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入夜後,一行四人,再次來到了工地的鐵門前。天空中月亮露出大半個臉,月光亮堂堂地,照着昨晚被何盛斷開的鐵鎖鏈。

一切都是昨天的樣子,宛如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走吧。”于朗推開了工地的鐵門。

地上的沙子,破舊的水泥車,壘在一起的磚頭……昨天的一幕幕一成不變地,出現在眼前。江天曉默默哆嗦了一下。

“呃!”

他害怕得走了神,沒想到于朗忽然停下,便一下巴磕在了于朗的後腦勺上。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場景太恐怖,江天曉覺得于朗的聲音透出森森寒意:“江天曉,專心一點。”

“嗯……好。”

四人接着往裏走,一直走到了那棟未竣工的大樓前。

站在樓前,和昨晚一模一樣的,陣陣陰風從樓裏吹出來,江天曉感覺自己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于朗站着沒動,何盛從背包裏取出下午他們買的鍋鏟,菜刀,不鏽鋼盆,他輕拿輕放,舉手彎腰間滿是小心翼翼。

他又窸窸窣窣布置了一會兒,然後走到于朗身邊:“可以了。”

片刻後,空曠的工地裏,回響起于朗悠長的聲音:“玄武之力……以康大祀……”

清脆的兵戈聲響了起來,環繞在四人身側。

“沒有域,”于朗說:“走吧。”

伴随着兵戈聲,江天曉稍稍安心了一點,跟着于朗和何盛走進大樓。

空蕩蕩的大樓裏,穿堂風涼飕飕的,但除了隐隐風聲之外,再無其他。

江天曉留心看向四處,并沒有像昨晚那樣,出現在門口見過的水泥車沙袋之類的東西。

月光也依舊亮堂堂的。

何盛輕輕“嗯”了一聲,是疑問的語氣。

“再來一次。”于朗說。

于是何盛再次掏出菜刀鍋鏟,按方位放置在地上。

“玄武之力……以康大祀……”

很快于朗吟詠完,但依然,一切如常。

“難道已經不在了?”何盛輕聲說:“才過了一天——是沉淵門?”

“不對,沉淵門的目标——”

于朗話沒說完,樓外忽然響起一連串的“咚咚咚”巨響!

下一秒,一個十分年輕,甚至有點青澀的男聲透過喇叭響了起來:“于朗,何盛,二十秒,滾出來!”

于朗和何盛對視一眼,于朗竟然笑了笑。

“這這這是誰?”江天曉哆嗦着問。

“沉淵門,”于朗淡淡地說:“韓滔,順便,你可以看看和你合作的人到底是什麽德性。”

何盛揚聲吼回去:“崽子,一個個詞往外蹦,還沒學會說話麽!”

于朗:“……”

江天曉:“……”

韓滔:“……”

外面的男人惡狠狠地罵了句“我操”。

“我們……怎麽辦?”江天曉心說這會兒激怒敵人是不是不太理智啊!

“放心,”何盛拍拍江天曉肩膀:“有于朗在,他們根本進不來。”

“呃,那……”江天曉看向于朗:“我們就在這兒待着?”

于朗輕描淡寫地說:“讓他們折騰吧,進不來,進來了也打得過。”

“他們?”江天曉又一個哆嗦。

于朗:“不知道來了多少,不過多少都一樣。”

“……”于老師好威武好霸氣。

氣氛一時間竟有點兒詭異的放松,外面那個剛剛喊了喇叭的男人,正指揮着什麽,聽得出來他們在進行一次次嘗試,但都沒有成功。每次失敗,那男人都會氣哼哼地罵一聲“我操”,像個輸了球的暴躁高中生。

于朗和何盛竟然還帶着煙,此時一人一支,沉默地吸着煙。

過了一會兒,韓滔說:“也給我一支吧。”

何盛便遞給他一支。

江天曉:“……也給我一支?”

何盛含着煙笑了一下:“別了吧,長大再抽,啊。”

江天曉:“……”

被鄙視了的江天曉只好扭過頭,支着耳朵聽樓外的男人抓狂。

“這個不對,換張符。”

“雄黃?你帶雄黃幹什麽?你以為你是法海啊?”

“朱砂!碳素筆不行!”

“要用符紙!A4紙不行!我說過多少遍了我操!啊!!!”

江天曉心想,你們……能不能嚴肅點……

夜更深了,月光黯淡了一些,穿堂風的涼意也更甚。

何盛又朝外面的人喊了一聲:“你們行不行啊!小朋友別逞強啊!現在走還能趕上宵夜啊!”

