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于嬸說媒

在小鎮又住了半個月,嚴文熙幫着張景棠打理裁縫鋪,每日看着張景棠給人量身扯布、劃線裁剪、穿針引線,竟也學會了些縫紉技藝的皮毛,時不時能給張景棠搭把手。

這日趁着鋪子裏沒客人,張景棠手頭又沒什麽活計,嚴文熙竟想親自動手給自己做套衣服。他這段日子穿的都是張景棠做好了擺賣的衣服,尺碼差不多,卻不像量體裁衣做出來的那麽合身。

張景棠聽他說要制衣,倒是從工作臺上拿起軟尺,過來給他量尺寸。

“擡手。”張景棠簡短地指示道,然後熟練地拿起軟尺給嚴文熙量臂長和臂圍,記錄在随身的小冊子上後,他雙手繞過嚴文熙,給他量三圍。

嚴文熙感覺到張景棠的靠近,連他身上的熱度都能感受到,随着他舉手間的動作,他發間的香味也隐隐飄了過來,讓人不自覺就放松了下來。

記錄下最後一個數字,張景棠看着冊子,笑道:“身材不錯嘛。”

嚴文熙也不客氣,回應道:“謝謝,很多人都這麽誇過我,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

張景棠擡眼瞄了他一眼,笑而不語,轉身去看鋪子裏挂着的布匹,招呼道:“你自己來看看,想用什麽布?”

兩人讨論了一陣,取了布匹裁下一段,然後張景棠便指導嚴文熙如何按照書上的圖樣劃線定型。嚴文熙正專心聽張景棠教學,鋪子裏就來了位熟客。

“阿棠。”聲音洪亮而熱情,正是對張景棠照顧有加的于嬸。

張景棠連忙放下手裏的書,迎上前去,笑着招呼:“于嬸來了,進來坐,我給你倒杯水。”

嚴文熙反應也快,看見張景棠上去招呼,立刻去牆邊接了杯水,等張景棠領着人進來,他手中的水杯已經遞了上去。

“謝謝。行舟你這小子不錯嘛。”于嬸笑眯眯地說,端着水杯坐了下來。

等三人都坐定了,于嬸看着張景棠說:“阿棠呀,你來我們鎮也有好幾年了吧?不打算找個媳婦兒成個家麽?”

他們見于嬸手裏沒有拿衣服之類的物件,之前也沒有接過于嬸的活,以為于嬸只是來聊聊閑天,沒想到于嬸一開口就問起個人情況。

張景棠愣了一會兒,連忙說:“于嬸,我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怎麽會有女孩子看得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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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又說出這番沒信心的話,嚴文熙心裏一陣不适,剛想說點什麽,誰知于嬸卻大笑了幾聲,抛出一句驚人的話。

“哎喲喂,阿棠你這樣想就不對了,鎮上有好幾家都跟我打聽你的事,想讓我說媒呢。”

嚴文熙真沒想到張景棠這麽搶手,他掃了一眼張景棠,對方也是一臉震驚。

“于嬸你別拿我尋開心了。”張景棠不信地搖搖頭。

于嬸卻換了副嚴肅的表情,說:“我說的都是實情,你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我們可都看在眼裏呢。”

這句話嚴文熙很是贊同,不禁跟着點了點頭。

“這年頭,過日子就是要找老實心善、不急不躁的才好。”于嬸拍了拍張景棠的肩,又說,“也是于嬸私心,才沒給你說,不過我這次來,可是要好好說一說了。”

張景棠臉上卻沒了笑,有些為難地喊了聲:“于嬸……”

“先聽我說完。”于嬸壓住了張景棠要說的話,還将嚴文熙也拉進來,“行舟你也幫忙參謀參謀,看這樁姻緣合不合适。”

我能參謀什麽啊……嚴文熙本來打算起身避開,讓他們倆慢慢談,誰知于嬸一句話将他釘在椅子上,走又走不了,不走又尴尬。

“這人你也認識。”于嬸跟嚴文熙解釋了一句,然後拉着張景棠的手,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說,“我這回要說的,是我侄女兒于薇。”

