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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間私立大學開設了社工學分假日班,十五名學生裏面幾乎清一色是女性,唯一的男學生因為開課以來出席率不佳,已經頗有自知之明的放棄。
海小霓正好是遞補人選。
今天正逢秋老虎發起威來,陽光炙熱得教人頭暈,某間教室裏卻意外的熱鬧。
“等一下下課後,我們去誠品書店信義店門口集合喔!先去書店逛逛,再去附近的COFFEESHOP吃飯。”熟女班代利用下課時間宣布今天晚上要聚餐的消息,馬上引起熱烈的讨論。
Z同學率先提供建議,“聽說愛美酒店的BUFFET很不錯耶!”而且正好就在誠品書店那一帶而已喔!
“你這個貴婦!那個一客起碼兩千塊起跳……除非你請客啦!”A同學立刻跳起來抗議。
“不要吃這麽貴的啦!我還要養小孩耶!”B同學馬上附議。
“我還要付學貸。”C同學看起來可憐兮兮。
“我有房貸。”D同學唉聲嘆氣。
“我有車貸。”E同學垂頭喪氣。
“我有……”F同學有氣沒力。
“吼!好啦好啦!算我沒說,不然你們說要去哪裏聚餐嘛?”口袋夠深的Z同學不敵衆人的貸款壓力,宣布放棄。
從頭到尾一直待在陰影處的年輕女孩忽然輕輕咳了咳,引起大家的注意力。
“海小霓,你有什麽好的提議嗎?”熟女班代似乎把希望寄托在這個新同學身上,笑容十分有親和力。
“我……”海小霓雙眼圓瞠,一時之間讓這麽多雙眼睛瞪着看,顯得不知所措,“我只是……”單純的咳嗽啊!
“喂!新同學,你別害羞了,快說快說,要上課了啦!”某同學性子急了點,一邊盯着手機注意時間,一邊盯着教室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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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小霓眨眨圓亮的雙眸,情急之下說出自己唯一知道的地點,“嗯……我上次去一家‘覺旅Cafe’,意大利面和色拉都不錯吃,咖啡歐蕾也很順口,只是離信義區有點遠。”
這家店還是陳若瑀帶她去的,就在她現在住的那間小套房附近,聽陳若瑀說,她和利冬陽時常一人帶一臺筆電去那裏待上大半天。
“覺旅?我好像聽過……”有人把筆電拿出來。
“是不是在西湖捷運站附近?”有人絞盡腦汁,似乎有聽過這個店名。
“這裏這裏!就是這一家沒錯吧?”智能型手機是做什麽用的?當場估狗一下就找到啦!“哇!他們的色拉是用木缽裝的耶!好特別喔!”
一群人湊到巴掌大的手機熒幕前,早就忘記上課這件事情。
最後大家一致接受海小霓的提議,還慎重其事的打電話去跟店家預約二樓沙發區的位置,就等下午下課後朝目的地出發。
反正有幾家誠品書店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哪天想當夜貓子培養氣質的時候再去逛逛吧!
