太自以為是了，總堅信只有自己的那一套才是對的。”

“你閉嘴！”唐寧憤怒的食指如暗器一般蠢蠢欲動。

“唐寧……”蘇洋想替林曉諾辯解。

“你也閉嘴！”唐寧另一只手的食指對準蘇洋。

蘇洋和林曉諾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可在他們對視的目光背後藏着的其實是強忍的笑意。

唐寧這姿勢實在太帥。林曉諾欣賞着唐寧的造型，雖然他對于唐寧沒頭沒腦的指責有怒氣，但終究還是不忍心棄唐寧于不顧。

唐寧在林曉諾的眼裏只是個孩子而已，他認為唐寧之所以會這樣完全是因為着急罷了。于是他走到唐寧身邊坐下，然後他和坐在唐寧另一側的蘇洋一起，把唐寧的兩只手按下放到腿上。

“蘇洋，你怎麽不給程子木寫歌詞啊，你為什麽總幫着林曉諾啊，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啊。”唐寧的語氣裏憤怒已然消退。

“以後你把他的曲子拿過來，我也給他寫，但是我覺得他不會喜歡我寫的東西。”蘇洋承諾着。

是啊，程子木未必會喜歡，他的曲風太過單一了，唐寧不得不認同林曉諾和唐寧的說法。既然如此，他可以不責怪蘇洋，可是對于林曉諾，他還是忍不住想罵上兩句。

“你就是臭嘚瑟，你根本沒辦法理解，你輕易拒絕掉的機會其實是別人夢寐以求的。”唐寧不想放過林曉諾，也不理解林曉諾的行為。

“我之所以放棄，是因為我和他們意見不合，再說了，我就是不想站着茅坑不拉屎才放棄的，我放棄了機會自然會落到其他人的身上的。”林曉諾繼續為自己辯解着，要不是唐寧是自己的弟弟，他真想給這個胡攪蠻纏的人一個大嘴巴。

林曉諾放棄簽約，那麽還有二三四五名，之後才能輪到第六名的程子木，唐寧覺得林曉諾說得沒錯，他也就沒什麽話再去反駁。

可是他仍舊不解氣，怎麽辦呢，他發現林曉諾一直把手壓在自己的手臂上，于是他低下頭一口咬住林曉諾的手背。

“疼，你大爺！”林曉諾嚷嚷着，他卻沒有絲毫的掙紮，如果能減輕唐寧此刻的擔憂和難過，他願意默默忍受這痛楚。

“你那首“香蘭”其實挺好聽的，蘇洋給你寫的歌詞，你唱起來才最有感覺。”唐寧以衷心的誇贊來表示悔過。

“好聽啊，好聽我再給你唱一遍。”林曉諾說。

執手相看淚眼

在那一年盛夏的向晚

你帶着我和北風路過青色的石板階前

你聽我說，香蘭

不要猶豫盡管向南

北方的深秋碧樹凋零有何留戀

前世掩埋在南方的屍骨尚且未寒

十年生死茫茫在誰的眼前

不思量自難忘又是誰遺忘了誓言

香蘭啊香蘭

離開之後不要對前塵挂牽

從今以後咫尺天涯孤獨離散

世上已無青鳥何可寄言

不如這樣吧，你說

但願來世你做北風我做雲煙

北風一吹雲煙便能向前

可是啊香蘭

明月幾時春風不度大言不慚

君心似我我似君心默默無言

香蘭

下輩子我不會再把在意表現得那麽明顯

這樣你就會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香蘭

我為何會如此寂寞孤單

酒醉有夢可夢裏卻依舊無緣

香蘭

你此刻終于消失在我的面前

香蘭

你是否已經抵達那片南方的麥田

在林曉諾的歌聲裏，蘇洋想起了廣場上的那個擁抱，然後他又想到高遠航為啓發他的靈感而吐出的煙圈。

不知不覺，一切都過去這麽久了，久到蘇洋都差點忘記自己曾經是故事裏的一部分。

時間啊它真有魔力，能讓人從主人公退到旁觀者的位置上。

而唐寧眼前浮現的卻是比賽當晚程子木失落的眼神，以及願望落空後的失落。那天程子木坐在電視臺的門口久久不肯離去，唐寧坐在身邊陪伴，他說不出過多安慰性的話語，只好牽着程子木的手說，以後還有機會的，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這世上會發光的金子太多了。”

程子木的一句話如一根芒刺紮在唐寧的心口，直到此刻想起來，那種心疼仍然如當初一般真實。

一首歌可以是一劑撫平心情的靈藥，一首歌的時間可以點燃激情也可冷卻火焰。在林曉諾唱完的時候，唐寧的心已經安靜下來，也可以說他是不得不安靜下來。

還能做些什麽呢，擔憂也擔憂了，埋怨也埋怨過了，他此刻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我知道他一定是躲起來了，他這次比賽的費用都是借的，現在不僅沒有成功反倒欠了債，再加上他爸媽一直在逼他，讓他放棄讓他認命，他是壓力太大承受不住了。”

林曉諾和蘇洋分別握着唐寧的左右手，他們想把身體裏的能量和希望分給唐寧一些，讓唐寧能安靜下來放下心來。

可是，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把手伸向唐寧，唐寧依然覺得擔心和悲傷，再多人再多的慰藉都是無用的，因為他此刻最挂念的人不肯向他伸出手掌。

唐寧想要的只是程子木的一個電話，哪怕是一條短信也好，他真的很害怕這種感覺，程子木是他最在意的人，他沒有想到程子木竟然會在難過和無助的時候把他像個外人一般刨除在外。

這種感覺，是患得患失衍生出來的恐懼感，唐寧害怕在短暫的擁有之後，要面對的卻是長久的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