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秦飛坐在飄窗邊,手裏握着一罐啤酒,腳邊倒着三四個空啤酒罐,外面的天很黑,他已經坐着喝了一整夜。
十四層的高度,離地面不遠,能看清來來往往像火柴盒一樣的車流,但卻看不清那一個個來來去去的人;十四層的高度,離天空不遠,一閃一閃的星星就在跟前眨着眼,但伸手,卻永遠也夠不到……
十四層,不尴不尬的一個高度,多像他踟蹰不前的事業,多像他追悔莫及的感情,多像他亂七八糟的人生……
秦飛嗤笑着仰頭灌酒,酒水順着嘴角滑落,很快,一罐又空了。把啤酒罐一扔,秦飛搖搖晃晃地起身,站到了飄窗上。
夜風從開着的一扇窗湧進,吹起秦飛白色的襯衫,铮铮作響。
秦飛扶着窗戶,閉上眼,迎着風,笑着探出窗外。
然後,他慢慢睜開眼,盯着下面像天一樣黑的地面,眼裏的醉意被一層如孩童般的懵懂染上。他歪了歪頭,好似在研究下面有什麽好玩的東西,跳下去會不會很有意思……
秦飛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開心事,嘴角越咧越開,最後咯咯笑出聲來。
畫面就像定格了一般,秦飛盯着窗外的十四層底下癡笑,持續了将近有兩分鐘之久。終于,可能是風吹冷了,他縮縮脖子,搖搖晃晃地重新坐了回去。
因為他突然想到跳下去會很疼,他最怕疼。
随手拿起腳邊的一罐啤酒,往嘴裏倒了倒,空的,滴出一兩滴,扔了,再拿起一罐,還是空的,把腳邊的空啤酒罐試了個遍,全都空了。
“媽的。”暗罵一聲,秦飛伸腳一踢,把啤酒罐踢得滿地飛,但光潔的腳背,被一只罐口劃出了一道細長的紅痕。
秦飛奇怪地盯着突然出現在腳背上的細痕,看着它越來越紅,越來越熱,他忍不住探手,戳了戳,濕的,放到舌尖舔了舔,鹹的。
血的味道。
好像以前嘗過。
“你把我的舌頭咬破了。”
“抱歉,我太緊張了。” 是呂博瑜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
“嘿嘿,別緊張。”
“好……”
那聲寵溺的“好”,他好久沒聽過了。
秦飛曲起雙膝,緊緊抱住自己,嘴裏喃喃吐出三個字:“博瑜哥……”
第二天,秦飛被刺眼的陽光弄醒,他皺着眉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蜷在飄窗上睡了一晚,好在睡前他還知道把窗戶關上,要不然這一晚,沒被凍死也絕對會被凍殘。
迷迷糊糊地看着地板上滾得東一只西一只的啤酒罐,秦飛知道,昨晚又喝多了。敲了敲宿醉發脹的腦袋,秦飛搖搖晃晃站到地面上,腳背一陣刺痛,他垂眼看去。
一道細細的紅痕,血已凝結。
秦飛看了兩三秒,不覺得奇怪。
每次喝多的時候,總是會這裏傷一塊那裏青一塊,剛開始他還會想他喝多了到底做了什麽,可怎麽想也想不起來,幹脆就放棄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傷。
秦飛邊往洗手間走,邊撥手機。先給經紀人打電話,收到還是沒有通告的消息後,立刻給另一個人撥去了電話,電話接通後,他直截了當地說:“我想知道陳非的事。”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秦飛頓下腳步:“為什麽不能說?”
秦飛邊聽邊惱怒地揉亂了頭發,厲聲喝問:“當初是你找上我的吧?”
那邊已經挂了電話,秦飛頭痛劇烈,緊緊捏着手機,然後一把将它甩向沙發。緊接着,秦飛蹲下身,用力地拍打自己的腦袋。
直到太陽穴和額頭紅彤彤一片,秦飛才扶着沙發慢慢站起身來,眼裏的狠意畢現:“行,是你們逼我的。”
陳非領着李小天裏裏外外地參觀自己家,李小天越看越滿意,如果不是陳非阻止,很可能當下就要回家收拾行李,搬過來住下。
“我本來想等去學校了再搬,現在真想馬上搬過來。”李小天說。
陳非問:“你什麽時候考試?”
“六月。”
“時間是不多了。”陳非說道。
現在已經是三月中旬,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聽着确實有點緊張。
李小天拍了下手掌,說:“我下周就搬過來。”
陳非被李小天一大巴掌吓了一跳:“你不是說……”
“反正早晚都是搬,早點過來我還能更清靜地複習。”李小天很興奮,他對自己這個想法非常滿意,“而且我在‘一站’做到月底,我搬過來,我們可以一起上班下班呢。”
陳非突然想到自己有個事忘記和李小天說。他揉了揉鼻子,說:“我不住這。”
李小天瞪大了眼:“你不住這?”
陳非點頭。
“那你住哪?”李小天吃驚,“你還有別的房産?”
陳非趕緊擺手,如果他還有房子,就不用為欠江一的錢費盡心思了。
“我住朋友那。”
“朋友?”李小天疑惑,瞬間恍然,“女朋友,同居!”