結果這家覺旅Cafe居然是某個聯合大型小區的一樓店面,地點靠近某個科學園區,光是附近的中高階小區客源,就夠他們忙得足不點地,聲名遠播之後,店裏更是時常座無虛席。
“還好這裏的天花板很高,看起來就不會很擁擠。”A同學一推門而入,立刻開始評頭論足。
“而且店裏的色彩明亮,還用很多鮮豔的蔬菜水果當作擺設,木頭的色澤也偏向清爽,視覺上比較不容易疲累。”在室內設計公司當行政人員的B同學也不忘發表幾句評語。
“不過這裏人真的好多喔!幸好我們先訂位了。”C同學倒是左右張望了起來,其他人還真怕她會踩空樓梯滾了下來。
“嘿嘿嘿……所以說,那一桌的帥哥也歸我們啰?”D同學正值失戀空窗期,一上樓就發現左前方露臺區有帥哥一枚。
她們預約的沙發區正好跟兩人座的露臺區遙遙相望。
“你臉皮可以再厚一點啦!他好像聽到了,在看這邊了!”Z同學一坐下來,就拿菜單擋住自己的臉,不想跟其他人一起丢臉。
F同學就沒她那麽愛面子,大大方方的用力多看幾眼,“哇!真的很帥喔!而且看起來很有錢。”
那一身打扮實在太有品味,光是那雙Timberland休閑鞋就兼具優雅與粗犷的男人味。
“你是剛出社會啊?不知道不能從外表判斷一個人的價值嗎?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都把全身家當穿在身上,其實窮得連鹵肉飯都快吃不起了。”在保險界打滾多年的熟女班代不置可否,實在是看多了打腫臉充胖子的年輕人。
“哎喲!先不管他有沒有錢,可是他真的一直往這裏看啊!說不定他喜歡熟女。”D同學忍不住撥撥頭發,還拿出化妝鏡來查看自己需不需要補妝。
“他如果真的看上你,我免費幫他挂眼科。”F同學在某間大型醫學院公關部任職,挂號對她來說只是小CASE。
“哈哈哈……”幾乎每個人都笑得花枝亂顫。
只有Z同學語不驚人死不休,“呃……可是我覺得……他在看你耶!”她很認真的看着坐在她對面的新同學。
誰?“海小霓?真的耶!”
“什麽?誰在看我?”被點名的當事人一臉茫然,順着大家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眼神轉頭去看——把人家從利落有型的短發一路看到那雙公認品味絕佳的休閑鞋之後,回過身來繼續茫然的搖頭。
“你說後面那個男的嗎?沒有啊!他沒有在看我啊!”不過那寬闊結實的背影倒是不輸她那幾個哥哥呢!
“而且……”海小霓小臉皺了皺,非常嚴肅的發表聲明,“我确定我不認識他。”
那是男的耶!說也奇怪,她來臺北生活之後,幾乎都是認識女生比較多。
“你們要點餐了嗎?這裏是自助式的喔!”海小霓攤開手上的菜單,開始幫忙介紹餐點。
雖然有幾個同學覺得很掃興,倒也沒忘記來這裏的目的,只好自告奮勇去櫃臺點餐結賬,順便趁着經過露臺區的時候多看那個帥哥幾眼。
海小霓從頭到尾都背對着露臺區,所有的心思都拿來祈禱這些同學們對這家店能有不錯的評價,要不然她以後可能就不好意思再跟她們出來聚餐了。
她其實滿喜歡這些來自各個不同職場的同學們,常常可以在她們的對話中聽到很多日常生活接觸不到的事情,就連下課時間她都覺得很有趣。
自從她離開家事女神之後,正好利冬陽和陳若瑀在附近山區買下了一間獨棟透天別墅,所以她就搬回到陳若瑀那間位于這附近,裝潢得彷佛古典娃娃屋的小套房,慢慢思索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麽。
前陣子她甚至認真思考過麥珈珈的提議,善用自己的廚藝和她合作開一間咖啡店,最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病情也許會因為壓力過大而爆發,她就很理智的拒絕了。
社工這條路則是大哥利陽冬建議的——
“前陣子部落剛剛成立了一個專門照顧學童課後教育的基金會,當你看膩了外面的世界,想回故鄉做些什麽有意義的事情的時候,社工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偏遠地區的社工尤其難找,如果海小霓願意投身其中是最好不過了。
海小霓當然還沒厭倦這個花花世界,但是她也心知肚明,早晚有一天,她會倦鳥歸巢,回到孕育自己的那塊土地上。
誰教她骨子裏就是個極端戀舊的人,而且只有在從小就撫育她長大的哥哥們面前,她才會像個愛撒嬌的小女孩,任性的依賴。
不過在照顧了她這麽久之後,他們值得擁有屬于自己的幸福,不能再被她拖累了。
餐敘後,海小霓站在店門口跟其他同學們揮手告別,獨自漫步走回自己住處的時候暗暗發誓——
在四個哥哥們統統幸福之前,她要繼續留在臺北當這個熱愛獨立與自由的海小霓!
