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忘憂重逢

林子深處,流水潺潺。

楚烈铮蹲在地上,用手指一點一點撥拉一棵大樹樹根附近的落葉雜草,皺着眉頭,嘴裏無聲地嘀咕着:

“在哪兒呢……哪兒呢……怎麽還沒有……不可能啊……該死,你到底在哪兒嘛……”

“先生在找什麽?”

“枯榮菌。那玩意兒是煉制辟邪丹的主……呃?”

楚烈铮手上不停,頭也不擡,聽見人問了,便心不在焉随口一答。接着一個激靈,突然一下子擡起頭來,速度之猛,差點兒讓他扭斷了脖子。

“你——!!”

“臻先生是找這個?”

來人遞給他一把色澤青黃帶紅、長不過兩三寸的小蘑菇,沖他吟吟一笑,眼波流轉,魅惑萬分。

楚烈铮臉頰僵硬了足有十息,吞了好幾口唾液,才勉勉強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花……花谷主。”

花容纖纖玉掌又向前伸了半寸:“不是?”

楚烈铮搖搖頭,感受着自己擂鼓也似的心跳,忽然自嘲一笑,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來,四面一望,轉移話題:“花谷主你一個人來的?”

花容不答,意味深長地掃了他一眼,一甩手,把一大把楚烈铮找了大半個鐘頭都沒找到一根的枯榮菌随手丢進了不遠處的小溪裏。

那些小蘑菇只是在眨眼間,就被溪水沖得沒了影子。

楚烈铮目光卻連一絲偏轉都沒有,冷峻清澈地直直盯着花容,嘴唇輕抿,衣衫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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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花容莞爾,“先生想和妾身動手?”

楚烈铮不敢直視她幾能看透人心的深邃眼眸,只能一眨不眨地瞅着她的紅唇,後撤半步,抱拳道:“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花谷主,得罪了!”

“得”字出口,他右拳已然化掌,左手骈指成劍,待“罪”字出口,他右掌勢重力沉劈出,左手劍輕巧靈詭邪挑,已用一雙肉掌生生化出了刀劍之勢。而至最後“了”字出口,他已經踏前兩步,逼近花容面前,立馬沉腰,穩住下盤,招式實打實地招呼了上去。

花容武功雖高,卻不在招式之上。不過她反應倒也不慢,及時格擋住了楚烈铮的前兩招。楚烈铮的攻勢已如狂風驟雨般展開。只見他身子微旋,右肘毫不留情地向着花容肩頭砸下,花容立掌橫切,楚烈铮順勢翻臂下壓,居然連身高優勢都用了出來。

他這打法是貼身肉搏,一招一式無不粗魯野蠻,處處都似是要占人家便宜,打得花容也是一陣磨牙暗恨。

啪啪啪啪,兩人連拼四掌,楚烈铮後退半步,而花容則退了兩步半,不住喘息。

楚烈铮勝了半招,心下大定,道:“花谷主你那麽聰明,怎麽不知道我……”

“不知先生你是分割包圍,各個擊破?”花容打斷他,笑道,“你引我們進這林子,不就是這個打算麽。”

“你們都進來了?”楚烈铮先是一喜,而後疑道,“你知道?知道了你還……還來做我第一個‘擊破’的人?告訴你啊,我可不會感激你的。”

“你倒是自傲得很,怎麽就确定妾身一定會輸?且不論這個,”花容平複胸口氣血,道:“人,倒是都已經進來了。不過臻先生,妾身如果現在不在這兒,臻先生你又要用什麽法子分割我們呢?不分割,又何來‘擊破’?”

楚烈铮道:“我自有法子。”

花容道:“你沒有。”

“我有。”

“你現在沒有。”

“我……我将來自然會有!”

“瞧,說中你心坎了,你現在的确對那些人無計可施。”花容不緊不慢道,“妾身知道臻先生為何現在沒有法子——因為你缺少一個變數。他們現在就如同一個完整的雞蛋,你想把‘它’敲碎,談何容易?但倘若那顆蛋上有了一個小孔,一條裂縫,再要摧毀‘它’,于此而入,勢如破竹,當真是輕而易舉。對也不對?”

楚烈铮心頭一緊,花容說的真是一點兒都沒錯:“小孔?裂縫?我當然明白,可是到哪裏去找什麽小孔和裂縫啊?”

