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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連續兩個多星期幾乎都是早上七點開工,一直到淩晨一兩點才收工,這麽下來安明知身體有點吃不消了。

開始他還能堅持住,畢竟這對于許多演員和工作人員來說是常态,可從前天開始是大夜戲,連着兩個通宵,從早上拍到天黑再到天亮,最長他有三十多小時沒有睡過覺,最多是在桌上趴了會兒,熬得雙眼通紅,身體也撐不住了。

這沒有什麽好抱怨的,封池跟他一樣沒睡過覺,導演和其他工作人員比他還忙,轉軸似的不停轉着,誰都沒得休息。只不過安明知身體不如別人好,平時就要比常人貪睡一點,稍微一熬就吃不消,更別說耗了兩個通宵。

封池比他稍微好點,除了身體原因外,他經常各種劇組、采訪、綜藝、廣告拍攝來回跑,通宵和睡不夠已經是常态,很多時候睡不到兩個小時就去趕下一個通告,黑眼圈只能靠化妝來遮。他已經習慣。

安明知就不同了,他一年才接一兩部戲,其他時間都閑在家裏,閑散慣了,忽然之間大幅度的消耗讓他身體适應不過來。

累歸累,拍攝進度不能拖,全劇組上上下下幾百號人,總不能因為他想休息就不拍了,在這裏吃白飯。所以安明知也只能硬撐着,這是最後一場大夜,拍完導演給了一天休息,他準備全用來補覺。

拍之前他狀态就有點不行了,腦袋轉不過來。封池給了他瓶能量飲料:“我困的時候就喝這個,很管用的。”

安明知反應有點遲鈍,接過來喝了幾口。

“昨天聽他們說,這部電影要參評七月份的電影大獎,倪導心急趕進度,拍攝強度确實有點高了。”封池笑着說,“別說你,我都有點吃不消了。”

他平時通告很多,這兩年基本上都是連軸轉的,別說長假,兩三個月有一天休息就不錯了,拍戲對于人在某種程度上而言,是一種休息。

饒是這樣,面對高強度的拍攝任務和動作戲,他也有點扛不住。

到了最後一場戲,拍完就要收工了,安明知腦袋卻開始不清醒,兩回沒接住封池的臺詞,導演只能喊“卡”,讓他們重來。

安明知跟大家說了句“抱歉”,調整好狀态重新來。這回還算順利,只是安明知有個字咬得不清楚,不過臺詞還要後期配音,不是什麽大問題,導演看了一遍,喊了過。

大家都開始收拾東西,安明知整個人松懈下來,忽然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上。

封池離他最近,也最先反應過來,沖着其他人大喊:“叫救護車!”

現場一下子亂了,倪虹耀趕緊來查看情況,叫人趕緊去找醫護人員。他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安明知出了一點事情,他都擔負不起這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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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雪沒在現場,她在車裏休息,聽到消息之後吓壞了,手機沒拿穩,摔在了地上。

随後又哆哆嗦嗦撿起來,趕緊給鄭峪章打電話。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十分鐘就開到了急救中心。

其實安明知模模糊糊是有意識的,他倒下時還能聽到封池的聲音,能聽見大多數人混亂的腳步聲,隐約知道醫護人員把他擡上了救護車,可他太累了,雙腿無力,全身不想動彈,怎麽也睜不開眼。

“沒有生命危險,就是太累了,要好好歇幾天。”醫生說,“年輕人再拼也要有個限度,這麽下去很容易猝死。”

護士給他挂上了點滴,他身體感覺好了一些,沒有再那麽無力了,可能藥裏面有鎮定的成分,不久後他就真的睡着了,隐約做了個夢。

他夢見鄭予陽的母親回來了,她是個漂亮的華裔,穿着一身蕾絲邊勾着的旗袍裙,手裏挎着包,風塵仆仆。她抱着小小的鄭予陽,鄭峪章站在她身邊,鄭桢桢也站在她身邊,他們一家四口站在那裏,盯怪物一樣盯着安明知,說你為什麽還不走啊。

你怎麽還不走啊,一家人的甜蜜如毒淬在他喉嚨裏,毒啞了他的嗓子,讓他發不出聲音。

他想抱一抱鄭予陽,鄭予陽膽小怕生,在陌生人的懷裏會哭的,可如今他卻沒有哭,也直勾勾看着安明知,說,我不要哥哥了,我要媽媽。

安明知鼻子一酸,心如同被拳頭狠狠攥了一把,簡直呼吸不上來。他看鄭峪章,鄭峪章卻在親昵地摟着她的腰,親她的臉頰。

安明知想要離開,雙腿卻怎麽也移動不開。

鄭予陽的母親對他說,這幾年是辛苦你了,可老公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你在這裏賴着不走也不是辦法啊。說完,她還看了一眼鄭峪章,問,是不是呀老公。

