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回身，就看見月白衣裳的師父站在身後溫潤微笑

“在幹什麽？”好久沒聽到師父的柔和聲音了，忽然覺得好感動。

“在打水……”

“九華殿前不就有小河，怎麽跑到這麽遠來打水？”

“因為九公主說河水不好喝，要喝湖裏的水。”

“九公主？”師父好看的眉頭輕輕一皺，墨黑如泉的眼瞳微微一沉。

“是東海九公主，說是師父的未婚妻。師父，你要成親了嗎？”說到後面一句話我不由得放低了呼吸，掩去心中的疼痛。

“誰說我要和東海九公主成親了？”師父表情一冷，似有不悅。

“是，是記名弟子告訴我的。”我低下頭，不安的擰着手指。“師父，你不要生我的氣，是我說錯話了。”

“我不是在生你的氣。”師父摸摸.我的頭。“走吧，回去再說。”

**

東海九公主拖着長長的尾巴遠遠就迎過來，嬌嗔含笑。“九華，你終于回來了，人家都等你好多天了！”

師父淡笑清朗：“你比我預料的來早了許多天。”

我跟在身後，問：“九公主，我把湖水打回來了，是泡雪蓮茶還是桃花茶呢？”

九公主一心看着師父，瞥也不瞥我一眼，随口道：“茶水先等一等，你去湖裏抓幾條魚，再抓幾只山雞野兔和果子做些吃的送過來。”

“哦，好。”

這些日子來都做慣了，習慣了聽九公主的命令行事，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放下湖水就去抓山雞。

晚上就寝時，我剛脫了外衣，就聽見叩叩敲門。

打開門，月色下站着的竟然是師父。

“師父，這麽晚了……你沒和九公主在一起啊？”

“東海公主那裏有平紹在招呼着。”師父卻淡定地跨進門，仿佛沒注意到我只穿裏衣的事情，坐在椅子上，随手道了杯茶細細品嘗。

“師父，你有什麽事情嗎？”想到自己只穿了件裏衣，我一下子臉紅起來。

師父溫潤的眼睛注視着我。“胭脂，你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事情嗎？”

“啊，做錯事？”我腦袋嗡了一下，難道師父是來秋後算賬？不由得臉苦了苦：“師父，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給園子裏的靈草澆澆水，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死了一半。”

師父眼中光芒閃了閃：“不是這件事。”

“啊，不是這件？”我想了想，壓低聲音悄聲問：“我想給師父的衣服繡竹子，結果繡壞了，那件衣服被我挖了個洞埋了，就埋在後山上。”

師父嗯了聲，淡定喝口茶。“還有呢？”

“師父養的靈魚，我本來有在好好照顧，但一個忍不住，不小心吃掉了……”

師父氣笑了。“還有呢？”

我連忙搖手。“沒有了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師父站起來，輕輕敲了我腦袋一記，嘆道：“這些都是小事，我真正生氣的是你竟然像個小丫鬟一樣被那東海公主使喚得團團轉。”

我捂着腦袋眼淚汪汪。“可是，她是師父的貴客，以後，以後還要和師父成親來着。師父，你還沒告訴我，成親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師父彎唇莞爾一笑：“東海送位公主來，确實是說要與我聯姻。”

“啊？”我呆住了。“師父真的要和九公主成親啊？師父，九公主脾氣很壞，不溫柔法術也不高，而且她不是純粹的龍，是蛇來着。師父，九公主配不上你。”

“配得上或是配不上都不重要，反正我是不會與她成親的。”

“不會成親？”我被說糊塗了。

“東海表面是聯姻，實際是想偷我的七葉靈草。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你等着，這兩天她就會有所行動了。”

我恍然點頭：“師父，那七葉靈草不是種在我身體裏嗎，九公主會來搶我嗎？”

師父摸摸.我的頭，笑得高深莫測。“這就要看她本事了。”

我愁眉苦臉：“師父，如果我被搶走了，你可要來救我。”

師父氣定自若。“這些不過是瑣碎小事，你聽聽就罷了。我要你記住的是，今後不可再輕賤自己。你是我九華的徒弟，是我最愛的弟子，不要随随便便被人當丫鬟使喚，我會生氣。”

原來費力照顧師父的客人也是做錯了……我垂頭喪氣道：“胭脂知錯了。”

