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江湖·英雄
江湖是個大染缸。每個江湖人都知道。
你就是白得再無暇,再玲珑剔透,也會被染上各種顏色。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為了生死,為了名利,為了一切的一切。
在這裏,你可以清晰地看見人性赤/裸的模樣,可以看見靈魂深處生動的善與惡,可以看見道德的底線,欲望的克制與恣肆……
所有的恭敬禮讓、謙和道義,都掩蓋不了一雙手掌上觸目驚心的血腥。
在這裏,殺戮不一定是錯的——以正義的原因在正确的時間地點殺正确的人,即為替天行道;沒有原因,随時随地,殺了“罪不至死”的人,方為嗜血殘暴。
所以你可以殺人,但是必須有拿得出手的理由。
理由有之,則人人贊揚,成為大俠;理由無之,則人人喊打,成為妖魔。
——這些,所有江湖人都知道。
不過,楚烈铮知道的更多一些。
他知道,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必染雜色,這無法選擇。
但——至少你可以選擇不染成黑色,保留骨子裏的那抹純白。
他知道,江湖上有時候你不殺人,人就殺你,殺戮在所難免。
但——手上一旦染血,就再也洗不幹淨了。午夜夢醒之時,你就會清清楚楚地聽到逝去的靈魂的低語與嘶吼,就算堵上耳朵也沒有用。
所以,他從不殺人,他醫人無算。
他是個醫生,卻不怎麽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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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了瑕疵殘缺錯謬就必須治療改正完善的,并不是只有軀體。
——只是世人卻不明白。
幸好,我還是明白的。楚烈铮曾想,能者多勞嘛,那麽就讓明白的我,讓天下——至臻吧。
五年前,八方通行的龍騰镖局少镖主在啞了二十三載之後,對着他沙啞着說了一句“大恩不言謝”。一時,“天下臻”之名、“神醫”之能不胫而走,八方震動。
很少有人知道,醫術泛泛、武功低微的楚烈铮到底是怎麽“醫”好尹隐的啞疾的。
就像很少有人知道,在開始被流風門收養之前,楚烈铮在哪兒渡過了他的前十年。
也像很少有人知道,在一個人飛揚跳脫的笑顏下,究竟隐藏着怎樣的苦痛與淚水,屈辱與不甘,憤怒與恐懼,失望與絕望。
不過楚烈铮并不在乎。他觀看着、接受着、努力着,然後微笑。
這是溫和寬厚的舒雲一點一點教給他的;
這是清冷認真的柳随月一點一點教給他的;
這是粗豪暴躁的秦知理一點一點教給他的;
這是淡漠嚴厲的莫憐舟一點一點教給他的……
這是他遇到的每一個人教給他的——
處世之道。
…………
楚烈铮興高采烈走過去,想問問師姐看到那麽多大名鼎鼎的豪俠人物開不開心;
想告訴她你這是沾了師弟我的光,過後一定要給我報酬;
想向她一一介紹誰和誰,正史八卦師弟我知曉得和說書人一樣多……
他很久沒和師姐這麽并肩在外,心底正壓不住幸福與滿足,再一擡眼,頓時腳下微微一個踉跄。
只見幾步之外,素以冷酷俊美而著稱的歐陽家三公子極難得地笑了一下——君子如玉,劍眉星目,一笑之下,真真如冰河解凍,春風拂面。
不過那絕美的微笑當然不是對着他的,而是對着——柳随月。
師姐抱着貓,姿态是難得一見的慵懶,随意地對歐陽紅回了一個吟吟的笑容,鳳眼斜挑,柳眉舒展,明眸皓齒,風姿醉人。
楚烈铮怔了怔,忽然就呆了。
“哦,他來了……這位是我的小師弟,楚烈铮。”柳随月沖他點了點頭,示意他過來,邊微笑着撓燃雪的下巴,邊向衆人介紹道,“烈火熊熊的烈,鐵骨铮铮的铮。名字起得倒是很好,就是人麽……不大令人滿意。”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在下梁煌城。”背着一把長刀的青年腰杆筆直,不茍言笑,說了這一句之後就死死抿住了嘴。看樣子除了基本見面禮節外,他是不想再說任何一個多餘的字了。
“見過梁大俠。”楚烈铮嘆了口氣,慢吞吞走過去。
一擡頭看見舒雲戲谑的表情,看見雲無痕兩眼在他和柳随月歐陽紅之間來回亂瞅,又是一怔,然後自覺失态,羞愧難當,接着便恍然失笑。
——自己這是怎麽了?小女兒一樣扭扭捏捏,竟為情所困,長籲短嘆。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泣詩一首?
畢生的偶像就站在眼前,八方的英豪就在四周,丢人難道要丢到整個天下去麽?
七尺男兒,堂堂丈夫——即使不能縱橫寰宇,也必當不能失了自家的面子。
“妾身顏佩玉。”在他思緒亂飛之間,顏佩玉已經在自道家門了,“與煌城都是汾河的人,不過現在在游歷四方,能結識到這麽多來自五湖四海的大英雄們,真是三生有幸。”
“說英雄,道英雄,誰是英雄?”歐陽紅的嗓音涼涼的,有種玉石的質感。
在一衆少年英豪之中,就屬他最有如玉的君子風範。
千雪河本就盛産美人,首飾華麗,衣着光鮮,面孔白皙,任誰有了這三樣,不美也得美上三分。更何況,歐陽紅本身就是一個萬裏挑一的标致面孔?