鄭峪章露出來他臉上熟悉又寵愛的笑。

安明知癡戀又痛恨地看着鄭峪章,氣得喘不上來氣,他卻如同被人綁着手腳扔擲到水中,只能感受着水一點點吞沒他的呼吸。

他看着他們走遠,那個女人倚着鄭峪章,牽着鄭桢桢和鄭予陽,越走越遠。

忽然間,那女人回過頭,沖着安明知擺了擺手,安明知看見她的模樣變成了一張熟悉的臉。

他想呼喊也呼喊不出來,猛然驚醒。

“唔?”鄭予陽正站在他的病床旁看着他。

他們一大一小互相對視着,你看我我看你,看到鄭予陽讓安明知以為自己還在夢裏,是另一個夢。

但很快他看到了另一邊坐着的鄭峪章。

果然是另一個夢,一個又有鄭家父子的夢。他目光移向別的地方,到處尋找着剛才夢裏那個女人,外面天已經很亮了,陽光很好,暖和地照在病床上,沒有什麽女人,連個小護士都沒有。

鄭峪章見他醒了,把眼角的淚給他抹幹淨:“夢見什麽了,怎麽還哭了?”

安明知竟一時分辨不出來這是夢裏還是現實。

他愣愣地看着鄭峪章,大概是剛睡醒,腦袋還處于宕機狀态,他整個人都非常懵。

鄭予陽鑽到父親的懷抱裏,他更想鑽到哥哥的懷裏去,可父親不讓他爬上病床,哥哥在睡覺,不可以吵醒。

安明知回想起來那個夢,太真實了,以至于讓他醒了許久都還沒走出來,恐怕下一秒就有個同樣模樣的女人走進來,抱起來鄭予陽,把鄭峪章也拉到自己身邊。

盡管他無數次以為自己做好了要離開的準備,只要鄭峪章身邊一有別的人他就離開,陽陽的母親也好,其他人也好,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鄭峪章将不再需要他,他留在他身邊的意義也不複存在,只會成為那個攪亂人家感情的破壞者。

可如今,僅僅是這樣一個夢就讓他不堪一擊。

鄭峪章不提還好,他這麽一提,安明知又回想起來那個夢了,心裏一陣委屈。夢裏那股勁還在,眼淚就忍不住開始往下掉。

高三那段時間,安明知常常夢見自己最親的人離開,醒了還要哭上一陣,卻沒想到都這麽大人了,夢見難過的事,醒來還是會忍不住掉眼淚。

鄭峪章慌了手腳,坐到床上又是哄人,又是擦淚:“怎麽了這是?”

安明知搖頭,又覺得自己太丢人,不給他擦,把自己的臉埋在被子裏,一抽一噎的。他手上還打着點滴,一不小心就扯到了。

“別亂動,跑針了有你疼的。”鄭峪章說。

他沒再追問,把被子裏的人攬到自己懷裏,安明知抵在他的肩頭,已經哭得不成聲了,跟個孩子似的。

安明知一直很愛哭,從小就是,跟鄭峪章吵架的時候,吵着吵着就委屈得哭了,瞬間一點氣勢都沒了。在床上更愛哭,常常被鄭峪章弄得眼淚汪汪。鄭峪章說他水多。

“好了好了,”鄭峪章拍着他的背,“夢裏都是反的。”

他胸前的衣服被哭濕了一片,安明知想着那個夢,它像迷霧一般始終消散不去,在他的腦海裏不停盤旋盤旋。

安明知怎麽想都覺得委屈,那個女人,還有夢裏鄭峪章親昵的動作,都讓他生氣。想着,忽然在鄭峪章肩頭狠狠咬了一口。

“嘶!”鄭峪章吃痛,“哎呦”叫了一聲,笑着道,“怎麽還咬人,小狗啊你?”

話是生氣的,可語氣是柔和的。安明知右邊有顆小虎牙,咬人疼得很,他可沒少體會,安明知在床上咬他很有一套。

這就是安明知出氣的方式,直接又幼稚,發洩完他心裏痛快多了,卻還是不跟鄭峪章說自己夢見了什麽。

夢都是光怪陸離的,跳來跳去,讓人摸不着套路。所以鄭峪章更不會知道,他最後看到的女人的臉,是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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