師父滿意點點頭：“知道錯的話，就把禦水咒抄一千遍，小做懲戒。”

“啊，一千遍？”我瞪大眼睛呆住。都已經認錯了，還有懲罰？

“一千遍，不能少，否則你記不住。”師父笑了笑，似乎心情驟然變好，甩着衣袖出了門。

一千遍咒語，真難抄啊……

我困在小黑屋裏，沒日沒夜抄着咒語，愁眉苦臉。

這是第幾天了？咒語才抄了一半，好想出去撲蝴蝶玩呀。

吱呀一聲門開，平紹端着一盤東西進來。

“魚幹！”我高興地丢了筆，撲上去，美味的魚幹塞滿嘴裏，嗚咽不清地說：“謝謝你，平紹師兄，難得你帶好吃的來看望我，就知道師兄你對我最好了。”

平紹冷冰冰道：“魚幹是師父讓我拿來給你的，你不用感謝我。”

“原來是師父，師父對我真好……”我吃着魚幹感動不已，忘記了現在罰我在這裏抄書的人也是師父。

“胭脂，你……”平紹欲言又止，忽然問我：“你是不是喜歡師父？”

我臉瞬間通紅。“沒、沒有啊。”

平紹嘆息：“胭脂，我勸你不要喜歡師父，師父已經有心上人了。”

“師父有心上人了？”心瞬間仿佛被針紮了一下，我怔怔問：“是九公主嗎？”

“九公主算什麽！師父喜歡的另有其人。”平紹毫無感情的黑瞳直視我的雙眼。“胭脂，難道你不奇怪，你資質平平，為什麽師父要收你做徒弟，又為什麽對你這麽好？”

“為什麽？”我茫然重複，隐約預感到接下來的答案不會令我開心。

“因為你的模樣，和師父喜歡的人極為相似。”平紹不帶一絲情緒道：“你只是運氣好，長了一副好容貌。胭脂，你是別人的替身。”

明明，不覺得難過的……

可是平紹走了以後，我抱着被子哭了一下午。

早就明白的，我與師父差距太大，就算師父沒有喜歡的人，也不會喜歡我，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只是奢望。

明明清楚一切，只要師父溫柔對我笑，我就心滿意足再也不奢求其他。可當平紹将真相撕裂在我面前，我還是哭得不能自已。

哭着哭着，不知不覺抱着被子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人在撫摸.我的額頭。我睜眼，看見師父溫柔地對我笑着。“怎麽哭成了大花臉？”

“嗚嗚，師父……”我又哭了起來。“師父對我好，是不是因為我長得和師父的心上人很相似？”

師父怔了一秒：“你聽誰說的？”

我嗚嗚哭着，不答話。

師父嘆息一聲。“你與她确實相像，但不是我對你的好的理由。”

我驚住了。

原本我還隐隐地幻想，師父沒有意中人，那只是平紹拿來捉弄我的謊言。可師父竟然承認了！

我與她确實相像？

師父真的有意中人！！

我呆呆道：“師父，你的意中人是誰，我怎麽沒有見過？”

師父沉默了一會，慢慢道：“她已經死了。”

我震住，沒有再說話，因為師父平靜甚至空洞的眼神讓我震驚心痛得沒有辦法說話。

一連幾天，我都焉焉的，做什麽事情都沒精神，就連我最喜歡吃的雞腿，也只吃了十幾只就再沒胃口……

“小狐貍，給我泡杯茶。”九公主又來指使我。

我有氣無力甩甩尾巴。“師父說了，我不用做這些丫鬟的事情。”

“呵，九華倒是拿你當寶。”九公主眼睛一轉，笑着湊過來悄悄道：“小狐貍，你是不是喜歡九華？”

我垂着耳朵沒說話。

九公主再問：“那九華喜歡你嗎？”

搖頭搖頭，師父喜歡的是別人。

想到這個話題，又想哭了……

“笨狐貍，不就是你喜歡他他不喜歡你嗎，你可以追他啊，你沒聽說嗎，女追男，隔層紗。”

我淚眼迷蒙擡頭，看着九公主一臉善意笑容。“怎麽追？我不會。”

“我幫你！”九公主十分爽快。

我不解：“你為什麽幫我？你、你不是也喜歡師父嗎？”

九公主眉一撇：“誰說我喜歡九華。”

