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何盛我操 你大爺!”男人的聲音又透過喇叭響了起來,這次倒是中氣十足。

江天曉愣了愣。扭頭,看見一隊人緩緩走進來。

為首的便是個手裏提着喇叭的男人,而韓滔則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側。

他們身後,看着最少有十個男人,他們一律穿着藍T恤,每人手裏拿一個強光手電。

“一旦有人從域裏主動出去,域就被沖破了。”于朗沉聲說。

江天曉瞬間明白了何盛如此憤怒的原因——但韓滔竟然還是和沉淵門一夥?

沉淵門的人在距離江天曉他們大概十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借着地上未燒盡的火焰,江天曉暗自打量那應該是首領的男人。

令他驚訝的是,那男人——不——男孩,看着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一頭淩亂的黑發半遮着臉,身穿肥大的牛仔褲和松松垮垮的藍色T恤,T恤上印了一個亮閃閃的粉色骷髅。

“把他交出來,于朗,”男孩伸出手指,指向江天曉:“然後那只煞你們就不用管了,我們可以放你和何盛走。”

于朗沒說話,何盛卻笑了笑:“不該先問聲叔叔好?”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男孩扔了喇叭,活動着手腕說。

“小陳長本事了麽,”何盛還是漫不經心地:“真以為憑你們,能給我們吃‘罰酒’?一段時間沒動手就忘了自己幾斤幾兩了?”

男孩兒沒接何盛的話,直接看着于朗說:“你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了,更何況那邊有惡煞,這邊有不會靈術的他,你覺得憑你們兩個應付得了嗎?”

于朗沒立即回答他,過了一會兒,才平靜地說:“江天曉是無論如何不會讓你們帶走的,除非我死了。”

江天曉:!!!

男孩兒頓了頓, 咬着牙說:“你非要這麽固執?”

“別廢話了,孩子,”于朗似有似無地嘆了口氣:“要打就趕快打,一會兒那個惡煞恢複過來,對我們誰都不是好事。”

他話音剛落,背後的黑暗處,就傳來幾聲模模糊糊的“咕叽咕叽”。

而這邊,于朗丢下一句“保護好江天曉”,已經再次手握匕首迎了上去!

首先和于朗交手的是個瘦高的青年,比于朗還要高一些,身手也是極其敏捷,他使一把又薄又長的砍刀,在側身躲過于朗的進攻的一瞬間,一擰身,直沖着于朗的左肩砍下去——

于朗身體一閃,那砍刀幾乎是貼着他胳膊,砍進了空氣裏。

江天曉倒抽的一口氣卡在嗓子眼上不來。

兩人交手了十幾個回合,于朗的匕首和男人的砍刀碰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但沒過久,男人便猛地向後一躍,脫離了戰鬥。

“連符也使不出來,”于朗笑了一下:“我看你們還是一起上吧。”

就在這時,另一個男人走上前來。他是個體型異常壯碩的男人,T恤的袖子撸到肩膀上,露出結滿遒勁的肌肉的手臂。他什麽武器都沒有拿,雙手攥成兩個鐵球般的拳頭,迅猛地向于朗砸去。

于朗微微俯身,随即輕巧地跳起來,膝蓋卻以一個刁鑽的角度,狠狠頂上他的手腕!

江天曉雙手顫抖着,恨自己不能沖上去和于朗一起戰鬥,卻反而要被何盛保護着,在這裏拖後腿。

然而沒到十分鐘,壯漢被于朗一腳踹向了沉淵門的衆人,咕嚕咕嚕在地上打了一串滾。

于朗幹脆地抹了把臉:“你們一起來吧,別浪費時間了。”

他腰背挺得筆直,如一座冷峻的山峰。

為首的男孩一揮手,沉淵門的人便果真把于朗圍起個圈,江天曉急得想往前沖,被何盛拽住胳膊:“別添麻煩。”

“我……”江天曉咬着牙:“幹脆我跟他們走得了!于老師身上還——”

“閉嘴!”何盛惡狠狠地打斷江天曉,他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于朗能應付。”

然後,何盛拽着江天曉後退了好幾步,在地上畫了一個正方形的符陣。

江天曉發現自己被困在了符陣裏,沿着那正方形的朱砂,仿佛有一層透明的膜,他的身體只要碰到那層膜,就會被彈回去。

“這是困靈術,持續不了多久,但困住你夠了。”何盛說。

江天曉:“你!”

何盛面無表情:“于朗現在是在保護你,懂麽?所以你保護好自己,就是在幫他了。”

江天曉說不出話,眼睜睜看着于朗在十來個人之間閃轉騰挪,他們的打鬥是使用了靈術的,只見于朗随手灑出一把符紙,便逼得五六個人直往後退;但于朗以一對多,也不盡占優勢,江天曉看見于朗後背硬生生挨了一棍,他身體一晃,很快穩住了,一個敏捷的轉身,朝身後的男人踢去。

江天曉急得向前撲,又被狠狠彈回去,跪倒在地上。

在搖曳的火光裏,江天曉看見于朗的白襯衫沾上點點殷紅,他那雙平日裏淡漠如水的眼睛,滿是寒冷如鐵的殺意。

江天曉甚至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沉淵門的人,包括為首的那個男孩兒,被于朗一個接一個,扔成了一堆。

只剩下他自己還站立着,身體搖搖晃晃,但最終是站穩了,朝江天曉一步步走來。

何盛跑出去追逐韓滔了,于朗站在江天曉面前,臉上又恢複了平靜的神情,只是他煞白的臉和身上的血跡,使他看上去無比脆弱。

“于老師,你……”

于朗不說話,只看着江天曉的眼睛,幾秒後,他向着江天曉,直直栽了下去。

“于老師!!!”

