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4)
擔心老龍神是不是被白鐘山的劇毒給毒死在海中。
一個大蛇頭從窗戶那兒垂了下來,蛇頭上還站着一只揮舞着翅膀的烏鴉。俞秀山是見過這條蛇和這只鳥和烏雲踏雪打架的,他打開窗戶:“王佘,你回來啦?”
王佘挂在房檐上很興奮:“是啊,老娘去外面看了看,真的很熱鬧,我感覺到了身為妖怪的驕傲。”
俞秀山對着一大蛇頭說話,尤其這個大蛇頭總是時不時吐吐猩紅的信子,露出鋒利的毒牙,心裏怪慎得慌。他對王佘說:“你能變成個人嗎,這樣看上去太奇怪了。”
王佘的興奮不能自控:“我一點都不想變成人,你知道嗎,用原形在縣城中,村子裏走上一圈,真的是太痛快了,太自由了,你一定不知道那些人被我吓的哇哇大叫,關緊門窗不敢出來。”
王佘太興奮,來回的擺動着頭,站在它頭上的烏鴉不得不擡起翅膀朝着王佘的腦袋使勁拍了一下。王佘覺得疼了,安靜下來,伸出舌頭朝着烏鴉的爪子舔了一下。
俞秀山驚訝:“你就這樣在人群中行走。”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王佘的粗度:“這樣出現在人群中,以前都是這樣嗎?”
不,不是這樣的。俞秀山回想過去的時光中,至少在他活過的年紀中,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足足有一棵百年大樹一般粗細的蟒蛇若無其事的在人群中爬行的時候,沒有妖怪以原形的形态出現在人群中。
或許是有的,只是它們變化成了人類熟悉的模樣。
而不是想王佘這樣的蟒蛇,一看就是妖物。
王佘回答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妖中有規矩,不得以原本的妖身出現在人前,違者,雷罰三道,有将人驚吓過度致死者,雷罰九道。”王佘抱怨:“雷罰三道就能被廢棄幾百年的道行,九道就直接被劈死了,誰敢啊,也不知道是誰訂狗屁規矩。”
訂狗屁規矩的那個還在海中尋找白鐘山的石頭,大概是聽到有人在罵他,老龍神打了一個噴嚏出來,噴嚏卷起水流,險些把前面帶路的小魚給卷走,他将張開龍爪,把小魚抓在爪心。
一定是小舅舅想自己了,老龍神頗為自信的想,就知道小舅舅離不開他,自己是多麽的招人喜歡啊。
小舅舅倒是真的想起來老龍神,他聽到王佘說:“現在不用遵守這些狗屁規矩了,我們妖怪換了老大,現在的老大将過去妖和人之間的那些條條框框都廢除了,現在外面滿大街上都是原形的妖怪在自由自在的走,我們這裏太偏僻了,他們這些鄉下妖怪還不知道,等到知道的時候就熱鬧了。”小舅舅聽到王佘說這些,想着老龍神一把年紀了還被百迦羅從老大的位置上踢下來,就覺得他可憐。
王佘想起來看到的情景,微微的抱怨:“老娘還是覺得熱鬧是熱鬧,就是有點太熱鬧了。”
俞秀山對王佘說:“你還是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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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佘覺得蛇身自在:“不想變。”他說完,朝着裏面偷偷的看了看,他早就感覺到了老龍神不在家中,才敢這樣放肆,跟俞秀山讨價還價。
俞秀山才不吃他這一套:“一會兒宴老板就回來了,要是不變回去,要挨雷劈的。”
王佘不情不願的從房上爬下來,變成人,抖抖白花花的胸脯子,那只大烏鴉還停在他的頭頂。王佘扒着窗戶問:“珍珠和烏雲踏雪呢?”
