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烈火傷疤

整理了手裏所有的證據,嚴文熙開車陪着張景棠去了最近的警局。深夜,警局前臺值班的小警官似乎有些瞌睡,但是一聽到張景棠說的報案內容,立刻就打起了精神。

“張先生,請您先在這邊休息一會兒。我立刻叫我們隊長過來。”

小警官才上任沒多久,處理的都是街坊領居之間雞毛蒜皮的事件,最大的也就是個偷竊,一聽到張景棠說的威脅信、敲詐勒索以及幾年前的暴行視頻,就覺得這個案子不小,得請隊長出馬了。

嚴文熙陪着張景棠在接待室裏等着,小警官給兩人都倒了熱水,準備好了記錄用的紙筆,就繼續去前臺值班去了。隊長住的不遠,接到電話後,立刻就趕了過來。跟着,另外一位不在前臺的值班警員也走進了接待室。兩位警官介紹了身份之後,就開始和張景棠詢問情況。

張景棠從周日收到威脅信開始說起,然後又将自己跟嚴文熙說的那段過去又說了一遍,但抹去了最後和嚴文熙的糾紛,只說幾年前酒吧出事關閉,他又病的厲害,趙富貴以為他活不長了,才将他趕走了。

他說得平靜,但嚴文熙心裏又開始狂躁起來。而兩位警官也是緊緊皺着眉頭,那位負責記錄的警員甚至捏壞了一支圓珠筆。敘述完畢後,張景棠将威脅信和U盤連着信封一起交給了警官,并将自己手機上和趙富貴的短信記錄展示給他們看。

隊長收下證據後問他,“張先生,我還有一些情況想要了解。為什麽當年逃走後沒有馬上報警?”

張景棠一愣,然後才答:“當時病得厲害,逃走後立刻就去了W鄉,下車後的記憶都沒了。幾個月前,我才從本市醫院裏醒來,失去了這幾年的記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報警……可能是害怕吧。”

“趙富貴專門挑像我這樣,沒有親人也沒什麽朋友、膽小怕事的人下手。從小屋裏出來的人,都怕他到不敢直視他,更別說反抗他了。原來,我記得有一個人逃走過,但之後酒吧照常,也沒有……”

張景棠說着,突然就愣了,他睜大眼看着兩位警官,突然說:“不,他不是逃走了,他是被、是被……”他捂住了嘴,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他被趙富貴殺了。”

“阿棠。”嚴文熙扶住了他的肩膀,試圖安撫他的情緒,即使他自己心裏早已驚濤駭浪。

隊長的神色也随之一駭,控制他人人身自由、強迫他人□□還是組織性的行為,已經是重罪了,如今甚至還牽扯到了命案。于是他立刻追問道,“請你詳細說說。”

張景棠眼神裏全是驚恐,差點沒法繼續說下去,但是嚴文熙支撐着他身體的手臂傳來些許溫度,讓他再次鼓起了勇氣,去回憶當時的場景。

“那個人想逃跑,已經跑出去了,又被趙富貴帶着人抓了回來。我明明看見他被拖到後巷的小屋去了,可是第二天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也沒有人敢提起他。當時我的腦子已經不會想事了,可是現在想起來,他一定是被……”張景棠說着,忍不住彎腰幹嘔起來。

嚴文熙心疼不已,也顧不上這裏是什麽場合了,出聲勸道:“阿棠,別去想了。”

不過兩位警官也沒有反對,隊長甚至也說:“張先生,不如你先休息一下,我們先去将手裏的資料整理整理,等你好些了再繼續,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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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景棠扶着嚴文熙的手臂,又坐直了身體,他搖搖頭道:“沒事,警官你繼續問吧。”

隊長看了一眼做記錄的警員,想了想,還是将紙筆遞了過來。

“張先生,那就請你回憶一下其他被控制的人的名字和信息。”隊長跟他說,“這麽大一個案子,這幾年我卻沒有聽說過類似的警情。我想,他們如果不是太害怕而不敢報警,就是還被嫌疑人控制着。你提供的信息越多,就越利于我們破案,解救出他們。”

“好。”張景棠接過紙筆,開始回想那些人的面孔。

隊長這才轉向嚴文熙說:“麻煩嚴先生陪一下你的朋友,我們先去将手裏有的資料整理一下,然後立刻上報。這是一個大案子,市裏肯定要成立專案組來調查,之後還需要向張先生了解情況。”

嚴文熙點點頭,目送着兩位警官離開了接待室。他看向張景棠,發現他靠着自己的手臂,正拿着紙筆皺眉思索着,便也不敢有所動作,就這麽讓他依靠這自己。

張景棠慢慢地,将一個個名字寫在了白紙上,又将他還記得的相關信息寫在的名字之後,逐漸将一張紙填滿了。嚴文熙稍稍動了動泛酸的手臂,便陪着他走出接待室,将紙交給了隊長,然後帶着張景棠離開了警局,回到他的車上。

“阿棠。你跟我回嚴家住一段時間吧,等案子都結束了再說,好嗎?”嚴文熙看着副駕駛座上的張景棠,又解釋道,“那個畜生已經知道你的住址了,你再住在那裏不安全。”他還不敢跟張景棠說去自己的住處,怕會勾起他不好的記憶。

“那就麻煩你了。”張景棠才從過去的回憶裏醒來,現在臉色不是很好,但也勉強對他笑了笑,“一直折騰到現在,你也累了吧?”