外面的男人沒回答,指揮其他人的聲音卻越發氣急敗壞。

于朗“噠”地摁下打火機,點了不知是第幾支煙,他緩緩吐出一陣灰白的煙霧,表情懶洋洋的。

江天曉站久了腿麻,便在于朗身後的一小塊地方活動腿腳。

他在那一小塊地方走來走去,有點無聊,剛想找個話題和于朗聊天,腳下卻猛地一絆——

“啊!”江天曉以狗吃屎的姿勢撲在地上。

于朗扭頭看江天曉,江天曉迅速從地上爬起來,尴尬地笑:“絆了……一跤,咳,這哪來的石頭……”

說完做出低頭在地上找石頭的動作遮掩自己的尴尬,一晃眼,看見了剛剛把自己絆倒的石頭。

……

“啊!!!!!!!”

江天曉猛地後退數米,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麽了?”于朗迅速問。

江天曉大口喘粗氣,指向地上。

剛剛絆倒他的,是一截……人類的小臂。

還帶着手。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了聲音,八道目光緊緊鎖在那截詭異的斷臂上。

幾秒後,于朗把手裏的煙頭丢在地上,與何盛對視一眼,緊接着,何盛從褲兜裏掏出了閃着寒光的……江天曉眨眨眼,發現是匕首。

于朗右手握刀,雙腿微微分開站立,做好一個蓄勢待發的姿勢,沉聲說:“江天曉,韓滔,站在我們身後,有些不對勁。”

何盛抓出一把花椒塞給江天曉和韓滔:“拿好了,如果有什麽東西湊過來,就用花椒撒。”

又過了幾分鐘,不知從什麽地方,響起了悠長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緩慢,像是刻意拖拉着步伐。

“來了。”于朗說。

“唔!”江天曉猛地捂住鼻子——有一股極其強烈的腥臭撲面而來!像河道裏堆積的死魚,也像……腐爛許久的屍首。江天曉猛地想起,這就是昨天晚上聞過的腐臭味!

下一秒,只見于朗身形一閃,朝着前方不見五指的黑暗撲了過去!

黑暗中,江天曉看不清于朗的身形,卻看見他雙手攥着的匕首在空氣中劃出一道道火紅的痕跡,像帶着烈火。

江天曉接連聽見幾聲“噗嗤”,一顆心跟着七上八下地跳。于朗伸出一條胳膊攔着江天曉,防止他不知不覺間湊近。

“何盛!”前方傳來于朗的嘶吼:“驅陣!”

何盛立刻紮開馬步,抓一把花椒撒在腳下的地上,然後又嘩啦啦倒了些不知是什麽的液體,再摁起打火機,彎腰湊向地面。

“轟”地一聲,兇猛搖曳的火焰拔地而起,伴随着濃烈刺鼻的花椒味兒。

何盛抓出一張符紙,啪地将符紙擲向了熊熊火焰中。

“玄武,起!”

一瞬間,兵戈聲鋪天蓋地而來,伴随着猛烈的火焰,直向着于朗所在的黑暗沖去。

江天曉被花椒味熏得兩眼流淚,他不停地用手背抹着眼睛,不敢讓視線模糊。

蔓延的火焰照亮了那團黑暗——

于朗一手攥一把銀亮的匕首,匕首的刀鋒,劃出烈日般火紅的痕跡,他身形極其敏捷,與一團黑色的腐肉左右周旋着,那腐肉看上去略有些遲鈍,于朗一彎腰,靈活地避開撲過來的腐肉,身體閃到它後方,右手的匕首狠狠插進腐肉中!

那團腐肉發出一聲渾濁的“咕——”,随即轟然攤在了地上。

于朗後退兩步,然後再次撲上去,兩把匕首同時插進腐肉之中。

那腐肉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樣,掙紮蠕動着,卻無法撼動釘進地面的匕首。

“何盛,收!”

何盛指尖已經夾着一張符紙,他伸出舌頭在那符紙上舔了一下,然後沖到于朗身邊,手抓朱砂在地上畫起了陣。

江天曉目不轉睛地看着于朗,火焰映亮了他的臉,江天曉看見他的白襯衫上已經布滿了暗紅的血滴,眼神卻依然鋒利如刀,透出冷酷的殺意。

“诶——”江天曉聽見聲音,回頭看去:“韓滔,你去哪?”

原本一聲不吭站在江天曉身旁的韓滔,忽然向着門口的方向,拔腿就跑!

“媽的!站住!”何盛的陣本已經畫了一半,此時竟不顧陣法,怒吼着追了上去。

然而已經晚了,韓滔像不要命似的,直沖到了外面。

“于朗!”何盛見追不上韓滔,轉身高喊:“快放開!沉淵門!”

于朗也不猶豫,利落地抽出匕首,向後一躍,遠離了那團腐肉。

“這是怎麽——啊!”江天曉話沒說完,已經被何盛一腳踹倒在地上。

“你是傻逼麽!看個人都看不住?!”于朗氣急敗壞地吼道。

“我——”江天曉懵了。

于朗快步過來,拍拍何盛的肩膀:“煞又跑了,先解決麻煩。”

然後他向江天曉伸出手:“起來。”

江天曉暗自咬咬嘴唇,沒去拉于朗的手,自己爬了起來:“我不是故意的。”

于朗收回手,什麽都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可憐巴巴的江天曉求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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