俞秀山啪的把窗戶關上,拍到王佘的鼻子上,拍的王佘鼻子酸疼。俞秀山告訴他:“珍珠和烏白出去玩兒了,要過幾天才會回來。”
王佘沒有看見珍珠,覺得沒什麽樂趣。
俞秀山把窗戶開了個縫兒:“你不在冬天睡覺嗎,蛇都是要在冬天睡覺的。”
王佘說到:“我也很困,可老娘是一只厲害的蛇妖,能跟平常的小蛇一樣在冬天躲着去睡去,那怎麽能證明老娘的本事,我是不睡的。”
俞秀山心中想,平常的小蛇比你強多了就是睡個覺,起碼沒去大街上吓人啊。
他心裏希望王佘去睡一睡,不要再出來吓人了。小舅舅說到:“困了就睡,我給你唱唱珍珠睡覺的時候聽到歌吧。”
聽着珍珠睡覺的時候俞秀山唱的歌,王佘的眼皮開始閉上,他坐在雪地裏被昏昏沉沉的困意侵襲,幾乎要睡過去。
然後,聽到腳步聲踩到雪上的咯吱聲,王佘立刻精神起來,從雪地上一躍而起,谄媚的迎上去:“您回來了,您還是英明神武,英俊迷人。”
俞秀山也不唱歌了。
他朝着大門口看過去,可憐的被從老大的位置踢下去的老龍神回來了。
☆、玉簪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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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神歸來令王佘有點心驚膽戰, 他抖抖胸脯子,朝着老龍神笑完就告辭:“那我先回去了, 這麽大的雪怪冷的。”王佘頭上的大烏鴉也緊跟着朝着老龍神恭敬的點點頭, 翅膀放在胸前一副順民的模樣。
烏鴉嘎嘎的叫了兩聲, 龍神聽完它的叫聲:“準,回去吧。”
王佘轉身就要走, 小舅舅朝着王佘勾勾手:“王佘你過來一下啊。”
王佘先擡眼看了老龍神。
老龍神微微點了下頭。
王佘才湊近小舅舅。王佘個子挺高,小舅舅要踮起腳才能湊到王佘的耳朵邊上。他小聲的對王佘說:”我和你說, 你不要告訴鄉下的妖怪城裏的妖怪亂起來了, 這能算一個秘密嗎,也不要告訴龍神你們換老大了,這也是一個秘密。“
王佘聽着小舅舅說話,眼神卻瞥向老龍神的方向。他心中想, 妖怪的耳朵都是非常好用的, 哪怕是這樣小的聲音, 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的。小舅舅趴在他耳邊說的話, 早就不是什麽秘密了。
已經被還站在大門口的老龍神聽得清清楚楚的。
頭頂上的大烏鴉擡起爪子抓了一把王佘的頭發, 王佘頭皮一疼立刻收回目光, 朝着小舅舅讪讪的笑:“是秘密, 都是秘密,我肯定什麽都不說, 那我先走了,走了。”說着,王佘薅下頭上的烏鴉, 攥着爪子倒拎在手中,一邊走一邊罵:“敢扒老娘的頭發,老娘這樣的美人要是禿了你娶嗎。”
烏鴉嘎嘎的叫了兩聲,被王佘薅下一把黑毛:“什麽你不娶,老娘這樣的美人你都不娶,你是瞧不起我嗎。”
小舅舅看着王佘對着大烏鴉又打又罵的走出門,才走到老龍神面前,他拍拍老龍神身上的雪花:“回來啦,找到白鐘山的石頭了嗎?”
老龍神身上一共也沒有幾片雪花,被小舅舅拍到手裏就化成了雪水。
龍神點點頭:“找到白鐘山的石頭了。”
小舅舅喜形于色:“真好,我們去做玉簪粉吧。”他心裏想着早點把烏白和珍珠接回來。
龍神摸出個漂亮的龜甲來。龜甲只有俞秀山的掌心那麽大,老龍神把龜甲搖了搖,從裏面倒出來一條兩尺多長的大魚,大魚倒出來還是歡蹦亂跳的。
小舅舅看着那條在雪地上歡蹦亂跳的大魚,蓬松的雪花被魚尾拍的飛起來。
龍神羞澀地握住小舅舅的手:“給你的。”他心裏有千萬句淫詞浪語想要說,可兩天沒見小舅舅就說不出口,他一邊思忖着自己明明不是這樣的妖,一邊偏偏開口的時候語氣像沒見過市面的小妖,有點呆。
這種感覺令龍神很羞澀。
明明他是只大妖。
俞秀山感覺到了老龍神的羞澀:“給我的,一看就是海中最好吃的魚。”
小舅舅笑起來:“因為是你給我帶回來的魚。”小舅舅湊過去,親親老龍神的嘴角:“這個是我的回禮,甜不甜?”