“可你們要成親……”

“那是聯姻，沒有感情的。”九公主揮揮手，神秘兮兮靠近我：“其實喜歡的是別人，我情人可帥了，高大威猛，對我癡情。”

我張大嘴巴：“你既然有喜歡的人，為什麽還要來嫁給師父。”

九公主愁眉：“我喜歡的人中了劇毒，需要七葉靈草來解毒。我父王說，只要我同意嫁給九華，就可以為我情人解毒。”

我呆呆看着她。

九公主好癡情啊。

可為什麽要七葉靈草才能解毒呢？七葉靈草對師父也很重要啊。

九公主見我不搭腔，擡頭希冀看着我：“我來九華山這麽多天，九華真君就是不肯把七葉靈草給我，小狐貍，你知不知道七葉靈草在什麽地方啊。”

我搖頭，認真告訴她：“師父不會把七葉靈草給你的。”

九公主笑容忽然變了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綁走吧。九華如此寵愛你，就是不知道在她心目中，你是不是比七葉靈草更重要了。”

她對着我吹了口氣，下一秒，我暈了過去。

我在常去的湖邊醒來，身體被捆綁在一棵結實的樹上。

九公主就在身邊，師父則站在她對面。

我才剛睜開眼，師父就微笑望過來：“笨狐貍，你怎麽這麽容易就被逮住了？”

“師父……”我撇撇嘴，想哭。

師父問我：“胭脂，你怕不怕？”

搖頭搖頭，心裏很鎮定，因為相信師父一定會救我。

“廢話就不多說了。”九公主冷冷道：“九華，你把七葉靈草交給我，我就放了這只笨狐貍。”

我不是笨狐貍，你才是笨蛋龍，連七葉靈草就在我身上也不知道……

師父朗聲清笑：“我給你一次機會，七葉靈草就在你面前，你找得出來，我就送給你。”

九公主性子急，四下查看一番，臉上出現惱怒：“你當我不認識寶物？這裏哪有什麽靈草，你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還是想拖延時間？”

師父搖搖頭，可惜道：“你的機會已經錯過了。”

話落，師父的聲音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風雲變色，天上兩人已經打了起來！

我這是第一次見到師父打架，從容不凡，悠然有序，迅疾如閃電，靜寂如流雲。念咒掐訣的動作更是優美雅致，白衣翩翩不染微塵。盡管是在天翻地覆地打架，我依然看呆了師父的身影，張着嘴巴，臉紅心跳。

幾百招過後，九公主長嘯一聲，化作巨龍，張牙舞爪抄師父撲去。師父淡笑後退，忽然淩厲一劍斬下，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龍頭分離落下，金色龍血染紅了大地。

九公主被師父殺了……

我驚異不已：“師父，你把九公主殺了？！”

師父落在地上，淡淡擦拭劍上的龍血，漫不經心道：“怎麽，難道不能殺？”

“九公主脾氣不好，卻不是壞人。”

“她綁架你來要挾我，你卻還為她說話。”師父輕笑一聲，為我松了綁。

我揉着酸澀的手腕，發愁想到：“師父，九公主是東海公主，萬一東海的人來找麻煩怎麽辦？”

師父不以為然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徒弟，欺負你就是挑釁我，絕不輕饒。放心，有什麽麻煩我會解決。”

我還是發愁，龍族強大天下皆知，現在把九公主殺了，一定會引來龍族報複。

“師父……”

“嗯？”

我拽緊他的衣袖。“如果，如果将來師父有危險，我要和師父一起受着。”

師父驀然一怔，墨黑眼瞳幽暗不明，摸摸我的頭，笑得悵然：“傻狐貍。”

作者有話要說：

☆、09 幽篁血咒

十五，月圓。

許久沒有做夢了。

又是久違的場景，我變成了巨大的妖獸，在林間穿梭。

身體輕盈，腳下生風，不一會就越過樹林，來到一大片黑壓壓的軍隊面前。

隊伍為首是個眼瞳深邃沉冷的冷毅男子，我的身軀于他是龐然大物，他看起來如此弱小，可那漆黑的瞳只輕輕看我一眼，冷酷威勢就讓我渾身發寒動彈不得。

只聽我的聲音發問：“你又要出去打仗嗎？”

男人回答簡潔：“是。”

