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夜空之星
花容輕撩裙擺,緩緩坐在地上,雙手抱膝。
“花谷主,這樣不怕不太幹淨麽?”
柳随月這麽問着,卻把劍往地上一丢,也跟着盤膝坐了下來。
“吾輩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餐風露宿,流浪世間,何來幹淨不幹淨之說。”花容随口作答,素手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裙褶,道,“柳姑娘,不知你喚我過來,卻是想要聊些什麽?”
柳随月對她話語裏設置的一些小陷阱置之一哂,随即臉色一正,沉聲道:“谷主對我家小師弟說的話,可是認真的?”
“話?哦,是了。”花容道,“你可是說我告訴他正邪不兩立的那句話?當然是認真的。怎麽,柳姑娘你認為我說的不對?”
柳随月沉默。
實話說,在她聽到花容直截了當告訴楚烈铮自己與他因為正邪之分而沒有可能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
放屁!
但是這個粗魯粗暴粗野的念頭還沒有完全成型,她的腦海中就已經浮現了另一個不同的聲音:
她說得……對。
柳随月不是花容。
花容向來遺世而獨立,只有別人在乎她思慮如何,從未見她在乎過別人的看法。她有天下第一名醫身份,且為八方一境之主,倘若不管不顧去愛一個人,或者去恨一個人,當真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的——極端點說,除了當事人之外,其他人恐怕連置喙的資格都沒有。
其實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花容她,并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堅持正邪勢不兩立。
而柳随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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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法忽略身份的對立,心中的底線死死地扼住了情感。
她的理性一向超越感性。
“我沒有說你不對。魔宗和我八方正道之間,只有根深蒂固、水火不容的鐵血殺伐,沒有什麽纏纏綿綿的愛情。”柳随月扯起一根細茸草,漫不經心地在指間繞着圈兒,道,“我只是覺得奇怪,花谷主你既然說出來‘上邪’二字,為何卻又參與這次追擊?”
柳随月不知道“傾我一境,換你一生”那句話,但起碼她知道《上邪》,知道花容與楚烈铮那不清不白的往事。所以她就奇怪了:你一邊說着滄海桑田我心不變,一邊率領一大群人千裏追殺,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
花容當然明白柳随月的意思。她笑了笑,忽然伸手,輕輕劃過柳随月的眼睛。
柳随月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只覺雙目微微一涼,花容已經收手,笑吟吟地望着她。
“你——”
“诶,別動。”花容按住她的手,道,“我給你抹了一些藥膏,可以有效去除黑眼圈哦。一個像花兒似的小姑娘,頂着一對熊貓眼,多麽煞風景啊。”
柳随月身子僵住。
她慢慢眨了眨眼睛。
然後,她輕輕說:“你手法真快。”
“不快不行。”花容笑道,“治病救人,有時生死只在數息之間,醫者的手,可是要和閻羅王搶人的!”
“搶得過閻羅王容易,搶得過大活人難,是不是?”柳随月冷冷詢問。
花容點點頭,又搖搖頭:“搶着搶着,多少就有了經驗。”
柳随月不依不饒:“搶着搶着,搞不好也有了習慣。”
“……”花容一怔,噗嗤一聲笑出來,嘆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姑娘。”
柳随月不置可否。
花容溫婉笑道:“我說你與楚烈铮之間不可能,你惱我了?”
柳随月哼了一聲:“不敢。”
花容于是嘆了一口氣,煞有其事地點頭道:“那就是我說‘上邪’惹惱了你。”
“我沒有惱。”柳随月瞪她,“我為什麽要惱怒于你?”
花容平靜地與她對視,眸子深沉,卻面帶笑容,語氣輕快:“因為你比不上我啊。”
柳随月立刻張口就要反駁,想了想,卻又緩緩搖了搖頭,仰望天空,看着蒼穹之上早早就閃爍的那一顆星辰,輕聲問:“我比不上你?為什麽?”
花容也擡頭,卻沒有看東方啓明星的方向,而是看着整個漸漸落下的巨大夜幕:“我能分清公與私,你不能。”
柳随月一怔,道:“這倒是……不錯。”
“此其一。”花容繼續道,“我能分清正與邪,你不能。”
柳随月霍然扭頭,立刻道:“這點我可不同意。”
花容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接着說道:“此其二。其三,我能分清愛與恨,你不能。”
“這……”柳随月蹙眉,手中草莖已經被她無意識地扯成了一截一截。她随手一抛,吐氣揚聲,“我不知道!”