甜的。
甜的老龍神六神無主,風流多情睡過很多美人的老龍神頭一次感受到這樣的甜。甜從小舅舅翹起的唇角一下就湧進他的心裏,他毫無意識的搖了幾下握在手裏的龜甲,心裏想,我這是怎麽了?我明明不是這樣的妖。
要是有美人問他甜不甜,應該一把将美人懷中,解開衣衫,親下去,說一句,再讓我嘗嘗有多甜,一定有更甜的地方。
然而,對着小舅舅的甜不甜,老龍神只是點頭嗯了一聲,就跟着小舅舅翹起的嘴角笑了起來。
老龍神甜的都說不出話來。
他無意識的搖動了幾下手裏的龜甲,龜甲裏掉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來。白花花的珍珠,亮晶晶的石頭,金子銀子也很多,還有一塊石磨大小的白石頭。
白石頭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得俞秀山眼淚都掉了出來。
聞到白鐘山石頭刺鼻的味道,老龍神趕緊上前一步捏住小舅舅鼻子:“別吸氣,白鐘山的石頭有劇毒聞一下,雖然不至于送了性命,可也要難受好些時日。”
老龍神手疾眼快,俞秀山沒聞見刺鼻的味道,只是被熏得眼睛疼。
老龍神把白鐘山的石頭收回去,揮了揮袖子,把院子中刺鼻的味道驅散,才松開小舅舅的鼻子。
俞秀山深吸了一口氣:“還挺大的一塊石頭。”
宴谙贊同:“挺大的,做玉簪粉是夠了。”
俞秀山拎起海魚:“我們回屋吧,外面有點冷,天快要黑了,我們在屋子裏燒個炭火烤魚吃。”
宴谙走在俞秀山的旁邊,快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湊到俞秀山耳邊說:“你剛才與王佘偷偷摸摸的說了些什麽?”
小舅舅十分沉着的搖了搖手中的大魚:“對王佘說,你要給我帶好吃的魚,讓他趕緊回去,怕他分我的魚吃。”
宴谙接過小舅舅手裏的魚,在雪地裏畫了個圈,圈中的雪化成水,水看上去深得不見底。宴谙把魚扔進水裏,水上迅速凍上一層冰:“這還要悄悄的說?”
宴谙才不會告訴俞秀山他早就聽到王佘和俞秀山說了點什麽。
俞秀山推開門:“還誇了你一句。”
宴谙饒有興致的噢了一聲:“誇了我什麽?”
小舅舅狡黠的一眨眼:“這才是秘密。”
房間裏暖和的能開出金黃色的迎春花來,可還是升起火來。不是炭火,老龍神把那片紅色的羽毛放到了房間的中央,随口吐出一口火來,旺盛又跳躍的一團火就燒了起來。
老龍神坐在軟榻上翻着陶娘留下來的書,他一手翻着書,一手把瑟瑟拿出來撫弄。
晚上說要吃烤魚,小舅舅在火兩邊各放了兩塊青磚,架着一個大鐵盆在上面燒。
大鐵盆裏裝滿了水,一會兒等水燒熱了,殺魚用。
小舅舅燒上水,問老龍神:“好做嗎?”
老龍神把瑟瑟放到桌子上:“倒是不難做,就是還缺一顆鳳凰蛋。”連鳳凰都看不見,上哪兒找鳳凰蛋?
小舅舅看着桌子上那塊碧綠色的玉,忍不住動手摸了摸。瑟瑟的手感好極了,入手不是冰冷的,溫溫潤潤,像是三月的雨絲。他說道:“鳳凰蛋不是要問瑟瑟嗎?”