“帶上我，好不好？這些年你只讓我看守大門，我想做點別的。”

“不行。”

“為什麽？以前我們不都是一起打架嗎？你曾說，把背後交給我，就再也不怕危險。”

“現在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你已經不信任我了嗎？”

男人沉默片刻：“我對你的心，并沒有變。只是，我變強大了，你的實力卻還停留在原地。我要面對的敵人很危險，我的背後，已經不适合再交給你。”

男人率領大軍，走了。

而我忽然渾身筋骨劇痛！

痛得滿床打滾，從夢中驚醒過來。

原來痛入骨髓是這樣可怕，我用身體拼命撞牆，用撞碎的花瓶劃破手腕，做出瘋狂的事，毫無理智地只憑本能想要令痛楚減輕一些。

然而，不管用，那痛楚絲毫不能減輕。

為什麽？為什麽會突然這麽疼？

我疼得尖叫，意識模糊中，不知何時我躺在了師父的懷裏。

“師父，師父，我好疼，救救我……”我拽緊他的袖子，哭泣着求救。

師父滿眼心疼，将摔落在地上打滾的我抱回床上，握住我的手：“胭脂，忍一忍，這是因為七葉靈草在你的身體裏發芽生長，需要耗費你的骨血，所以才會這麽疼。你忍一忍，一會就停止了。”

聽了師父的話，我想忍住，使勁咬住嘴唇，努力不喊疼，咬破嘴唇也不放松。

“胭脂，把牙齒松開，你要是疼得厲害，就咬我吧。”

我怎麽舍得咬師父呢？努力綻出一個笑容：“師父，等我身體不疼了，想吃好多好多的燒雞。”

師父溫柔摸.我的頭發“好，你想吃燒雞，我親自做給你吃。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胭脂……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把七葉靈草種在你的身體裏……”

我搖搖他的袖子，笑了。“師父，不要難過啊。只要有燒雞吃，我就不疼了呢。哇，一想到能吃師父做的燒雞，就好開心，真的，不覺得疼了呢。”

“胭脂，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師父握緊我的手，不停道歉。

也許是七葉靈草停止了生長，疼痛感在漸漸散去，身體逐漸輕松，疲憊接連湧上，我在師父的道歉聲中又沉沉睡去。

**

天亮了，睜開眼睛，身體四肢一如往常，昨天那些疼痛仿佛只是噩夢。

想要擡手，卻被握着，仔細一看，師父竟然握着我的手困倦趴在床邊。

原來師父陪了我一夜……

師父睡得極淺，我才稍微一動，他就睜開雙瞳，幽暗的雙眼望着我，倏然變暖。摸摸.我的發髻，微笑：“醒了？身體還疼嗎？”

心下很暖，又有些哽咽的感動，叫了聲：“已經不疼了，師父，我的烤雞呢？”

“我這就去給你做。你再多睡一會，一會燒雞好了我來叫你。”

“師父也休息。”

“我已是仙者，本就不需要睡眠，你無需擔心我。還是你再休息片刻。”

身體确實很累，我點點頭，又閉眼小憩。

感覺有人走到我身邊。

我以為是師父，卻沒有聞到燒雞的味道，鼻子嗅了嗅，睜開眼:“師父，我的燒雞呢？”

那人冷笑一聲:“燒雞沒有，燒狐貍倒是有一只。”

眼前這個老人家是誰啊？

花白胡子，穿着紫衣華服，眸光冷厲站在床邊，不懷好意對着我冷笑。

“你是誰？”

“我是誰？”老人冷笑一聲：“九華真君殺了我的女兒，你說我是誰？”

我心生不妙。“你、你是東海龍王？”

對方橫眉冷眼，點頭算是默認。

東海龍王長得慈眉善目，然而對我卻很兇神惡煞，他冷酷的聲音無一絲起伏：“九華山欺人太甚，九華真君膽敢殺死我的九公主，我就拿他的徒兒來償命。”

救命啊，師父，東海龍王來尋仇了！

**

東海龍王抓住我，似乎想趁師父不在，把我帶走。

然而他才剛碰到我，下一秒臉色一肅，迅疾轉過身去望向門口。

師父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悄無聲息地柔和微笑。随手行了個禮，舉手投足優雅非凡。“不知貴客降臨，有失遠迎。”