此刻他接過顏佩玉的話,淡淡道,“顏姑娘,不知你說的英雄,可都有些什麽人?像在這裏的,也并不都是值得結交的真英雄。”
說着,他轉向楚烈铮,道:“歐陽紅,忝任千雪河歐陽家第二十九代族長。楚兄,我且說一句難聽的話,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觀你面色蒼白,腳下虛浮,可知你不過略通武功,且又有傷在身。不知你是否知道,這個聚會非比尋常,高手對決,生死剎那,楚兄卻并不像是可以安然自保的人。不知楚兄為何出現在這裏?”
楚烈铮吃了一驚。
他沒有介意,一點兒都沒有介意,非但不介意,他反倒因為這幾句的确很難聽的話而對歐陽紅觀念大改,好感大增。
這是一句實話。
但不是什麽人都敢說、願意說實話的。
這句話明明白白地在質疑已經光明正大出現在高家莊園萬英堂的楚烈铮參加“滅煞”的資格,一語誅心,字字屬實,翻譯過來就是簡潔的毫不留情的揭短:
你實力不夠,在這裏會死。識趣一點兒的話,趕快離開,不要再回來了。
這種話一出口,說話的人就要做好被仇恨的準備。
實話有時候很難聽,而且會讓人厭惡;揭短的實話更容易令人惱羞成怒,起到恰恰相反的效果。
敢說、願意說實話的人,也許他在秀優越,也許他居高臨下,根本不在乎別人的厭惡仇恨,也許他什麽也沒想……當然,也許他是在關心別人,卻拙于表達。
不過不管怎麽樣,這種人不會是壞人。
甚至有可能是好人。
而楚烈铮把這種人叫做——
“笨蛋。”
“笨蛋啊。即使是好意,這種話能随便就可以說的麽?如果站在你對面的不是我的話,這會兒要是打起來,你該怎麽收場?難怪重立一個歐陽家,短短三年功夫,就樹了大江南北數也數不清的敵人。笨蛋,真是笨蛋。”
那一刻他再看歐陽紅那俊美得令人嫉妒的臉時,似乎突然順眼了許多,心情也悠悠然變得雲銷雨霁,晴空萬裏起來。
他在心裏輕輕道,“雖然笨蛋公子好像喜歡我的親親笨蛋師姐了,但是……”
“他是随我來的。”柳随月神态平靜地說出了事先商量好的借口,“朝聞道,夕可死矣。身為江湖中人,為了能一睹前輩高手于武學于做人上的大家風範,生死又算得了什麽?”
——楚烈铮不能夠讓太多人知道他“天下臻”的身份。他的【天下】奇術太過詭谲,全然有悖于正統武學,一旦被有心人得到,江湖将會血雨腥風不斷,引起的風波絕不會比“煞”小。
柳随月與舒雲都知道這個,他們倆多少還是比較有正義感的,因此一直以來都幫楚烈铮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與“天下臻”分割開來,以免引起麻煩。
這刻有師姐打圓場,不輕不重噎了歐陽紅一下,楚烈铮心中莫名高興,便咧開嘴,笑得分外燦爛,挑着眉毛悠悠道:“是啊,一點都沒錯,江湖中人嘛,生死不是常常可以等閑視之?小弟謝過歐陽大俠的關心,相信有歐陽大俠、梁大俠、顏女俠……這麽多英雄俠士在,‘滅煞’絕對不會有問題——小弟的這顆頭顱應該是丢不了啦。”
歐陽紅額前綠翡翠炫目地閃了一下,他歪了歪頭,道:“楚兄,你這人……實在很有意思。”
“過獎過獎,不敢不敢。”楚烈铮這句說得極為順口,可見類似這樣的評價他絕對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這是褒義還是貶義,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在思考了一個時辰後下過了定義,并且從那以後對自己下的定義深信不疑。
心情一好,楚烈铮就忍不住要開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捉弄別人,骨子裏跳脫嬉鬧的天性天分又浮了出來。
他轉向在這裏還與他沒打過交道的最後一人,一本正經道:“這一位我不用師姐介紹,我自己認得,畢竟仰慕很久了嘛。不過,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端木姑娘,你出落得這般好看,不知将來那位有福氣的少俠能把你娶進門,可要羨煞我也。”
“你師姐還在這兒呢,你就這麽說?”端木清漣被他逗得咯咯直笑,道,“你,你——還以為你是一個正人君子,結果是個大流氓!柳姊姊,舒大哥,快管管你家師弟,別讓他平白辱沒了那麽好聽的名字!”
“我比你也大呢。”楚烈铮故作老成地皺眉道,“端木姑娘,按理,你也應該叫我一聲‘楚大哥’的。”
“想也別想!”端木清漣嘟着嘴,皺了皺鼻子,笑容一派天真無邪,純淨得都讓人感動。她抽出“空山”笛,敲着手心原地轉了一圈,湊到楚烈铮面前來笑嘻嘻道,“除非——你會吹笛子,并且吹得比我好聽,否則你就是——楚——大——流氓!”
高手中能有她這種活潑伶俐的小姑娘,真是不容易。
楚烈铮見到一個比他還能鬧,又憑借着性別和年齡肆無忌憚鬧的連禮數都愛顧不顧的人,自是意外之喜,忙笑道:“誰說我是流氓了?誰說我不會吹笛子了?端木姑娘,你自己定下的規矩,可不許反悔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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