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酒醉夢醒
嚴文熙回到裁縫鋪底下時,已經深夜兩點了,但是二樓客廳還亮着燈。
他剛才在河邊游蕩,像一只孤魂野鬼,夜深了,風涼了,心也死了。誰知道渾渾噩噩地随着習慣走回了裁縫鋪,竟然還有人為他留燈。
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嚴文熙拿出張景棠給他配的鑰匙開了門進了屋,走上二樓,卻發現張景棠竟然坐在沙發上等他,對方一臉擔憂和焦慮,見他回來了又露出欣喜的神色。
“行舟,你可算回來了。”張景棠連忙迎上前去,擔心地問,“發生什麽事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你臉色也不太好……”
張景棠突然眉頭一皺,仔細嗅了嗅,驚訝道:“行舟你喝了酒?”
他是喝了酒,昨晚和阿恒結束通話後,他吹了許久的河風,卻仍是不死心地又聯系了嚴文晧,從親哥那裏再次确認了事實——嚴文晧沒有及時通知他,卻是怕他想不開。
有什麽想不開的呢?醉了就都想開了。
他打算一醉方休,就從附近小賣店裏買了紮啤酒,坐在河邊一罐一罐地喝,最後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可他還醒着,不能忘卻一切煩惱,心裏的郁結也沒法消散,于是他就繞着河跑步,一圈一圈地,消耗體力來發洩。不知跑了多久,到後來實在跑不動了,他就躺在一旁的草地上,看着滿天的繁星。
死心吧。
他這麽對自己說,徹底決定放棄了。
可是理智做出的決定,卻不能影響感情加諸于身體的反應,該難受還是難受,該不甘還是不甘,他哥想的沒錯,他想不開。如果人那麽容易想得開,也不會有那麽多人為情所困了。
嚴文熙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知道這個人的語調有讓人安心的力量,他現在一腔委屈沒處訴說,只盼着眼前的人能給他一些安慰。
“阿棠,阿棠。”他開口喊着,醉酒後委屈的模樣像極了不懂事的小孩。
張景棠連忙扶住搖晃着快要跌倒的嚴文熙,想讓他在沙發上坐下,但他本來就瘦弱,而且才病了一場,支撐不住嚴文熙的重量,慌亂間兩人齊齊跌進沙發裏。
“行舟?行舟你還好吧?”張景棠一向不急不緩地語調竟也急促起來,着急地問,“到底出什麽事了?”
嚴文熙靠着張景棠,一身的疲憊似乎稍微得到了緩解,他閉着眼睛,卻抓着張景棠的手臂,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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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棠,你愛的人想要殺了你,你知道這是什麽滋味麽?”
張景棠聽聞,立刻問道:“行舟,你想以前的事了?”
嚴文熙心裏一動,混亂的腦子努力地思考了幾秒,他記起自己是假裝失憶才在這裏住下的,可是他現在心裏煩悶,而張景棠又不是需要防備的人,便不想裝了。
“嗯。”他低聲說,“想起來了,可還不如都忘了的好。”如果他真的失憶了,不記得杜默,也就不會被杜默在心口狠狠插上一刀。
沉默了一會兒,嚴文熙感覺到張景棠小心翼翼地伸手輕拍着自己的後背,那不急不緩地語調溫柔地說:“那就忘了吧。”
“我也想。”嚴文熙低喃。
“睡了就忘了。”張景棠低語,“我在這裏陪着你。”
“真的?”
“真的。”
“嗯……”
嚴文熙喝醉了竟真的信了張景棠的話,他的頭枕着張景棠的肩膀,仍緊緊抓着他的手臂,就這樣在沙發上睡着了。
淺眠了一會兒,他模模糊糊感覺到有人輕輕地掰他的手,心裏一陣不爽,索性一把抱住對方,就勢躺倒在沙發上,察覺到對方不再有動作,才滿足地又進入睡眠。
喝悶酒的時候,怎麽喝都不覺得醉,第二天醒了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
嚴文熙睜開眼時只覺得一陣陣頭疼,還有些犯暈,他不太舒服地想起身,才一動,就察覺到自己懷裏還抱着一個人。
“你終于醒了。”張景棠無奈的聲音響起。
雖然昨晚喝醉了,但發生了什麽他還是記得的。嚴文熙其實酒量不錯,這也是因着嚴家生意而練出來的,偶爾喝醉也不至于失态,但昨晚喝的是傷心酒,一紮啤酒就讓他變得跟小孩子似的,差點沒在張景棠面前哭出來,現在想起來真是令他汗顏。
他連忙放開張景棠,坐起身來,想着張景棠體質不好,連忙說:“昨晚我喝醉了給你添麻煩了,讓你在沙發睡了一夜,沒感冒吧?”
“沒事。”張景棠撐起身子,看了他一眼,還有心情開玩笑,“昨晚蓋着真皮棉被,倒是快捂出痱子了。”
見張景棠是真的沒有生病的征兆,嚴文熙這才放心,他不想因為自己的失意,又連累無辜的張景棠進一趟醫院。
“我去給你做點吃的,餓了吧?”
張景棠說罷,起身去了廚房。
嚴文熙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快十一點了,想起張景棠被自己壓得動彈不得就這麽将就地在沙發上睡了這麽久,心裏怪不好意思的,連忙跟進廚房裏。
“還是我來吧,算是昨晚無禮的賠禮。”
“不用了。”張景棠頭也不擡,“送行宴還得主人家來做,哪有讓客人動手的道理。”
嚴文熙一愣:“送行宴?”