瑟瑟安安靜靜的躺在桌子上,龍神想起它變成鼍龍的模樣,在水井中游走的時候:“瑟瑟快要成妖了。”于是老龍神決定助瑟瑟一臂之力,讓瑟瑟成妖,就能夠告訴他們到哪兒去找陶娘藏好的鳳凰蛋。
老龍神伸出手指。
他的手指上落下一滴龍血。
龍血落到碧色的瑟瑟身上。
俞秀山和龍神看到血迅速的融進瑟瑟的身體中。龍精龍血最是精貴,老龍神的一滴血更要精貴一些,他的一滴血能令海中的那只老龜打起精神再撐個幾百年。
然而,俞秀山很失望,盯着看了半天,瑟瑟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燒在火上的大鐵倒是冒出白茫茫的熱氣來。水熱了。
俞秀山指着瑟瑟說:“它現在是妖怪了嗎?”
老龍神心裏萬分奇怪:“奇怪,它現在應該是妖怪了,可為什麽沒有動靜?”
老龍神的那滴血足夠讓瑟瑟化成妖怪。
俞秀山找了抹布把青磚上的鐵盆端下來:“一會兒再擺弄瑟瑟,你去把水裏的魚撈出來,水熱了,我要殺魚。”
老龍神把魚撈出來,放到小舅舅的熱水盆裏。那魚搖着尾巴把水濺的哪兒都是。
俞秀山找個軟墊子坐在鐵盆前開始殺魚:“別急,再試試,沒準吃完魚,瑟瑟就能成為妖怪了。”
老龍神一邊研究瑟瑟,一邊指導着小舅舅殺魚:“小舅舅,要把魚鰓弄掉的,魚鱗也要刮。”
他又朝着瑟瑟滴下一滴血去。
瑟瑟照舊沒有反應。
老龍神又滴下兩滴血。
三滴血。
滴到瑟瑟身上的血如同石沉大海。
老龍神幹脆将流着血手指放到了瑟瑟的身上。一股奇異的吸力從瑟瑟的身上傳來,将龍神的手指緊緊的吸附住,龍神指尖的血朝着瑟瑟的體內湧進去。
龍神的血湧進瑟瑟的體內,這只碧綠色的玉鼍龍變成了血紅色。
龍神覺得自己失血過多了,他甩了甩,想要把瑟瑟甩開,可瑟瑟吸附的太緊了,竟然沒有甩掉。
龍神覺得瑟瑟的古怪來。
他想幹脆一下子捏碎瑟瑟算了,這樣還簡單些。可伸出手去,只是摸了摸瑟瑟的眼睛。瑟瑟像是吸夠了血,落到了桌子上。
瑟瑟的上方,出現了一條大的鼍龍來,跟瑟瑟一樣的姿勢,簡直就是變大數十倍的瑟瑟。龍神叫小舅舅:“小舅舅。”
俞秀山刮完魚鱗回過頭去看:“嗯?”
他也看見了瑟瑟上面那條紅色的是瑟瑟數十倍的鼍龍。
龍神說到:“這也是瑟瑟,但更像是瑟瑟的妖靈。”
瑟瑟的妖靈背上裂開了一條縫兒,一層層的剝落開,直到變得有一只兔子大小。兔子大小的瑟瑟的妖靈的背上站着一只羊身人面,虎齒人手的怪物。
☆、玉簪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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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舅舅魚都不洗了, 把魚扔進盆裏,在手巾上蹭蹭手, 湊近去看瑟瑟。準确的說是看瑟瑟背上的那只古怪的小獸。
剛才不覺得, 現在小舅舅湊近了, 老龍神聞到一股子魚腥味,他的鼻子發癢, 想要打個噴嚏。
老龍神捏住鼻子:“去洗個手。”
小舅舅故意伸出手在老龍神的鼻前晃了晃:“不去,你來聞聞。”老龍神一只手捏着鼻子, 一只手握住小舅舅來回晃動的手:“我陪着小舅舅一起洗。”
外面下着雪, 老龍神和俞秀山蹲在門前,握着雪,在手上搓着。薄薄的一層雪捧在手裏瞬間就化成雪水,冰涼涼, 順着指縫留下去。
小舅舅搓了幾把, 老龍神也跟着搓了幾把。
小舅舅扒開老龍神捏着鼻子的手:“聞聞, 還有味兒嗎?”