大概十分鐘後,海小霓走進自己住的小區附近超商買了一瓶牛奶,想了想,又買了一盒雞蛋,後來在櫃臺又看到她喜愛的巧克力品牌正在促銷,又買了幾片黑巧克力,最後想到要為地球盡一份心力,所以她不買購物提袋,寧願把所有的東西都拎在手上。
反正走幾步路就到家了,環保啊!
結果她一踏出超商門口,就差點擦撞到一個斜倚牆面抽煙的高大男子,慌亂中還松開了手中的那盒蛋,她直覺的輕呼一聲,以為會看見蛋花四溢……
男人反應靈敏的彎身捉住那盒蛋,修長有力的手指頭似乎還可以聞見一股淡淡的煙味。
“謝謝。”海小霓垂眸道謝,全身不由自主的呈現警戒狀态,實在很難忽視腦殼上方來自這個男人大剌剌的視線。
海小霓伸手要把自己的蛋拿回來,怎麽也沒想到對方居然刻意閃躲她,讓她又氣又好笑。
雖然蛋價節節高升,但是還不至于要當街占為己有吧?
所以她好脾氣的擡起頭來,決定跟這個男人好好的理性溝通。
“先生,這盒蛋是我的……”眼前俊朗貴氣的男人教海小霓有些不确定的眨眨眼,甚至皺起了細致的眉頭。
“你……”怎麽好面熟?
這個穿着格紋襯衫和牛仔褲的男人似乎覺得海小霓的反應很有趣,那雙深邃狂野的眼眸飛快閃過一絲得意,好像詭計得逞似的。
海小霓忽然胸口猛跳,又圓又亮的黑眸在男人身上仔細的掃視一圈,嬌小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慢慢朝着小區入口移動。
“咳……那盒蛋……送你好了。”她猶如驚弓之鳥般的倉皇離開,粉紅色的唇瓣不停的細碎叨念着。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只見海小霓掏出解鎖傳感器,像一陣風似的沖進了小區大門,直奔自己住的那棟大樓,心有餘悸的微微發抖。
他……那是他?真的是他?
海小霓喘着氣等着電梯,怎麽也忘不了剛剛看見的那張臉……
墨朗!
海小霓心不在焉的踏入電梯,按下自己居住的樓層鍵之後,就又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沒想到在電梯門阖上之前會突然卡進一副手掌,接着一個穿着Timberland休閑鞋的男人走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起來了,海小霓瞪着那雙鞋,不知怎麽的,居然想到剛剛聚餐時引起同學們熱烈讨論的那個露臺區帥哥。
那個據說一直盯着她看的男人……是墨朗?
怎麽可能?不可能!
當!
海小霓迫不及待的走出密閉狹隘的電梯,決心抛開所有紊亂的思緒,堅持無視周遭任何不尋常的現象,誰知道自己拿着鑰匙的手指頭卻抖得不象話,怎麽也開不了門。
“我來。”方才跟着她走出電梯,一直默默站在她後面的男人上前主動伸出援手,強壯的身軀散發着誘人的體溫。
空氣中萦繞着一股久違的清冽氣息,喚醒某個刻意壓抑的回憶。
海小霓本能的縮手,“不要!”
懷裏的巧克力不慎掉落一地的同時,嬌小的身子也往牆角緊緊的貼靠。
空氣有片刻的僵凝,男人看來結實有力的大手停在半空中,徘徊在海小霓的腦後。
男人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從那迷人的聲音裏聽不出他真正的情緒。
“你以前不怕我……”現在,卻懂得害怕了。
海小霓緊緊的阖上雙眼,不敢回頭去看這個男人,“我……我自己開門就好。”
男人嘆了一口氣,忽然彎下身子把手上那盒雞蛋輕輕擺在地上,還把巧克力統統撿拾起來跟雞蛋放在一起。
“海小霓,我很高興再見到你。”他忍住揉亂那頭絲滑長發的沖動,選擇走樓梯下樓。
“謝謝。”海小霓清脆悅耳的聲音雖然音量不大,卻在樓梯間清楚的回蕩,“我也很高興再見到你。”
她眨眨莫名濕潤的眼眶,重新振作起來開門,才慢慢蹲下去把東西拿起來走進屋裏。
墨朗,我不怕你,從來沒有怕過你,我怕的……是心痛。
海小霓關上門後,将光滑的額頭輕輕靠在門板上,思緒一時之間萦繞在幾個月前的那一夜。
熱鬧、新鮮、疲憊。
是她獨自走入那條暗巷前的心情。
驚吓、慌亂、不安。
是她跟着他走出暗巷前的心情。
那一夜,他蓄意的譏嘲在她心上劃出一道傷口,讓她驚覺到自己居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将他當作自己人——
一個和哥哥們同等重要,讓她忍不住想要讨好他關心他在意他的男人!