龍王冷笑：“九華真君來得倒巧，本王正要帶你徒弟去東海龍宮玩幾個月。”

師父從容應道：“我這家這只狐貍身體不好，怕是沒這個福氣去東海玩了。”

“有沒有這個福氣可由不得你！

龍王不容分說，伸爪向我抓來。師父身形閃動，與龍王打成了一團。

不知是否錯覺，師父的動作比平時慢了幾分，施法也顯得吃力。沒過幾個回合，龍王一招水擊穿透師父的右鍵，鮮血立即染紅了師父的白衣。

“九華真君為何法力弱了許多？”龍王初時有些疑惑，目光落在我身上，繼而大笑道：“本王明白了，這小狐貍最近大病了一場，你是用自己的真元為她療養，導致虛弱非常。呵，說來還是老夫撿了大便宜！”

“師父！”我驚慌無措。師父為了我耗損了功力，所以沒法應對龍王的攻擊！

“你去找平紹。”雖然處在下風，師父卻無絲毫慌亂，徐疾有秩鎮定應付着龍王的水攻。

在師父的掩護下，我連跑帶摔沖出房去找平紹師兄。

師父與龍王打鬥動靜很大，早有許多記名弟子圍在屋外，我沖出去的時候，平紹正好疾步趕過來。

“發生了什麽事？”

“東海龍王來尋仇了！快去幫師父！”

“不要慌。”平紹面色很鎮定，疾步進屋內。

我跟着又跑進去，正看到師父被巨大的龍尾用力一掃，撞倒書架摔在地上。

師父吐出一口血，卻是笑道：“龍王，我實力受損，無法繼續迎戰。平紹倒是學了我八成功夫，你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龍王怒哼一聲，化作巨龍飛上天空，直接就飛遠了。

我跪在師父身邊，嗚嗚地哭。“師父，都是我的錯……”

“哦？”師父笑了聲：“你錯在哪裏？”

“我不該被九公主騙走，害得師父只能殺了她，還引來龍王尋仇……”

“不是你的錯。”師父淡淡道：“尋仇只是個借口，龍族真正目的是七葉靈草。”

我含淚怔怔望着他。

師父正色看着我道：“胭脂，不要讓龍王知道七葉靈草在你身體裏，否則，他們會為了取出靈草，挖開你的心髒……”

“呀，不要挖我的心！”我吓得捂住心口。

師父笑了出來，卻又重重咳嗽，他的傷很明顯，呼吸也沉重許多。

平紹默默蹲下，用法術為師父療傷。

我不安蹲在一邊，覺得自己很沒用，我連治療法術都沒學好。

“師父，我以後一定刻苦學法術。”我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師父一邊笑一邊咳嗽，咳嗽不止，忽然他臉色煞白！身體一滑倒在地上。

“師父？”

師父的皮膚上，漸漸浮現出一種奇特的紅褐色花紋，宛如有生命的藤蔓，迅速蔓延至全身。

平紹皺眉：“怎麽這個時候發作？”

我焦急問：“什麽發作？”

只見師父臉色蒼白如紙，大滴冷汗浮現額頭。師父像是極為疼痛，咬牙忍受，雪白唇瓣被咬出血。師父的手指胡亂抓着地面，修長如玉的手指很快就傷痕嶙峋。這樣非但沒有止住疼痛，反而變本加厲渾身抽搐痙攣。

師父素來優雅如玉溫和從容，我從未見過師父如此狼狽的模樣！

我想起之前我也曾疼得不顧一切，那樣可怕的感覺，我明白有多痛苦。

師父……

如果我能代替師父痛苦就好了！

我搖晃平紹：“師父究竟生了什麽病！平紹師兄，你快想想辦法救救師父！”

平紹搖頭：“這不是病，而是一種毒咒，不會致死，卻能折磨人到恨不得死。”

毒咒？師父身上竟然下了這種惡毒的咒！

“師父這麽厲害的人，誰能在他身上下咒！”

平紹沒有理會我脫口而出的問題，皺眉道：“師父法力強大，平時壓制着毒咒，每隔三月才發作一次，這次可能因為師父元神受損，所以提前發作了。雖然不能根治，卻有辦法緩解。胭脂，我立刻就去昆侖山采藥，師父就拜托你了。”

我用力點頭：“師兄，我等你。”