老龍神打出一個噴嚏來。
院子裏的雪呼呼的更大了。簡直是雪花大如席。
老龍神揉揉自己鼻頭:“還得再洗洗。”
小舅舅又在雪地裏揉搓了兩把雪, 手掌手心都凍的通紅, 他看着那麽大的雪, 心裏想着要是珍珠和烏白在多好, 這個時候可以打雪仗,還可以堆雪人。他一定能用雪球把老龍神砸進雪地裏。
小舅舅嘆了口氣。
現在不是打雪仗的好時候。
老龍神小心的聞了聞, 聞不到味兒了。他把小舅舅凍的通紅的手握在手裏:“聞不到味道了,洗幹淨了。”
老龍神的手裏很暖和,讓俞秀山凍得紅通通冰涼的手也暖和起來。老龍神雙手包住小舅舅的手, 在掌心中不輕不重的搓了搓:“暖和了,幹淨了,我們去看看陶娘。”
陶娘?陶娘在哪兒呢,陶娘已經死在了百迦羅的手中,但是俞秀山的生活中到處都有着陶娘的影子,陶娘的房子,陶娘的鋪子,陶娘的烏雲踏雪,甚至連老龍神都是陶娘的朋友。
俞秀山的生活中到處都是陶娘的影子,可他并沒有真正的見到過陶娘。
俞秀山驚訝:“陶娘活過來了?”
俞秀山跟着老龍神到了房間內,房間就那麽大,裏面沒有陶娘。他有些遺憾:“她現在沒有在這裏嗎?”
房間裏空蕩蕩的,只有放在桌子的瑟瑟。瑟瑟的妖靈懸空漂浮,那只古怪的小獸睜開眼睛。
老龍神對小舅舅說到:“這就是陶娘。”
俞秀山看着那只古怪的小獸:“這是陶娘?”
老龍神伸出手指點了點小獸的額頭,他的手指穿透小獸的身體,并不能落到實處。老龍神說到:“準确來說應該是陶娘的一絲妖魂。”
陶娘的妖魂如同霧氣一樣,是虛無的,沒有實處的。龍神叫她:“陶娘,陶娘,怪不得瑟瑟如此難以化形成妖,原來是你藏了一絲妖魂在瑟瑟的妖靈中。”
陶娘的妖魂換了一個模樣,不再是小獸,而是變了一個人的模樣出來,妖魂化成的人穩穩當當的坐在瑟瑟的妖靈上,撐着下巴,看向俞秀山,又看向老龍神。
俞秀山想過陶娘的模樣,在他想象中陶娘定然有着十分的美貌,然而現在看陶娘的容貌,她的面目淺淡,五官單看都算不上美,合在一起湊在臉上倒是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弱柳扶風的嬌俏感。
陶娘朝着俞秀山伸出一根手指:“一定很好吃,我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吃過人了。”
說完陶娘自己先咯咯的笑了,嘆了口氣:“現在也吃不下了,要是早知道,臨死之前,一定吃他個三五百人。”
老龍神等她笑完擋在俞秀山前面:“這個人不給吃,你這樣還怎麽吃?”
陶娘回他:“我想炖着吃,十來個七八歲的男孩就能炖一鍋,你吐上一口火,就能炖的骨酥肉爛,一唆,肉就落進嘴裏,骨頭上一絲肉都留不下。”大概是想起了那個滋味,陶娘的眼睛裏都冒出綠光來,看的俞秀山身上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在陶娘的嘴中談起吃人的事兒,就跟人談起吃只雞的事兒一樣。
老龍神真怕她吓到小舅舅:“別提你吃人的事兒,這還當着人呢。”
陶娘再次看向俞秀山:“他這樣的也好吃,正當十七八歲,肉嫩,也有嚼頭,骨髓長得正好,掰開一吸,滿嘴香噴噴的白漿子,好吃很。”
俞秀山的雞皮疙瘩又起了一層。
俞秀山急忙擺手:“我也不太好吃,這幾天沒有洗澡。”
陶娘看他那害怕的模樣被逗笑了,咯咯笑了兩聲:“沒事,臨吃之前,我能給你洗刷幹淨。”
老龍神看着她笑,心裏不由自主的生出點難過來:“你要是這麽舍不得,想吃上一口人,可你就這麽死了。”連這一絲妖魂都撐不久。陶娘的這一絲妖魂撐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她的本體已死,甚至妖身都已經覆滅,這一絲妖魂來處已盡,歸處已無,遲早要消失在天地之間。
陶娘嘆了口氣,語氣頗有些不舍:“我是想吃的,我總是容易憶起最快活的時候,戰亂之時,吃起人來最是痛快,可我不死,你就要死了,我能死,你不能。”
陶娘說完,朝着俞秀山笑:“你覺得我是惡妖嗎?”