“不需你找。她遠在天邊……也近在眼前。”

花容悠悠回答。

面對花容的突然反水,楚烈铮呆呆立了半晌,接着便是一陣狂喜:“花谷主你待我真是……”

他一擡頭,正看到花容一雙氤氲的眼睛。

那雙眼睛泛着琉璃般的色彩,倒映天地,也倒映人心。

世界瞬間颠覆。

一剎那,楚烈铮恍惚看見了一所幽暗的屋子,牆角處,一個高大的青色人影正慢條斯理地把一碗烏黑的藥汁灌進一個孩童嘴裏。那個小孩兒長着一張和他有六七分相似的臉,卻有着他現在絕對表現不出來的陰冷和死寂。其面容瑰麗如瓷,一挑眉,竟是滿室風華。

倏爾場景變幻,楚烈铮又看見了戴着白虎面具的楚慎,微笑着擁住他時,卻在背後給了他那痛徹心扉的一掌。

楚烈铮瞪大眼睛,看見楚慎又變成了那個一身藍衫、俊美無雙的秦師兄,直直向他撲來,扼住他的脖子,面孔扭曲:

“你憑什麽——你憑什麽——你憑什麽——你搶了我的——你不配!”

楚烈铮劇烈掙紮,猛然驚醒,大汗淋漓。

“你還好吧?”花容探過身來,用濕帕子給他輕拭鬓角,又是一笑:“吶,妾身怎麽說的來着?現在輸的人可不是我哦。”

“……”楚烈铮有些尴尬地拂開她的手:“男女……男女授受不親。”

他一說話,才發現自己嗓子異常沙啞,嘴巴裏滿滿都是腥甜的味道。接着他又發現自己是半躺着,而日頭已然偏西,卻是晚間了。

……暈倒了?

楚烈铮大吃一驚,掙紮着抓住花容的衣袖,急急問道:“我睡了多長時間?”

花容歪歪頭,眼角瞥向他的手:“男女授受不親啊,臻先生。”

楚烈铮觸電般縮回手,讷讷道:“對……對不住啊。”

花容不介意地搖搖頭,慢慢扶他坐起,溫聲道:“你也多少算是一個名滿天下的大醫者,莫非沒有醫過女子?就算你‘只救人,不治病’,沒觸摸過其他女子,那麽你的師姐呢?你對她也道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麽?”

楚烈铮勉力坐直,喉嚨口不住血氣上湧。他費勁兒咽下一口帶着血腥味兒的唾沫,道:“那不一樣。我師姐……我師姐是要和我……”

“是要和先生你過一輩子的人。”花容續道。

“你知道……就好。”楚烈铮喘了一口氣,訝道,“我怎生……傷得如此厲害?”

花容戳戳他的太陽穴:“自作孽。”

“诶,別啊。”楚烈铮連忙扭頭,苦笑,“花谷主哪,拜托,男女……”

“授受不親。”花容笑着接口,卻抽回手,不再繼續逗弄他,“說實在的,我也沒想到你會傷成這樣。哈,你知道麽,自從我修習這瞳術以來,你是傷得最重的一個。不管武功是比你好還是不如你的人,最多傷重吐血,哪有一暈就暈了三個時辰的?”

楚烈铮剛想說幾句,突然一捂胸口,噴出一大口血來。他晃了晃,撐住地面,用袖子胡亂一抹嘴唇,怔了一會兒,低聲罵了幾句。

花容将帕子遞給他。

楚烈铮想了想,最終還是苦笑着接了過來,捂住口鼻,悶悶咳了幾聲,帕子中央慢慢洇出絲絲血色。

花容深深望着他:“我素知你心思奇巧,天下罕有。直至今時今刻,我才知你所思所想,韬略謀劃,其複雜慘烈程度,豈止天下罕有,直是天上地下,若論第二,再無第一。”

楚烈铮一怔,卻不再咳了:“何以……見得?”

花容道:“我這瞳術,針對的不是武功,而是人心破綻。若是一個孩童站在這裏,我就是盯他盯上一日一夜,他也不會傷到一根汗毛……”

楚烈铮聽弦歌而知雅意,恍然明白,笑道:“哼哼,這可不一定。若是你遇着的是我小時候,我……我怕是也讨不了好去。”

“就知道你例外。”花容嗔他一眼,續道:“不只是孩童,若是白癡,或者心思單純之人,也不會被我傷得太重,有的呢,甚至會全然無傷。唯有內心思慮極多,心內破綻也多的人,才會讓我傷成這樣。”

她一指楚烈铮:“你看,此處的這個家夥,便是最好的例子。這人成日胡思亂想,二十不到,卻已想了許多七八十歲老爺子都不會想的事情。想就想罷了,偏生這人哪,太重性情,總是相信別人,還相信那些小孩子才會相信的天真童話。有血有肉、天真浪漫,自然就經常會被傷害。這家夥又不是什麽高人仙君,困于紅塵俗世裏掙紮沉浮,,有着堅定信仰,卻施之無道;滿腹綢缪,卻訴之無門。像這種人啊,心志再怎麽堅定,也阻不住心魔的滋生。要是再有一些難過的經歷,那真真就是一肚子愁腸,剪不斷理還亂,為情、為人、為事所困,永世不得翻身了。”

楚烈铮默然。

許久之後,他低聲道:“花谷主,我曾經說過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克星,那可真是我說過的最正确的話。”說着,對花容微微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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