“不要讓記名弟子發現師父受傷，以防他們趁亂生事。我會命令記名弟子不得靠近此處，要擔心的是怕那條老龍去而複返，我會布一道結界，你盡可能撐到我回來。”

平紹匆匆交代完畢，趁着劍飛去了昆侖山。

平紹禦劍飛走，記名弟子也被遣散，屋子忽然間安靜得令人害怕。

我把師父扶到床上，拿帕子浸水降了幾次溫。師父的體溫剛才還燙如炙鐵，如今卻寒冷如冰，連氣息都感受不到。

師父會不會死？

如果師父死了……

如果師父死了……

“師父，你要堅持下去，我不想你死。”我哭了出來。

師父冰涼的手，猝然間握住我的。“不要恨我……”

我驟然驚喜：“師父，你還活着！”

“原諒我……夜星……”師父緊閉雙眼，冷汗岑岑，說着呓語。

夜星？是什麽人？

難道是平紹說過的，師父喜歡的人？

這個名字好熟悉，似乎在哪裏聽過。

你的眼睛好像天上的星星，不如我就叫你夜星吧……遙遠的記憶中，誰的聲音含笑模模糊糊傳來耳邊。

眼前景色一晃，似乎出現幻覺。四周是寂寞的山谷，我身體龐大，看守者谷口，日複一日，直到山邊慢慢走來一個穿道袍的男子。

頭痛欲裂。這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呵，小丫頭，只有你一人留守在這裏看守病人？”

龍王又來了。

模糊的幻覺被龍王的聲音打破，我又回到了現實。

因為有平紹事先布下的結界，龍王進不來，只能化作老人摸着白胡須站在門口，好似和氣道：“小狐貍，我與你商量件事，你把這病秧子真君交給我，我就放你一條生路，好不好？”

我只回他兩個字。“做夢！”

“不然，你告訴我七葉靈草在哪裏也可以。”

我不希望他來挖我的心，當然不肯說。

“那再加上許多財寶？海裏珍寶不計其數，你要多少我給你多少，你這年紀的小姑娘一定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我直接不理他說話，反正他也進不來。

“呵，看來你這小狐貍對九華真君倒是忠心。”

龍王細細觀察了一會，驚奇道：“看這咒紋，九華真君是中了幽篁血咒？”

我豎起耳朵：“你認識這種毒咒？”

“我好歹也是龍神，怎麽可能不認識。這幽篁血咒是天帝用來對付天界敵人的毒咒，只有窮兇極惡的妖魔才會被刻上這種咒。”

“這麽說，在師父身上刻下毒咒的是天帝？”

龍王啧啧贊嘆：“想不到，九華真君身上竟然有幽篁血咒，他的來歷也定然不同尋常。小狐貍，你做他的徒弟，那就是與天界為敵。反正九華真君快死了，我勸你還是識時務，把他交給我吧。”

我激動道：“誰說師父要死，你才要死！”

“中了幽篁血咒，不死，難道還能活？”

我抱住師父的胳膊忍不住眼淚。

“這番師徒情深的場景，真是感人啊。”龍王故作同情：“這樣吧，本王也并非小氣之人，只要你告訴我七葉靈草的下落，我就幫你師父解除了這幽篁血咒。”

“你肯幫我師父解咒？”我根本不相信他，“如果這真是天帝布下的血咒，就憑你能解咒？”

龍王笑呵呵捋着胡子：“很不巧，這幽篁血咒的解藥，正是我們東海皇族的神血。”他怕我不信，幹脆起誓：“我以六界法則發誓，倘若我的血不能解開九華真君的咒，則道心盡毀，龍族湮滅！”

我呆呆看着他。

六界法則誓言是很嚴肅的誓言，如若違背，會被六界法則制裁。

龍王誘騙小孩吃糖的語氣：“怎麽樣，我幫你師父解咒，你把七葉靈草交給我。”

我知道其中有詐。

也知道自己很笨，很可能上當受騙。

但這也許就是解除師父痛苦的唯一辦法，機會在眼前，我不想錯過……

不想看到師父那麽痛苦的樣子。

師父現在還昏迷不醒，瀕臨死亡。

如果可以犧牲我而救師父，我願意去死。

“七葉靈草就在我身體裏，以我心頭血喂養。”