吃人的妖,俞秀山看過的話本中都叫做惡妖,要是有道士和尚還得大喊一聲,妖孽哪裏跑。他告訴陶娘:“是會被人叫惡妖的,可你看起來很好看,一點都沒有惡的樣子。”
陶娘伸出手,她的手都是虛無的。俞秀山看着陶娘伸出來的手想要躲一下,結果他沒有感覺到陶娘的手觸摸到他,倒是他的發絲穿透了陶娘的手。
陶娘說到:“人。”
陶娘收回手,她對老龍神說到:“我也不是心疼你怕你死了,我吃了如此多的人,食過世間少有的美食,你享受數不清的金銀珠寶,睡了不知道多少美人,死是能死的,只是大妖總是該去做大妖該做的事情,不然我們順應自然成為世間強者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老龍神嗤到:“你倒是知道自己是大妖。”
陶娘也不在意他的嗤笑:“吃人的大妖也是大妖,大妖總有那麽一兩點見不得人的癖好,我喜歡吃人,你是個淫、棍,半斤八兩誰也別嫌棄誰。”
老龍神聽不得陶娘當着小舅舅的面說他是淫、棍,他極其正人君子的辯駁:“我不是淫.棍,當年的事不要再提,你藏了一絲妖魂在瑟瑟體內,為了些什麽事兒?”
一定不是為了嘗一口人。
陶娘笑了兩聲:“當然不是為了敘舊,讓你嫌棄我,百迦羅當初刺穿你的心,也并不是完全沒有救,我有樣香粉做了一半,心中預感怕是要死在百迦羅手中,怕是來不及做完,就将香粉藏了起來,這香粉大約能美容養顏治你心口傷,我藏在瑟瑟體內,非要吸了你的血才出來。“
陶娘說着,身影漸漸的淺淡起來,她說了許多話,大多都是廢話,但俞秀山知道陶娘不過想在最後的時候和老友敘敘舊。陶娘的手指成了透明的,她這一絲藏在瑟瑟體內的妖魂要散盡了:“用瑟瑟就能找到我藏起來的香粉,也不知道是否有效,你可別白白讓我丢了命。”
俞秀山聽到陶娘再一次嘆息:“真舍不得呀。”
龍神嘲笑她:“舍不得丢下你那一口人肉嗎?”
陶娘的聲音越來越小:“當然舍不得,除了人肉,還有我種的核桃樹,我養的烏雲踏雪,晴天時候的日頭,雨天時候的水滴……”陶娘的聲音消失了。
陶娘也消失了。
瑟瑟的妖靈回到了那塊碧綠的玉石中。
老龍神看着瑟瑟,先前還在嘲笑陶娘,可等到陶娘消失,他對着俞秀山又開始說陶娘的好話:“陶娘這樣的大妖,一年吃個三五百人不算多,其實連她塞牙縫都不夠,陶娘她有時候吃人,有時候也在旱澇之年施糧救人,小舅舅你別怕她。”
老龍神拿起瑟瑟,轉頭看向小舅舅。他的眼睛是深沉的海水,看不清裏面到底埋藏着什麽,但現在仿佛帶了些浪花出來,有些濕,有些潤。老龍神說:“小舅舅別怕她。”
在尋常人的眼中陶娘是惡妖。
可俞秀山聽出來,老龍神是在求着他別去害怕他最好的朋友,哪怕陶娘再也回不來了。
老龍神想讓這世間他最喜歡的人別去害怕他最好的朋友。
看見小舅舅沒有變好的臉色,老龍神又為陶娘說好話:“陶娘有大妖的自覺,如果不自我控制,這世間的人都會被她吃盡。”
說完,老龍神又說了一次:“陶娘有大妖的自覺,小舅舅你別怕她。”
老龍神說了那麽多次小舅舅你別怕她。俞秀山握住老龍神的手:“我不怕她,陶娘她很好看,對你也很好。”
老龍神看到小舅舅神态平和,松了一口氣,繼而說道:“我也很好看。”比陶娘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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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娘的那一抹妖魂煙消雲散, 在吸飽老龍蛇的血之後,瑟瑟終于有了成妖的跡象。小舅舅早就忘了做魚, 充滿興趣跟着老龍神看桌子上瑟瑟。
瑟瑟要成妖了!
