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陽铮雲
上陽城街頭熙熙攘攘,人流如織。
城西铮雲鋪的老板舒雲嘆了口氣,倚着門扉飲盡了青瓷小碗中的最後一滴花茶。
這人不過二十八/九歲年紀,眉目溫雅親切,笑容恬淡輕柔,卻極為挺拔高峻,較之常人幾乎要高出一個頭來。
他極目遠望,只見一個穿水藍色長裙的姑娘從街那頭匆匆而至,頗為蠻橫的擠開街上人群,全然不顧身後呵斥聲一片,提着裙角從舒雲身邊擦過,跳進了铮雲鋪裏。
“那只兔子呢?”那姑娘小口小口輕喘着氣,發上金步搖兀自顫個不休,她卻不肯稍稍靜上一靜,跺足殷殷地左顧右盼,口中小聲自語道,“……兔子呢?兔子哪裏去了?”
驀然回首,見得舒雲慢吞吞踱了進來,不禁秀眉微挑,盈盈星目眯起,垂首莞爾一笑,頓了頓,擡頭道:“這間鋪子,可是你開的?”
舒雲凝目瞧去,雖說此女又是奔跑跳縱又是搖頭晃腦,行為大異女子靜淑之風範,但眉眼精致,肌膚細嫩,這一顧一笑間大有名門望族的矜持貴氣,非是江湖上舞刀弄劍的俠客兒女,于是颔首回笑道:“在下姓舒,單名一個‘雲’字,忝為這铮雲鋪之主。姑娘瞧着面生,應該是初進我這鋪子,糊裏糊塗倒也正常。要尋什麽玩玩?姑娘說來,在下或可替你尋了來。”
那姑娘瞪了他一眼,道:“你這高個子,說話卻也不像一個生意人。我難道沒長眼睛不會自己找麽?”
舒雲但笑不答。
那姑娘緩緩轉過身去,打量這家滿城聞名的古玩店鋪。
四周是檀木做的精巧架子,每層都擺了五個青花瓷碟,碟上墊着輕煙也似的紅紗,托着一個個小巧玲珑、形态各異的金玉珠寶,而其中自以玉雕為最多。她反反複複看了幾圈,滿眼潤白晶紅,淺靛鎏金,一時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果然糊裏糊塗,再尋不到自己想要的事物。
她轉回身,氣急敗壞道:“你這鋪子邪門的緊,定是用了什麽妖法,好叫人找不到東西,乖乖受你的騙。”
舒雲哈哈大笑,随手一指,道:“在下何曾騙你來着?姑娘要的可是那個?”
那姑娘順着看去,只見一只巴掌大的玉雕兔子正靜靜伏在紅紗之上,分明近在眼前,剛剛卻死活沒有找到。
她又瞪了舒雲一眼,轉而歡天喜地地湊過去,拿起來細細把玩。那只兔子模樣可是怪的很,蜷身歪頭,瞪眼嘟嘴,兩只長耳一直一耷,玉色青潤濃郁,品質卻非上好,雕工也略顯粗糙,唯一吸引人的大概就是那大異尋常乖巧兔子的調皮頑劣神情了罷。這根本就稱不上古玩珍奇,卻賣得甚是火熱,尤其是大戶人家見慣了玉飾玉佩的年輕一輩,紛紛開始追求脫俗新鮮,對铮雲鋪的另類玉雕便是情有獨鐘。這姑娘久居深院,聽得侍女談論铮雲鋪種種,忍不住好奇,有一回偷偷跑了出來,在門口向铮雲鋪裏草草瞥了一眼,就讓家裏人給捉了回去,但就是這一眼,讓她看到了一個奇怪莫名的玉雕兔子,從此銘刻于心,念念不忘。今日攜了錢再次偷跑出來,便是要将那兔子買下。
她玩了半晌,愈發愛不釋手,便道:“這兔子我要了。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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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雲走進櫃臺,慢條斯理斟了一碗茶,聞言笑眯眯地伸出三個指頭,道:“三百兩……金子。”
那姑娘登時駭然,脫口道:“你說什麽?”