只有發自內心的在乎一個人,對方才有可能傷害你。
陳若瑀曾經在某次閑聊時說過這句話,讓她銘記在心。
所以海小霓慌了亂了,卻怎麽也回複不到當初淡定從容的神情,只好天天戰戰兢兢的面對陰晴不定的墨朗,在他外出時才能松一口氣。
這樣的日子過沒幾天,她就接到麥珈珈的電話,被召回辦公室裏促膝長談。
“這個墨朗真是太過分了!你希望我怎麽幫你讨回公道?”
麥珈珈氣憤填膺的模樣讓海小霓忍不住露出這幾天來第一個笑容,卻說出一踏進辦公室和另一名資深家秘交接工作時就做好的決定。
“我希望你接受我的辭呈。”她必須離開這裏。
她是個死心眼的人,如果繼續留下來,就免不了一天到晚臆測着會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和墨朗見面,畢竟他不只是家事女神的客戶,還是麥珈珈的表哥。
那個何浩然不也是三天兩頭就往這裏跑嗎?
麥珈珈沒有馬上答應她,卻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
“因為墨朗這樣對你,所以你要離職?”想不到這個年輕女孩比陶雅曼還要來得果斷。
“不是。”海小霓搖搖頭,希望自己把心事藏得很好,“因為我……想做其他的事情。”
她随口捏造一個理由,卻掩飾不了臉上的挫折。
當初,墨朗開口指名要她留下,倒也很配合的吃光她準備的餐點,讓她的成就感節節高升。
現在,墨朗卻三天兩頭往外跑,常常無預警的晚歸或是臨時出門,還總是用不耐煩或冷漠的态度對待她,她雖然某方面的神經特粗,卻不會感覺不出來某人刻意的回避。
“也許……我已經幫不了他了。”所以她的存在也失去了意義。
麥咖珈沈吟了一會,似乎很認真的考慮她的提議。
“這樣啊!我們觀察個幾天,如果墨朗對于我安排接替你的人手沒有意見,那我就跟他重新拟一份合約,你就不需要回去當他的家事秘書。至于離職……這件事先不急,好不好?”最後,麥珈珈說服了海小霓先把辭呈放一邊,卻也對于幫墨朗更換家事秘書這件事樂觀其成。
“哼哼!我還幫你罵了他幾句,連你這麽小個頭的女生都能把色狼過肩摔了,他也不想想自己這麽大一個人,除了動動嘴皮子耍耍酷之外,還能做什麽?居然還有臉對你冷嘲熱諷?他以為他是誰啊?啐!”
後來聽說墨朗請何浩然幫他找一個專業的體能訓練師,還配合營養師開出來的菜單規律飲食,似乎真的讓麥珈珈這番話給刺激到了。
再後來的後來,海小霓堅持要辭職。
她知道最初有如迷路豹子般的男人,已經找到回家的路了。
就像那個迷霧懸崖上的巧遇,之後,她會回到殷切等待的家人身邊。
而他,會循着舊時路,歸返他的世界。
技擊場上,兩個體格強壯,全身肌肉結實累累,卻異常靈活的男子正在進行一場精采的打鬥。
其中一個高個子的男子出拳淩厲,節奏強勁,就連力道也比平常來得重。
誰看得出來半年多前的他還是個只會呼吸的行屍走肉!
“你今天打得不錯,不過心情不太好喔!”高大偉身為墨朗的貼身教練,還頗以這個進步神速的學生為榮。
正拿毛巾擦汗的墨朗一如往常的沉默,尊貴迷人的臉龐教人看不出真正的情緒,只是輕輕點個頭,就拿起自己的随身物品走向附有衛浴設備的專屬休息室。
“墨朗。”高大偉忽然叫住他,晃了晃手機,“浩然剛剛傳簡訊來,約我們一起吃飯,等一下我在門口等你啊!”