這個點,連夜宵攤都準備收攤了,他們才準備回去休息。但是嚴文熙卻不覺得困,或許是時差問題,但他連着兩天沒有睡安穩覺了,此時不困更多的應該是因為記挂着張景棠。

回到嚴家主宅,除了門衛,其他人都睡下了。張景棠之前住的房間還沒有動過,此時也就方便了。見着張景棠進了一樓房間,嚴文熙卻神使鬼差地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休息,而是找來一床毛毯,就在客廳睡下了。

他想着,如果張景棠有什麽狀況,他在這裏也能及時聽到動靜,做出反應。

不甚安穩地,大概睡了有幾個小時,嚴文熙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音,便睜開了眼。天已經亮了,有傭人在客廳門口走過,打理這宅子裏的事物。大概是不想打擾他這個二少爺,還沒有傭人進到客廳裏來。

嚴文熙剛動了動腦袋,餘光就瞄見側邊沙發上縮着一個人。他扭過頭仔細一看,是張景棠裹着被子坐在那裏,正蜷着身子,趴着扶手睡着。

“阿棠?”嚴文熙靠過去,輕輕推了推他,“別在這裏睡,要着涼。”

張景棠哼哼着睜開了眼,眼睛還泛着血絲,顯然是沒有休息好,他有些迷糊地說:“一個人睡不着……”

嚴文熙一下就猜到了原因,無非是因為重溫當年的噩夢,讓張景棠無法安心入睡。他又心疼又苦澀,可是他能怎麽辦呢?他現在不是張景棠最親密的愛人了,他不能和他說,那我抱着你,你不要怕。

“那我們先去吃點東西。”正好是早飯的點了,嚴文熙便想着,用食物墊墊肚子,可能會給他帶來生理上的安心感。

“好。”張景棠好像困極了,揉着眼睛應了聲,竟伸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慢吞吞地将身上的被子掀開,準備從沙發上下來。

嚴文熙愣住了,一動也不敢動。

好一會兒,張景棠才疑惑地問他:“怎麽不走?”這會兒他好像終于清醒了過來,問完話,他低頭一看,忽地松開了手,“抱歉,我睡糊塗了。”

沉默了一會兒,嚴文熙才說:“嗯,吃過飯再去睡一會兒吧。我幫你跟工作室再請幾天病假。”

兩人在餐廳默默地吃着廚房備好的早餐。嚴文晧下來時看見他們兩人,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問,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就開始用餐。

用過飯後,嚴文熙再次将張景棠送到房間門口,他有些擔心地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需不需要我陪着?”

張景棠搖搖頭道:“天亮了就好多了。你也回房間休息吧。”

嚴文熙猶豫了一下,想起剛才張景棠無意識間握住了自己的手,忽然覺得,張景棠從本能地怕他,已經開始變得依賴他了。看着眼前的人有些蒼白的臉色,低壓的情緒,他卻覺得自己應該主動往前走一步。

“阿棠,讓我陪着你。”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詢問,而是态度堅定的請求。

張景棠看着他,沒有出聲,不知道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就算你讓我回自己房間,我也睡不安穩。”嚴文熙接着說:“我想陪着你。”

最後這句話像一把鑰匙,突然就打開了兩人之間橫亘着的一扇門。嚴文熙清楚地看見,張景棠一直緊繃的神情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

“說實話,我現在不想一個人待着。”張景棠開口,他終于将心裏的情緒展現給嚴文熙看,“一閉上眼,就會想起他們的臉,想起那個人的臉。”

“我才從那裏逃走,一睜眼卻發現到了幾年之後。這幾個月,你讓我的生活變得這麽好,好到我覺得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了。你明明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應該和我毫無關系才是。我總覺得現在是一個夢,可能哪一天夢就行了。我其實一直很害怕,卻不知道和誰說。”

嚴文熙不知道張景棠這段時間有這麽壓抑。他原來以為張景棠對自己本能地害怕和抗拒,是因為那一晚上自己的暴力毆打。只要自己慢慢展現出善意,讓他看到自己的真心,他最終會接納自己。

現在他才明白,失憶後的張景棠和在臨水鎮生活了幾年的阿棠不同,那些噩夢就近在眼前,深深地影響着他。所以他會對他人突然的動作感到害怕,也沒有辦法安心接受他人釋放的善意,而自己剛好就是在他身邊的這個“他人”。

嚴文熙沒有想錯。他那晚的暴行,對張景棠來說,不過是投向被烈火焚身的人的一顆尖銳的石頭。疼是疼,但沒有那麽疼,因為更疼的灼燒讓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想這顆石頭。那些本能的害怕,其實都是烈火留下的傷疤。

直到現在,嚴文熙終于理解了張景棠所說的“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傾吐完內心的張景棠望着他,最後問道:“你可以陪着我嗎?”

“好,我陪着你。”

作者有話要說:

我當初為什麽要這麽設定!我好心疼阿棠啊QAQ

總之,這一章總算說清楚了許多事,也讓兩人更進了一步。

PS嚴家暗産業有掩飾,屬于那種知道他有問題但是就是查不出來,如果他沒出錯警方也動不了他(設定)

周二和周四晚上有課,所以有更新的話會比較晚。

最後例行求個評論,已閱這種也ok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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