于朗的身體又瘦又硬,剛經歷了一場戰鬥的緣故,帶着熱氣,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江天曉甚至不敢使勁摟于朗,只能一手攬着他肩膀,一手輕輕扶着他的腰。

“我沒事,讓我歇一會。”于朗的聲音嘶啞而虛弱。

這時何盛抓着韓滔回來了,韓滔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但眼眶烏青,兩個鼻孔都嘩嘩淌着血,顯然是何盛打的。

“于朗,撐得住麽?”何盛一面說着,一面拍了張符在于朗後背。

“沒事。”于朗咳了一下,他的臉頂在江天曉頸間,溫熱的呼吸噴在江天曉胸口。

“還有個麻煩沒解決,”于朗又接連咳了幾聲,然後深吸一口氣,推開江天曉:“惡煞還沒收。”

“我來。”何盛說。

“不行,那幾個不知道能暈多久,你保護江天曉,我來。”

“好。”何盛幹脆地答應了。

“于老師!”江天曉身體不受大腦控制,直接一把抱住于朗:“你別去!不用管我,我——”

“你什麽你,”于朗捏住江天曉手腕,硬是把他的手掰開了:“有什麽事回去再說,不要添亂。”

何盛一手抓着韓滔,一手拎過江天曉:“你安分點!”

于朗向着剛剛的那一團黑暗走了過去,這時他的步伐已經不太穩了。

江天曉雙手握拳,兀自顫抖着,兩行熱淚從眼眶裏湧出來。

很快,黑暗中響起了于朗的吟詠聲:“玄武之力……以康大祀……”他的聲音聽起來如薄紙般脆弱。

伴随着再次響起的兵戈聲,黑暗中竟出現了一縷縷鮮紅的線,如燭火般熒熒發光,錯綜複雜着,懸浮于空中。

“真不要命了麽……”身後忽然傳來男孩的聲音,江天曉扭頭,發現他顫顫悠悠地坐了起來,靠着牆壁:“于朗不要命了麽……”

另一端,那些錯綜複雜的紅線忽然有了生命一般,剎那間繞起了圈,如一個蠶蛹般,懸浮在空中。

“咕叽——咕叽——”的聲音又響起來,江天曉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些紅線漸漸收緊,而那“咕叽”聲也越發急促。與此同時,骨肉被碾碎的窸窸窣窣的聲音,也從紅線團中隐隐傳出。

顯然,那惡煞被困在了紅線中!

“何盛江天曉,帶韓滔過來。”于朗忽然說,聲音聽着已是氣若游絲了。

何盛聞言,抓着韓滔向黑暗走去,江天曉跟在他們身後。

走近了,腐臭撲面而來,借着紅線的熒光,江天曉得以看見那惡煞——一團烏黑的腐肉,亂七八糟的白骨不斷從腐肉裏支棱出來,有些被碾碎了,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小盼!!!”韓滔忽然發了瘋,掙紮着撲向那腐肉。

但他無法從何盛手裏掙脫出來,雙臂被擰着,整個人徒勞地踢着腿。

“韓滔,最後的機會,你不說真話,我讓你看着他灰飛煙滅。”于朗說。

“我說!我說!”韓滔跪在地上,喊破了音:“你別殺他!”

“你和沉淵門為什麽合作?內容是什麽?”

“先是我接到了小盼的電話……他讓我來這兒……他告訴我他被人害死了,讓我替他報仇,我才、才同意了和沉淵門合夥——你別!”

紅線又收緊了一些。

“你還不說真話是麽?”于朗說:“劉小盼被人害死了,你為什麽不去報警,而是找沉淵門?”

“聽我說!”韓滔狠狠抽噎了一下:“害死小盼的是個包工頭,家裏在柳州勢力很大……我一個人沒背景,沒證據,根本沒辦法!不是我找沉淵門,是小盼讓我找的!沉淵門讓我把你們引進埋伏,答應給小盼報仇!”

于朗不說話,卻繼續收緊紅線,那惡煞劇烈地蠕動着,卻根本敵不過紅線的束縛,生生被削掉了一大團肉!

“你別殺他啊!!!”韓滔被何盛反剪着胳膊,費力地彎下腰,跪在地上沖于朗磕頭,“咚咚咚”的悶響回蕩在幾個人之間:“我真的沒撒謊!!!”

江天曉甚至覺得韓滔的頭要撞碎了,而于朗一眼不看,片刻後,他揚起手臂在空氣中劃了一下——

紅線停了。

(腦殼撞碎的韓滔求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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