說完,高大偉背起自己的運動背包,朝教練專用的休息室走去。
墨朗欲言又止,想到他和何浩然也已經快要一個月沒有見面了,原本已經滾在舌尖想拒絕的話,最後又默默吞回去肚裏。
他不是忘恩負義的人,對于何浩然,他一直保持着某種程度以上的尊重。
不過大概在一個多月前,他辭退了麥珈咖派來的家事秘書,還搬出了何浩然當初安置他的那個高檔小區,自己另外找了一個小坪數的套房過着簡單的生活。
何浩然三番兩次的企圖改變墨朗的心意,甚至還建議墨朗幹脆搬去他家住,可以跟他母親,也就是墨朗的二阿姨一起作伴。
“阿朗,你這樣我媽很不放心耶!你确定你沒問題嗎?”
後來,墨朗主動表示他每個星期至少會去拜訪二阿姨一次,才終于讓何浩然閉上嘴巴。
麥珈咖倒是罕見的誇獎了他一番。
“這就對了!這才像個男人嘛!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還能做什麽了不起的事啊?”
不同于何浩然巴不得能把麥珈珈的嘴巴縫起來的尴尬模樣,墨朗很反常的笑了。
他知道麥珈珈的言下之意是什麽,經過了這半年多來的休養,他強壯了很多,也清醒了很多。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居然卯起來跟那個堅持要喂飽他的女孩作對?執拗的連母親的亡魂也尋不到縫隙溜回腦海。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任性放縱自己的脾氣,吃掉了一餐又一餐美味的食物,告訴自己只有這麽做,那個女孩才會還他一個清靜。
他甚至為了避免跟她有太多碰面相處的機會,寧願拉下臉來麻煩何浩然帶他出去亂逛,美其名是要重新認識臺灣,說穿了不過就是蓄意逃避。
當時,他以為自己逃避的是她。
現在,他明白他真正逃避的……是自己!
墨先生,我對你別無所求,只是希望你對自己好一點,對你難得的生命好一點。
海小霓說着這句話的時候,墨朗真想當場大笑三聲,再疾言厲色的告訴她——不可能!
每個人都對他有所要求。
他的母親求他活下去。
他的父親求他別再讓他丢臉。
他的前未婚妻求他為她振作。
他的瘋狂愛慕者求他愛她。
只有海小霓……求他對自己好一點。
她的無私讓他暗自動搖,卻也讓一向高高在上備受榮寵的他心生邪祟,不滿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是如此平凡。
平凡到讓她一視同仁,無論眼前是誰,一律給予相同甜美的笑容,端上同樣美味的餐點。
後來,他看破了她的別無所求根本是個大笑話。
她求的不就是良好的工作表現——喂飽他!
所有來自于海小霓的關心與體貼,都只是因為她是他的家事秘書!
那麽,同樣的角色換另一個女性和男性來擔任,有何不可?
在如此叛逆的情緒主導之下,他無條件同意麥珈珈臨時換人的行為,很爽快的重新簽訂一份工作契約。
他相信自己可以證明海小霓沒什麽特別,任何一個家事秘書都可以取代她,做好她原本在做的事情。
他若無其事的過日子,連自己也沒發現他待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少,脾氣相對的越來越壞,尤其當他一個人坐在餐桌上時,心情更是惡劣。
然後他作了一個夢。
他夢見一只空碗靜靜的擱在餐桌上,隐隐約約還散發着芋頭香,暈黃的燈光下緩緩伸出一雙細白的柔荑,悄悄拿了碗就要消失在眼前。
一個男人沖上去攫住那雙皓腕,激動萬分的大吼,“不準走!”
墨朗被自己的聲音吓醒,急促起伏的胸膛裏是揪緊發疼的心髒。
“海小霓……”不準走!
那一夜,他曲身埋首在雙膝之間,終于跟自己的心妥協,卻再也沒機會将她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