陳非一愣,不知道怎麽反駁李小天這對又不對的說法,只能含糊地笑笑。但李小天卻不放過陳非,他賊笑地看着陳非,說:“小非哥,你真厲害啊,都已經到同居的地步了,還住到女朋友那。為什麽她不住你這裏?”
陳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李小天的話,只覺得一陣腦門發熱、脊背冒汗。他不像呂博瑜,能那麽坦然地告訴賀文他們之間的關系。他也想說,可是開口把字吐出來,真的好難。
“他住這哪還有你住的份。”陳非故意瞪了他一眼,趕緊站起身,說,“中午在這吃吧,我備了菜。”
李小天想想也是,見陳非已經起身往廚房走去,也站了起來跟上:“小非哥,你還會做飯啊,真賢惠。”
“做飯不難。”陳非輕籲一口氣,好在李小天沒再揪着“女朋友同居”的話題說下去。
見陳非挽上袖子,戴上圍裙,李小天躍躍欲試:“小非哥,你教幾個簡單的,以後我也可以自己喂飽自己。”
“行,你在一邊看着。”
說着,陳非就動起手來。
陳非要做六菜一湯一個冷菜,李小天問:“小非哥,煮這麽多,中午吃得完嗎?”
“吃得完。”陳非邊淘米邊說。
冷菜簡單,拍黃瓜,陳非把步驟教給了李小天,讓他在一邊拍着。李小天把砧板拍得啪啪直響,問:“難道我給你一種大飯桶的感覺嗎?我在你面前吃很多?”
陳非煮下飯,拿了三個雞蛋說:“吃得不少。”
李小天聳聳肩,專注于手裏的刀和黃瓜,然後在陳非邊做番茄炒蛋邊指導下,放調料、貼保鮮膜、攪拌、撒芝麻、淋熱油,很快,拍黃瓜就完成了。
同時,陳非的番茄炒蛋也出鍋了,他伸筷嘗了嘗拍黃瓜的味道。
李小天端着盤子,期待地看着他。
“味道調得不錯。”陳非點點頭說,“好吃。”
李小天一聽,舒了口氣,然後就嘚瑟了起來:“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讓李小天把拍黃瓜和番茄炒蛋端出去,接下來要準備紅燒排骨、手撕包菜、茄汁大蝦、醋溜魚、豆腐湯,幾個不小的菜,陳非看了看時間,怕來不及就沒再交給李小天,只讓他做洗菜、切菜、刷鍋、備料等等打下手的活。
看着陳非麻利的動作,李小天吃驚:“你這手速,趕上飯店大廚了吧。”
陳非其實做飯不多,和呂博瑜一起時,也頂多一周做個一兩回,但也許他在做飯上真有天賦,色香味自不必說,另外在速度上,半小時六個菜,綽綽有餘,而對不會的菜,只要看過一次菜譜或吃過一次,就能動手做出來。
陳非喜歡燒菜,因為這讓他放松。
李小天把茄汁大蝦端出去時,門鈴響了。
陳非正在處理魚,便提高音量讓李小天去開門。李小天打開門,看到門口站着老板的弟弟,驚了:“呂老師?”
呂博瑜彎了彎嘴角:“你好。”
李小天趕緊側身把呂博瑜讓進屋:“呂老師您來找小非哥?”
呂博瑜點頭,一進屋就聞到滿室飄逸的飯菜香味,頓時一陣饑餓感襲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可不是,就要開飯了。”李小天轉頭朝廚房喊,“小非哥,呂老師來了。”
呂博瑜本來想直接往廚房去,卻被李小天引着到了客廳坐下,然後一副主人的架勢給他端上一杯水,說:“我說呢中午這麽多菜,原來小非哥也請了您。呂老師您先坐坐,我去廚房看看。”
呂博瑜往廚房瞄了一眼,見陳非正往鍋裏下魚,可能是油水蹦出,他往後退了幾步。呂博瑜笑着拉了一下要往廚房去的李小天,說:“你幫着也累了,我去看看吧。”
說着就站起身,擦過李小天,往廚房去。
陳非翻着鲩魚,感到有人進廚房來,轉頭一看,見到呂博瑜,臉上蕩開笑容:“來了。”
呂博瑜點了點頭:“來了。”他看了眼鍋裏的魚,說,“今天做這麽多,費不少力吧。”
“不會。”陳非搖頭,“今天是我成為包租公的第一天,開心。”
呂博瑜關了一旁已經煮得沸騰的豆腐湯,熟門熟路地拿出一個碗,盛出,說:“他什麽時候搬進來?”
“下周。”
“那等會把你東西收拾收拾,陸續往我家搬吧。”
“好。”陳非轉頭看了眼豆腐湯,說,“我嘗嘗味道,剛剛沒留神多撒了些鹽,看是不是鹹了。”
呂博瑜找了個湯勺,舀了口豆腐湯,熱氣缭繞,他輕輕吹了吹,才把它遞到陳非嘴邊。
陳非一口含住湯勺,不燙,溫度正好,吧唧了下嘴,說:“有一點點鹹,能吃,下飯。端出去吧。”
呂博瑜正要轉身往外走,被門口突然傳來的聲音吓了一跳:“呂老師……小非哥,你們關系這麽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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