那時一兩純金可兌九兩白銀,而正常小康之家一年的花費不過二十兩銀子罷了。這小小一件玉雕,竟抵百姓終生的吃穿用度,而且還極有可能不夠,又怎麽能讓人不驚愕?
舒雲笑道:“哈,三百兩金子,概不還價,請了。”
那姑娘頓時秀眉豎起,杏眼圓睜,冷聲喝道:“無恥店家,搶劫麽!”
恰在此時,那位姑娘家中的侍衛尋了過來,正巧聽到自家小姐又是驚駭又是憤怒的尖叫聲,二話不說,拔起腰間佩劍,怒吼一聲,劈頭蓋臉便攻了過去。
那姑娘見這一劍之勢,若真發得實了,人不知怎樣,滿屋珠寶石玉倒會先碎上一多半。于是竟比舒雲還要緊張,急忙喝止道:“快住手!”
舒雲倒是依舊不慌不忙的樣子,噙着笑意擡眼望了望那侍衛,只當那寒光閃閃的利劍不存在一般。
那侍衛硬生生收回劈出一半的劍,躬身低頭道:“是,是,小姐。不過這無良店家竟敢搶劫小姐,實在是膽大包天,罪該萬死……”
那姑娘跺足道:“誰要你多管閑事!他就是再該死,你也不許在這裏舞刀弄劍的,別人說咱們高家肆意欺淩百姓事小,弄壞了這裏的玉雕,你拿什麽賠我?何況他也不是你說的什麽罪該萬死的店家,他只是……只是……哼!”
那侍衛諾諾道:“是,是,屬下知錯……”那姑娘嘟着嘴,氣了半天,才放下玉雕,漫不經心地随口道:“你怎麽比上次來得晚了些?”
那侍衛臉色一變,道:“小姐,屬下正要禀報。小姐這次離家,行路匆匆,一路上怕是撞到了不少人吧?”
那姑娘道:“哼,那又如何?被我撞到,是他們前世修來的福分,他們不感恩戴德倒也罷了,難道還敢來找我們高家的麻煩麽?”
那侍衛苦笑道:“小姐不知,若就是撞倒在地,那些個賤民爬起來拍拍屁股了事,也沒有什麽。可是,可是小姐你……唉!”
那姑娘聽他說得嚴重,也不由得神色一緊,正色道:“可是我怎麽了?你快說啊。”
那侍衛又嘆了一聲,道:“小姐,你記不記得一個白衣散發的青年男子?”
在一邊笑吟吟喝茶的舒雲聽了這話,有些意外地看了那侍衛一眼,旋即又不動聲色地扭開了頭。
那姑娘想了半天,皺眉道:“的确,是有這麽一個人,他走路慢吞吞的,還有些蹒跚踉跄。我嫌他擋了我的路,就推了他一把……怎麽了?”
那侍衛苦笑道:“怎麽了?小姐那一推,可推出人命來了!”
那姑娘和舒雲同時唬了一跳,異口同聲地道:“你說什麽?”
那侍衛警惕地瞥了瞥舒雲,驀地一呆,接着忽然露出白日見鬼的表情,剛想說些什麽,那姑娘已是不耐煩道:“你剛才說的,給我再講詳細點,否則,小心你的皮!”
那侍衛哭喪着臉,道:“是,是。屬下看到那人躺在地上,一邊咳嗽,一邊吐了不少血出來,白衣上通紅一片,很是吓人。上前探他鼻息時,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了,現在……怕是早冷透了吧!”