小舅舅心想他還沒有見過要成妖的妖怪呢。小舅舅見過的妖怪也非常的多了, 不過都是些已經成妖的。
俞秀山緊緊的盯着瑟瑟, 瑟瑟的身體發出淺綠色的光芒,很柔和, 似乎還帶着溫度,令他想起煮粥的時候騰起的熱氣。在這柔和的光芒下, 瑟瑟一直閉着的眼睛睜開了。
瑟瑟的眼睛睜開之後, 活動了一下四肢,軟軟的叫了一聲。俞秀山看着瑟瑟,他期盼着瑟瑟能變成一個人,可是看了半天, 瑟瑟只是懶洋洋的邁出了一條腿, 就有趴在桌子上不動了。
瑟瑟似乎是成了妖, 但看上去并沒有什麽改變。
小舅舅很失望:“瑟瑟這就成妖了, 不會變成了個人什麽的嗎, 也不會說人話嗎?”
老龍神伸出一根手指, 瑟瑟沿着他的手指爬到掌心去:“這已經是一個妖怪了, 只是瑟瑟要變成個人形,怕還是要等, 長則七八百年,要是機遇好,短了也有二三百年。”
無論是幾百年, 小舅舅心想,他是看不到了。
小舅舅又去烤他的魚,魚上刷了一層晶亮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提煉出來的油。油脂金黃濃厚,刷上去包裹在魚上,濃稠的一滴也掉不下去,倒是整條魚呈現出一種刺激食欲的金黃色來,老龍神抓來的這條海魚向來是極好吃的,只是抹了一層薄鹽,塗上油脂烤一烤,魚的香氣就散發出來,香氣裏帶着股奶甜氣,然後奶甜氣被魚的鮮味掩埋着,要用鼻子認真聞一聞還能聞得到。
但确實是好聞的。
瑟瑟爬在老龍神的掌心重新閉上了眼睛。瑟瑟閉上眼睛的樣子又像是一個玉挂件了,但是龍神知道它跟過去那塊冰冷的不會動彈的玉挂件是完全不一樣的。
瑟瑟會動,聽得懂人話,還能表示表示自己的傷心。
瑟瑟閉上眼睛默默地流一滴淚,然後擡起短短的爪子指向俞秀山,朝着老龍神軟軟的叫了一聲。
老龍神聽明白了瑟瑟這是在告狀,大概是聽明白小舅舅嫌棄它不能夠變成了個人形。
老龍神笑了笑:“除了天生天養的妖怪之外,很少有妖怪能直接化成人形,但是一旦成妖就能夠聽得懂人言,小舅舅,怕是烏雲踏雪這樣的小霸王也當了幾百年聽得懂人話的貓。”
說起烏白,小舅舅看着架子上烤好的魚就沒有什麽食欲了。想起烏白,就想起珍珠來,這麽好吃的魚,我們珍珠又吃不上了。
小舅舅招呼老龍神來吃魚。
瑟瑟爬在老龍神的手腕上不肯下來。
老龍神帶着瑟瑟和小舅舅蹲在火邊上開始吃魚。刷了一層金黃色油脂的魚烤熟後也帶着一層金色,然而,剝開看裏面的魚肉,是熱騰騰的雪白。
火已經被小舅舅弄得小了些,可還是熱乎乎的,烤的腳發熱,臉發燙。小舅舅的整張臉在火焰的熏烤下變成紅撲撲的。
紅色的火焰讓小舅舅的臉上帶着些豔色,這讓老龍神心猿意馬。他吃了幾口魚,魚是好吃的。但老龍神的一顆心都吊在小舅舅的身上。
小舅舅問他:“魚好吃嗎?”