我緩慢而堅定地朝結界外走了出去，

龍王看着我，唇角微彎得意微笑。

一只手，突如其來握住了我！

我回頭，怔怔。“師父……”

師父墨黑的眼瞳灼灼閃亮，望着我，滿是無奈。

“哦呀，明明就快要騙到他，你卻先上當受騙了呢。”

“師父？”

師父自床上慢慢坐起，神色依舊蒼白，從容微笑的表情卻看不出重病。

龍王驟然大驚：“九華真君，你，你是在裝病！這是陷阱！”

說話間他就想變成龍飛遠逃走，然而卻像是被限制在了空間結界中，無法幻化成龍，更加無法離開結界之內。

“答案正确。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師父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帶出狡猾的笑意。手中結咒，比了幾個好看的手勢。點點星光活潑跳入結界內。

話音剛落，限制龍王的結界內發生了爆炸！頃刻間，龍王化作了一灘血水。

龍王死了，不用等來平紹師兄的藥，師父的身體莫名其妙奇妙康複了。

我腦子比較笨，想不通這其中究竟是怎麽回事。

雖然覺得有點奇怪，可是師父用龍王的血浸泡了九九八十一天，那可怕的幽篁血咒就徹底消失了。總之，師父已經不會再因為毒咒而痛苦折磨，從結果來說是好事，這樣就行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10 初上巫山

有一段時間，我很擔心會繼續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比如東海繼續派高手出來為龍王和九公主報仇，比如師父好像得罪了天帝，會不會被天帝派兵圍剿，等等。

可後來，忽然一下子就安靜了。

我擔心的事情，一件也沒發生。

生活意想不到的平和優樂，最嚴重的事件，不過是貓兒難産……

光陰如箭，歲月如梭……就這樣，我在九華山待滿了一百年。

一百年後，我也并沒有變得比以前更聰明一點，還是那麽笨笨的，沮喪……

但值得高興的是，由于勤奮練功，我的妖法有了很大進步！與平紹師兄和師父當然是不能比的，但如果去凡間，裝神弄鬼降妖除魔是沒問題的。

但這一百年裏我都沒出過九華山，畢竟師父的七葉靈草還養在我身體裏，有個什麽意外就不好了，所以這一百年我都沒有機會實踐一下我的法術，實在有些心癢難耐。

終于，我等到了這一天，師父對我說——

“胭脂，你想下山去玩嗎”

這是陽光明媚的早晨，桃花開得嬌豔緋紅。師父站在桃花樹下，蔥玉手指摩挲着一份燙金請帖拿給我看。

我探頭：“群仙宴？”

師父解釋給我：“就是修仙者的聚會，大家聚集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順便增長見識的好機會。你要去嗎？”

我毫不猶豫：“要去！”

師父笑着将燙金帖收起來。“那你和平紹一起去吧。”

“師父不去嗎？”

“哦。”師父随口道：“這次宴會還邀請了天界仙人，我尚是天庭要犯，不适宜露面。”

原來師父竟然是天庭要犯，我第一次聽說這個消息！

有點小激動，想打聽更多詳情，但師父似乎無意将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他召來平紹，囑咐道：“我不能出門，你陪胭脂去參加群仙宴吧。”

平紹素來嚴肅。“師父放心，我會保護好胭脂和七葉靈草。”

我見平紹嚴肅，想輕松一下氣氛。“師兄放心，這次出門沒有危險，師父說就是去吃吃喝喝玩玩。”

平紹冷漠道：“世間妖獸衆多，若是強者自然是吃吃喝喝玩玩，若是弱者自然被吃被喝被玩。”

“……”平紹師兄還真是直白毫不留情。

師父将燙金請柬交由平紹收好。“這是胭脂拜師以來第一次出門，好好照顧她。”

在九華山待了一百年，終于，可以離山了。

山間一日，世間千年，一百年不出來，山外的世界已是我不認識的模樣。

我上山之前妖怪還不敢入世，可如今的妖魔敢大搖大擺走在大街上喝酒吃肉買東西。還有妖怪與人類并肩走在一起稱兄道弟的場面，真讓我啧啧稱奇。

我法力低，禦劍飛行飛不了太高，不小心飛過人類城市上空，一群百姓指着我喊仙姑。

如今我也成神仙了哈哈。

當初拜師，我的願望是想吃飯，想長生……

如今看來，願望已經實現了吧。

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