接下來兩個人都又尴尬又震驚地聽着于嬸巧舌如簧地說着于薇如何如何好以及兩人如何如何合适。

末了,于嬸語重心長地對張景棠說:“阿棠,你好好考慮考慮,總不能一直一個人吧。說實話于嬸我一直不放心你一個人這麽過着,雖然行舟來了有個照應是要好些,但總比不過媳婦兒貼心啊。”

“嗯,我知道了,于嬸,謝謝你一片好意,我會考慮的。”張景棠仍是微笑着應對,但嚴文熙就是能從他眼中看出為難和尴尬。

送走了于嬸,張景棠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一副疲憊的模樣,看得出他之前應付于嬸時太勉強自己了,然後他就這麽一個人站在鋪子門口發呆。

“阿棠。”嚴文熙喊了他一聲。

“嗯?”張景棠回過神來,轉過身對他笑了笑,說,“我之前說到哪兒了?咱們繼續吧……”

說罷,他走過來想要拿起剛才那本制衣圖樣的書,卻被嚴文熙按下了手。

“累了就先歇一會兒,我給你倒水去。”

接了杯水,遞給坐在椅子上發呆的張景棠,嚴文熙坐在他對面,問他:“阿棠你在煩惱什麽?”

“嗯?”

“你之前不是跟我說,就想有人陪你過小日子麽?怎麽于嬸給你說親,你反而很為難的樣子?”嚴文熙說完,補充道,“我就是關心你,不想說的話就當我沒問過。”

張景棠微笑着點點頭:“我知道。”

嚴文熙試探性地問:“難道是你覺得于薇……不好?”

“怎麽會。”張景棠搖搖頭,立刻否定,然後嘆息般地說,“只是,我配不上她……”

“別這麽說。”嚴文熙就聽不得他這樣說,眉頭一皺,肯定地說,“你很好,自信一點。”

張景棠低着頭,半晌小聲問了句:“那你覺得呢?”

“什麽?”

“你覺得我該同意于嬸說的,和于薇一起過日子?”

嚴文熙見他問自己意見,便在心裏好生替他打算了一番。按張景棠現在的情況來說,在醫院擔任護士的于薇說不定是個很好的人選,之前跟她接觸過幾次,看得出來是個溫和持家的好姑娘。

可他總覺得哪裏有些怪,但是又說不出來具體哪裏不對勁,大概是張景棠的态度吧。

沉默了一陣,嚴文熙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覺得于薇不錯,和你挺合适的。”

張景棠聽他說完,仍是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晌,他笑了一聲,低語着:“是麽,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考慮的。”

說完,張景棠擡起頭來,臉上帶着淺淡的微笑。他将水杯放在一邊,起身拿起書,好像已經調整好了情緒,他朝嚴文熙招招手,說:“先別管這事了,咱們繼續來說制衣的事兒。”

見他不想再談,嚴文熙也不好再說什麽,起身跟了過去,繼續聽他教學。

但是剛才張景棠那個笑容,和平常的不太一樣,讓嚴文熙無端覺得不是滋味。也是,他們才認識一個月而已,對方的個人問題哪裏輪得到自己說話,是他多事了。

于嬸來之後那幾天,張景棠似乎心情都不太好的樣子,嚴文熙猜測他還在為于嬸的說媒而感到苦惱,卻也幫不上忙。

這天下午,兩人正準備收拾完鋪子就關門上樓去吃飯,沒想到于薇竟然來了。

“阿棠,有空一起吃個飯麽?”于薇站在門口,微笑着問。

她明顯是細心打扮過一番,身上穿着一件白底繡淡藍色花紋的旗袍,一頭烏黑的長發盤在腦後,臉上畫着淡淡的妝容,手裏提着一個綴滿珍珠的小手提袋,整個人清清爽爽,在小鎮古屋的映襯下,讓人恍惚間以為回到了舊時年代。

嚴文熙見張景棠望着自己,便說:“鋪子我來收拾吧,你去吧。”然後又壓低了聲音,“難得人家女孩子主動來約你。”

張景棠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猶豫半天,還是點了點頭,說了聲“麻煩你了”,就整了整衣服,便走到門口和于薇說起話來。

兩人說了兩句,嚴文熙在鋪子裏也聽得清楚。

于薇問張景棠:“阿棠,你看我今天打扮得還好看麽?”