只聽“砰”的一聲,舒雲拍案而起,一個箭步立到那侍衛面前,對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侍衛沉聲道:“那人究竟是何模樣,你再給我細細道來。”
那侍衛初始還對他橫眉豎眼,現在聽到他問話,竟機靈靈打了個哆嗦,畢恭畢敬地小聲道:“那人早過了束發年歲,卻把一頭長發披散着胡亂攏在身後,襯在白淨的長衫上,黑白相應,也煞是好看。對了,那人,那人的白色長衫沒有腰帶,是松垮垮披在身上的,倒是倜傥風流得緊……”
眼見得舒雲臉色倏地白了幾分,侍衛忙住了嘴。
那姑娘皺眉怒道:“他是什麽人,你幹嘛那麽老實地聽他的話?他要你講你就講?呼喝我高家的人,他配麽?”
忽聽門口有人笑道:“我的好妹妹喲,這你真不知了,他啊,确是配的!”
衆人擡頭望去,只見一個約摸二十歲左右的青年公子走了進來,生得也算是玉樹臨風,翩翩潇灑,不過眉略長,唇略薄,睫略彎,總有些憂郁陰柔之氣。
他沖舒雲揮了揮手,算是打過招呼,又對那姑娘道:“我說長生好妹子,你第二次偷跑出來沒什麽;摸了娘的一筆體己錢也沒什麽;把這鋪子砸個稀巴爛……哈哈哈,其實,也沒什麽;甚至你撞死了誰誰誰——說句舒老哥不愛聽的話——大不了你被爹狠狠罵上一頓,咱家多賠點銀子,也不會有什麽。但是,你怎麽千不該萬不該,偏偏撞了他呢!這麻煩哪,可就大大的有什麽了!”
那姑娘高長生怔了怔,慌亂道:“他?哥哥,他是誰?很可怕的人麽?連哥哥和爹爹都會怕?不可能呀,我記得那不過是個很普通的人而已,不僅沒什麽貴重的飾品,連一把劍都沒有佩的!”
那青年公子苦笑道:“他哪裏需要那些——先不說這個,我在門外聽,怎麽,你把他撞得吐血了?要咽氣了?”
這時從後堂步出一個銀發蓬亂的老婦人,扯過舒雲惶急地道了幾句,舒雲驚得失聲道:“真的?”轉頭望向那公子,道:“長存,我師娘蔔了一卦,說是我家小師弟這次确是受了重傷,性命垂危。”
高長生接口道:“原來我撞的那人是你師弟!你竟是江湖中人?”
高長存忙拉住妹妹,叫道:“哎哎哎,舒兄,夫人,家妹年幼無知,你們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你們瞧,她這腕兒細得,腰兒瘦得,如何能夠将楚兄撞得重傷吐血呢?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一定有誤會哪!”
舒雲皺眉慢慢啜了口茶,偏頭思量了一會兒,忽的展顏一笑道:“是了,定是有誤會。我說長存,你先和令妹回家去吧,我家小師弟的事應是與你們無關。唉,我今天的生意啊,是注定做不成的了。”
高長生聞言一怒道:“你還敢說什麽生意,奸商,大奸商!”
那銀發婦人猛一擡眼掃遍四周,哼了一聲,冷冷道:“送客。”聲音雖平平淡淡,然而自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叫人不敢有絲毫違背反抗的念頭。
高長生吓得一縮脖子,被哥哥連哄帶拖地拽出門外,卻不忘回頭戀戀不舍地望那玉雕兔子一眼,還頗為兇狠地瞪了瞪舒雲。 高長存尴尬地賠笑幾聲,匆匆行了一揖,退出鋪外,并且親自仔仔細細地關上了門——那侍衛想要幫忙,卻被他搖搖頭拒絕了。待問他為何時,他只是從腰間抽出一把折扇,啪的一聲展開,甩了個花樣,故作神秘的微微一笑,也不再管其他二人,大步遠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高長生:于是,我的一生就賠給這個無良奸商了是嗎?
舒雲:好歹我後來送給了你三百兩金子。
高長生:诶?我怎麽不知道?
舒雲:咳……就是那只兔子咯。
高長生:……
高長生:奸商你給我滾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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