“是啊,你不是都想起來了麽?已經沒有留在這裏的道理了吧……”
聽着張景棠這麽說,嚴文熙竟莫名覺得他的側影看起來有些落寞。
“阿棠,我沒說我要走啊。”他說着,反問道,“還是阿棠你不願意留我?”
張景棠這才扭頭看他,眼中閃着微末的光彩:“你不走?”
嚴文熙點頭,嚴家那邊的清查和反噬才開了個頭,他還得在這裏裝死好一段時日,何況,他不知道現在回去該怎麽面對杜默。
“為什麽?你既然都恢複了記憶,何必留在這裏。”張景棠說着,眼神又黯淡了下去,“從你來時穿的衣服我就看得出,你應該是有臉面的人物,我們這種小鎮……”
“小鎮很好啊,我倒是很喜歡。”嚴文熙真誠地說,他心底已經有了計較,既然不想再騙張景棠了,索性半真半假地告訴他原因,“我不回去也是有原因的。”
“嗯?”張景棠仰起頭看他,等他說明。
“我昨晚突然恢複的記憶,想起我還有個哥哥,已經和他聯系過了。但是我不能回去,回去就有危險,我昨晚跟你說過……”嚴文熙并不想提杜默的事,他見張景棠點頭表示理解,便跳過了這件事,“我必須得等到事情都解決了才能回去。”
張景棠慢慢笑了,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然後他看了看手裏的菜,想了想,往案板上一放,語氣輕快地說,“那這一頓就麻煩你啦。”
嚴文熙好笑地走上前,拿起他摘了一半的菜,繼續處理。不過張景棠也沒有離開,他就站在一旁,看着嚴文熙忙碌,不時幫忙遞個碗、倒個水或者沖個鍋什麽的。
“其實……我挺高興你能繼續留下來的。”張景棠突然開口說,臉上帶着不好意思的笑,“有個人一起吃飯說說話什麽的,比之前一個人住好多了……總之,這半個月謝謝你。”
“你啊……”嚴文熙無奈地看着他,“你這個人怎麽總是這樣,明明是我被你收留,你卻跟我說謝謝;之前也是,明明是我的錯,你反而跟我道歉。”
張景棠被他一說,更加不好意思了,他摸摸鼻子,低聲說:“我就是這麽覺得的呀。”
嚴文熙笑笑,不再說話,繼續料理鍋裏的菜肴。
安靜的氛圍格外讓人覺得舒适,嚴文熙不經意間瞥見左邊站着的張景棠,他被窗外明亮的日光照出一圈淡淡的光暈,右側臉的輪廓看起來柔軟而美麗,嘴角微微翹起,淺褐色的眼睛裏盈着點點光芒。
不知怎麽的,嚴文熙突然想起杜默,那一眼心動時,似乎也是這樣美好的畫面,他臉上洋溢着的對愛之美夢向往的樣子,直到現在他還能清晰回憶起。
然後鬼使神差地,嚴文熙開口問張景棠:“阿棠,你要是有喜歡的人,你想跟她過怎樣的生活?”
張景棠顯然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麽問,愣了一下,然後低頭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回答:“應該就是簡單的小日子吧。在這間房子裏,兩個人相擁而眠,一同迎接第一抹朝陽,一起做飯,一起掃除……一起慢慢變老。”
“就這樣?”
“嗯,這樣就好。”張景棠說着,笑了笑,伸手摸着自己左下巴,“不過,大概不會有這樣的人出現吧……”
嚴文熙見不得張景棠因為自己的傷而自卑,每次見他這樣,都會莫名地覺得不适,他篤定地說:“會出現的,一定會的。”
張景棠微笑着點了點頭,應了聲,然後問他:“你呢?你想過怎樣的生活呢?”
“你說的那樣就挺好。”
“真的假的?”張景棠有些吃驚,“我還以為你會更貪心一點呢。”
“真的。”嚴文熙有些苦澀地想起了杜默,低聲呢喃道,“希望兩人能兩情相悅就已經夠貪心了。”
大概是張景棠以為自己讓嚴文熙想起不好的事了,沉默了好一會兒,張景棠才低低地應了聲“嗯”,氣氛有些凝滞。
嚴文熙并不想讓自己沉浸在悲傷之中,也不想讓無辜的張景棠徒添煩惱,正想找話說,卻被張景棠搶先一步轉移了話題。
“哎,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本名叫什麽。方便說麽?”
并沒有多加思考,嚴文熙便回答道:“嚴文熙,文武的文,熙盛的熙。”正如他昨晚所想,張景棠不是需要防備的人。
“嚴文熙?這名字好耳熟。”張景棠眉頭一皺,看樣子在拼命回想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嚴文熙只笑了下,将鍋裏的菜裝盤,準備做下一道菜。
嚴家是K省商圈幾大家之一,他這個只在嚴氏集團挂了一個閑職嚴家二少,即便很少在白道上出什麽風頭,但每每報道與嚴家有關的新聞,總少不了有他的名字,無怪身居小鎮的張景棠也覺得耳熟。
“啊,我想起來了,是那個嚴氏的……”張景棠終于想起了在哪裏聽說過嚴文熙的名字,此刻十分吃驚地望着他,見對方點頭後,更是吃驚到說不出話來了。
“阿棠。我在這兒就只是程行舟而已。”嚴文熙說罷,将最後一道炒素菜從鍋裏倒出來,然後招呼道,“走吧,端菜出去,我們開飯了。”
張景棠眨眨眼,末了竟低聲說了句:“豪門争鬥還真有這麽險惡啊,我還以為電視上演的都是假的呢……”
作者有話要說:
杜默正式離場~之後只有很少的劇情有他拉~很可能給他寫個番外什麽的……
之後正式發展攻受之間的感情(我已經迫不及待要蜜裏調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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