老龍神回答:“好吃。”
說着話,老龍神弄了塊魚肉喂給了手腕上的瑟瑟,瑟瑟早就聞見了香味,口水都順着老龍神的手腕流下去了。小舅舅很驚訝:“瑟瑟能吃魚了嗎,它不是塊玉嗎?”
老龍神回他:“是塊玉,反正又吃不死,随便吃吃,小舅舅不吃嗎?”老龍神挑了魚上最好吃的一塊肉送到小舅舅的嘴邊。他心中強調着自己保持個人類中的正人君子的形象,尤其是在陶娘說他是個淫棍之後,可真心裏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他心中想的是要是小舅舅能在吃這塊魚頭的時候舔到他的手指就好了。
這麽想着,老龍神手裏的魚肉挑的小了些。
老龍神看着小舅舅張開嘴去吃他手裏的魚,心裏很緊張,一張老臉都被火映紅了。
小舅舅張開嘴一口把魚吞下。
老龍神遺憾的看着掌心,小舅舅的唇連他的手掌心都沒有碰到。他心裏很失望,老淫棍的舊習複發:“舔一舔。”
小舅舅看他模樣,就知道他犯了毛病,看了他一眼。
老龍神被小舅舅那一眼看的不好意思,極力反駁:“不是,我并沒有什麽其他的意思,我的掌心還有些碎肉和油。”說完,老龍神看了眼手心剩下的還沒半個指甲蓋大的碎肉。
小舅舅笑起來,探過頭去,伸出舌頭把老龍神掌心裏的那塊碎肉卷進嘴中。
小舅舅的舌頭在老龍神的掌心輕輕的蹭了一下。老龍神心神蕩漾,覺得自己睡過的最美最火辣的美人都沒有眼前情景刺激。他不由得拉住小舅舅的手:“小舅舅不要擔心,瑟瑟已經成妖,我們很快就能帶烏白和珍珠回來。”
小舅舅點點頭,擔心的事情很多,可如今最先要做的就是帶珍珠和烏白回來。
老龍神一晚上心神蕩漾,小舅舅沒有什麽胃口,一條大海魚讓瑟瑟吃掉大半。清晨醒來的時候,老龍神舉着手腕問小舅舅:“瑟瑟是不是胖了?”
俞秀山擦完臉,仔細看龍神手腕趴着的瑟瑟:“沒有胖。”
老龍神說到:“我怎麽覺得瑟瑟沉了點。”
俞秀山心想吃了那麽多烤魚,身為一塊玉只吃不拉,當然得沉了點。昨晚瑟瑟吃魚吃的高興,就痛痛快快的要去帶他們找陶娘的寶物。
打開門看,雪還是那麽厚實。門一打開,一股寒氣沖進來,冷的俞秀山哆嗦了一下。他急忙把門關上,進去脫下長袍,找了厚實的棉衣裳換上。
套上厚棉靴,俞秀山在雪地裏踩了踩,雪直接沒過小腿肚。可雪還在下,今年的雪來得早,來的大,很多人家都來不及置辦冬裝,碳也沒有燒好,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難以挨過這個冬天。
俞秀山叫老龍神來看雪:“雪這麽大,我們怎麽去,這雪到底是要下多大啊,現在已經這麽厚了。”
老龍神跟着小舅舅到門口看了看雪:“當然是飛着去,雪這麽大倒是很容易迷了眼睛,一會兒出門的時候,小舅舅要穿厚實一點,把臉也要擋上,雪打在臉上發涼發疼。”
小舅舅進去找擋臉的東西。
老龍神獨自站在門口看雪。這雪并不正常,他活了許多年,見慣了異象,也能分辨出那些是異象,如今這個時候降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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