“看。”花容舉起右手,遙遙指向天空:“黑色的夜。”
她手指輕移,畫了一個曼妙的弧,轉而指向東方的那顆明亮卻微小的星星:“璀璨的光。”
柳随月靜靜看着,靜靜聽着。
“浩瀚無邊的天空,上面有一顆微不足道的星辰,一個那麽大,一個那麽小,我們卻都能清楚明了地看到它們。”花容道,“那顆星星之所以能讓人發現它的存在,吸引人的目光,甚至讓有些人如此專心地凝望它,以至于忘記了更加廣大的天空,你說,這是為什麽?”
柳随月字斟句酌地回答:“因為它……他,他是唯一發光的那個。”
“回答正确。”花容滿意地沖她笑笑,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比喻,進一步解釋道,“極峰便如這一片黑暗的夜幕,我們都知道去厭惡黑暗,追逐光明,于是想要撕破這層幕布。正與邪,白與黑,光明與黑暗,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情,所為者曰‘公’。”
柳随月望着啓明星,遲疑地補充道:“那麽,這顆星星就是……”
“楚烈铮。”花容替她說完,“他是我們已知的極峰的人,并且是唯一的一個。這個時候,他想不代表魔宗都難。我們的目光不自覺地就會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于是,‘公’就落在了實處,落在了明确的一個人身上,不可阻擋地變成了——‘私’。”
柳随月嗯了一聲:“小師……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花容用更加沉重的語氣重複了一遍她的話,道,“我們本來要對付的是‘煞’,是魔宗,但是早晨你也瞧見了,楚烈铮如此行事,高調而浮誇,肆意而妄為,嚣張霸道不可一世,早就讓人把對‘煞’,對魔宗的恨意——或者別的什麽感情——投到了他的身上。即使明明知道這是他的計策,我們也無可奈何。就如那顆星,你望向天空時,難道真的可以忽略它麽?”
“公私公私。”柳随月嘆了一口氣,“那家夥玩了一手好陽謀。”
花容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贊道:“沒錯,沒有一絲想要隐蔽的意味,可知,卻不可解,是為計謀之陽。光明正大,謀中之王,道中至道,無可阻擋。”
“折煞他啦。”柳随月不屑地笑着連連擺手:“那家夥如果在這裏,肯定會對你感激涕零的。他這種借勢算人心的手法,在我和他大師兄眼裏,還真當不得這麽高的評價。想當年……”
她忽然頓住,直直望着花容,臉上笑容迅速隐去:“我猜他們一定不喜歡聽我說這些。”
“哦?”花容沒有問他們是誰,只向後瞥了一眼,笑道:“為什麽他們就會不喜歡這些?”
柳随月抿着嘴,一歪頭,拒絕回答。
“因為他們是八方的人,而你在說一個魔宗人的好話與趣事,所以他們就該不高興?”花容對她意外的好脾氣,柔和地拍拍他的肩膀,道:“你錯了。看來,你還是沒有懂。”
她于是嘆了口氣,繼續她的解說:
“魔宗不是一個人的宗門,邪道也不是一個人的邪道。人有千種百樣,豈可一概而論?
“你看,那顆星星它處在黑暗的夜空裏,但它自己卻是發着光的。所以,它才能夠讓我們看夜空時專注于看它。于此同時,它又沒有抹殺自己那并不屬于黑暗的特性——其實你還沒有發現麽,人們之所以能看見它,不是因為它更黑更暗,而是因為,它發光!
“我們把楚烈铮視為魔宗也一樣。不是因為他無惡不作,是惡人坯子的代表,而是因為他身處邪道陣營,卻表現出了另一種特質,一種自诩正道的八方人士都不一定擁有的特質——他是個好人。即使他殺了秦湛,也不能否認,他救過的人更多,更多。何況,哪怕是正道大俠,又有幾個手上真的沒有一點兒血腥?
“正邪,似乎泾渭分明,但是那只是公的分明。當變成私人私事時,它就會變得一點兒都不分明。這時候,就需要你有一雙明亮睿智的眼睛,一顆堅定無畏的心髒,來保護你要保護的人。否則一不小心,就會産生最殘酷的傷害,釀成無可挽回的悲劇。
“我不介意你說楚烈铮的好話,那些人恐怕也不會介意。但是你自己,卻對此耿耿于懷。
“所以我說你分不清公與私,正與邪,難道不對?”
柳随月徹底無語。
好一會兒,她才喃喃道:“他不應該在魔宗。”
“在不在有什麽不同?”花容道,“他還是他啊。”
“不,不是了……俗話說,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柳随月緩緩道,“他是魔宗的少宗主,不管他原來再怎麽是個好人,以後他……必要為魔宗着想,為魔宗救人。他會把他的心,都擱在極峰之上。”
花容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不緊不慢地道:“所以我第三點才說你分不清愛與恨。你不僅分不清你自己的,也分不清別人的。
“他自然會愛着他的魔宗不假。但誰敢說,他對正道,對八方,對我們,就一定會——恨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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