張景棠回答的是:“好看,衣服很襯你。”

“那我放心了。”于薇語調愉快地說,“那咱們走吧。”

張景棠應着,兩人便離開了裁縫鋪,朝鎮中心走去。

等兩人離開,嚴文熙才停下了裝作忙碌收拾鋪子的動作,看着沒有人的門口,他一方面替張景棠感到高興,一方面又感到擔心:高興的是女方如此主動看來是很喜歡張景棠,擔心的是張景棠自卑的情緒以及不知道原因的對這件事的抗拒。

雖然知道自己這樣算是多事,但他就是沒有辦法不去為張景棠操心。現在人已經跟着女方走了,嚴文熙也只好默默祝福他們一切都順利。

收拾好了鋪子,嚴文熙關了大門,上樓給自己做晚飯,然後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吃飯,此時才覺得有些不習慣。這段日子,他和張景棠朝夕相處,自半個月前起,便是兩人一起做飯,一起用餐,但在就只有他一個人。

嚴文熙突然想到,自己日後總是要回K市的,到時候阿棠就又是一個人了,大概也會不習慣吧。要真是這樣,他真不太放心,如果于薇的事要是能成的話,應該就沒什麽需要擔心的了。

就是不知道今晚他們會有怎樣的進展。

一直替張景棠擔心着,嚴文熙吃完了晚飯,洗了碗,天黑後去河邊散步同時和大哥交流了一下,直到回到房間裏看電視打發時間,他還在想着這事。

九點多的時候,樓下大門傳來開合的聲音,應該是張景棠回來了。等樓梯上響起腳步聲,嚴文熙扭頭去看樓梯口,張景棠正好走上最後一道階梯。

“我回來了。”張景棠輕聲招呼道。

嚴文熙倒是等不及想知道結果,連忙問:“今晚怎麽樣了?”

“一起吃了飯,然後在河邊茶攤坐了坐,之後我送她回家,再之後我就回來了。”張景棠說着,走到他身邊坐下,靠在沙發上,呼了一口氣,“就這樣。”

“沒別的了?”

張景棠似乎有些累,他閉着眼哼了聲:“什麽?”

“嗯?就是你們倆之間有沒有什麽進展?”嚴文熙追問。

意外地,張景棠卻沉默了,過了許久,嚴文熙都以為他已經睡着了,卻聽他說:“我跟她說清楚了。”

“說清楚……是什麽意思?”

“就是,她很好,但是我不适合她。”張景棠閉着眼,慢慢地說。

嚴文熙以為他又要說那一套我配不上的話,正想開口勸他,卻聽他說:“我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人,雖然不能和那人白頭偕老,但我沒辦法再接受別人了。我的心,只有那麽大。”

這番話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他心裏的那個人也從來沒有聽他提過,嚴文熙着實吓了一跳,他驚訝地看着張景棠,但那張平靜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憂愁。

此刻的張景棠,和之前說着想要和所愛之人過簡單的小日子時不一樣了,明明是一個人,當時看起來那麽美好,現在卻透着一股讓人難受的失意。

或許有些感同身受,嚴文熙不發一語地摟住他的肩膀,希望借此能給他一些安慰,而自己心裏卻泛起淡淡的苦澀和心疼。

張景棠這麽好的人,怎麽會遭遇這麽多的不如意?

作者有話要說:

我忍不住了!!下章就讓他們滾床單(艾瑪略有點兒快啊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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