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嗖——

腦後傳來另一道細微的破空聲,曹雪陽餘光中隐約出現了一抹烏黑的細線,飛射而來,将周圍的空氣震蕩出無形的波瀾,飛過她的耳邊時,她甚至能感覺到那近乎恐怖的氣勢。

視野裏,那一線烏黑直直撞上山狼的箭矢,像是玄鐵寶劍碰上竹子一般,山狼的箭矢被比它更細小的烏黑小箭從中間硬生生劈成好幾瓣,啪啦一聲完全潰散,墜落在地。

而烏黑小箭的勢頭仍然不減,直直射向山狼的心髒!

那支小箭來的太快,山狼連退好幾步,往旁邊一閃,小箭擦着他的肩膀飛出去,只聽見一聲哧的悶響,一個狼牙士兵無聲倒下。

悶雷般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山狼眯起眼,看着火速奔來的騎軍,擡起手一揮,“殺!”

在他身後待命的狼牙軍刷的亮出武器,往前湧去。

而山狼也盯住了還沒辦法站直的曹雪陽,腳下在地面一蹭,整個人如同撲食的狼一般,持着鐵戟朝她撲去!

曹雪陽大驚,屈起一條腿撐着身子站了起來,揮臂銀槍橫掃!

铛——

塵沙揚天,一槍一戟在塵土中撞擊出顫抖的嗡鳴,曹雪陽并不打算硬撐着和山狼打,借着鐵戟揮開的力道,手中銀槍斜拂,将自己往後抛了起來,遠遠避開。

與此同時,磅礴箭雨刷刷砸下,精準地落在兩方隊伍之間,三棱短箭上那強悍兇狠的力道硬是把狼牙軍前排的士兵射成刺猬,大軍前沖的速度頓時一滞。

眨眼間血流成河!

陰沉厚重的鉛雲下,一抹玄色身影閃電般飛了過來,穩穩接住半空中往下墜的曹雪陽,手臂托住她的後腰,卸去她墜落的力道,扶着她平穩落地。

曹雪陽捂着肚子一身冷汗,深深吸了一口氣,聞到身邊之人身上标志性的冷淡雪蓮香,頭腦很快變得清明。

“本國師率領一千精銳前來支援,正門無憂,狼牙增援軍已被阻擋擊殺,宣威将軍暫可放心。”蘇寂閑收回扶着她腰身的手臂,對着再次沖上來的山狼平舉起來,三支細短的烏黑小箭從他手臂上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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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連續射出的小箭幾乎封鎖了山狼前行的所有出路,逼得他不得不向後疾退躲過這三箭。

哧——烏黑小箭正支沒入地下,只留下不太分明的小小淺坑,如此強橫的小箭讓山狼不禁目光一縮,同時也确定了方才劈開他的箭矢的短箭,和這三支同出一處。

曹雪陽餘光中隐約閃着兩三點的銀白冷光,凝眸看去時發現是一把狹長的身如禾苗的苗刀,刀身上開着一條血槽,刀盤形如祥雲,鑲嵌着暗紅色的寶石,整個刀通體雪白,在光照下流轉的光芒卻是令人心驚的血色。

她很識趣地沒有問為什麽傳言中手無縛雞之力的雲鏡國師此刻會握着刀站在這裏,甚至輕描淡寫地擋下山狼的攻擊,緩了緩後,道:“末将率領三百弟兄在此斷後,府主、朱軍師等人都在北邊……”

“我來之時已有不少江湖俠士趕來支援,雖說不多,卻也有十步殺一人的身手,此時他們大抵已深入北面。”蘇寂閑道,“這兒有我,将軍你帶着受傷的将士撤退便是。”

這句話說得很散漫,也很狂妄,曹雪陽頓時睜大雙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圍攻天策府的狼牙大軍至少五萬,山狼這兒帶了将近一萬,而你手中的人不過一千!這般懸殊的人數你就算逞強……”

“宣威将軍。”

曹雪陽的話被這慵懶華麗的嗓音打斷,剩下的字句哽在喉嚨裏再也說不出。蘇寂閑微微側過頭,目光斜斜垂下,面具下纖長的睫毛猶如鴉羽一般,将他的眸子半籠,漆黑的眼瞳流溢出碎星光澤,清潤而幽深。

“我帶來的騎軍出自郭子儀将軍麾下,自從軍開始,他們接受的表示最殘酷的生死訓練,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從屍體堆裏走出來的精銳,和你手底下的天策将士不一樣。”

曹雪陽無法反駁,他帶來的一千騎軍此時已經與狼牙軍厮殺在一起,即便是人數遠遠不如狼牙軍,但此刻被死死壓制的那一方卻是狼牙軍無誤。

他們的強悍,是在盛世裏未曾經過硝煙與鮮血的天策士兵們遠遠趕不上的。

“經歷過這一場浩劫,或許天策會成為真正的精銳之師。但現在,”蘇寂閑擡起手,把她輕輕撥到一旁,“你們還沒在這殘忍之中完全成長。撤退吧。”

曹雪陽心裏有點憋屈,卻又完全無法抗拒,相較于以前,以刻薄嘴毒而聞名的國師此時已經很溫和了。

深深吸了一口氣,始終萦繞在周圍的雪蓮冷香讓她再次冷靜下來,拱手道了一句保重,便轉身命令麾下的天策将士從小道撤退。

天策将士聽令從旁邊的灌木叢裏撤退,斷後的曹雪陽忽然回過頭,看着被鮮血染得已經看不清原來顏色的淩煙閣臺階,雙眼輕輕一眨,一顆淚珠滾落下來。

看着紅杉烏甲的士兵迅速撤離,蘇寂閑的目光轉向被好幾個人圍攻的山狼,腳下一動,整個人像歸巢的燕子一般掠了過去。

腦後惡風撲來,山狼用力将鐵戟掄了半圈,掃開纏住自己的幾個人,接着手腕壓低,将戟刃往地上一插。

铛!!!

鐵戟往後退了一大截,地上被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山狼甚至覺得幾乎要被戟身上震蕩開來的巨力給震碎掌骨。

他看着一身玄衣的少年,完全無法想象這樣清瘦得近乎文弱,仿佛天生就是讓人捧在手掌心裏呵護的身體裏,怎麽會藏着如此兇悍的力量。

和曹雪陽一樣,蘇寂閑面對高大的山狼時選擇的是粘字決,而他的武器比起曹雪陽的銀槍更為适合這樣的貼身打法,速度也比曹雪陽快的多,一時間山狼幾乎無法還手。

往前刺去的長戟忽然一沉,像是陷進泥沼流沙中,無法往回收,山狼目光一凜,耳邊響起了極其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那聲音真的太難聽,聽的人忍不住一抖,毛骨悚然。貼在長戟上順着戟身往上刮去的長刀閃着血色兇光,直直朝他的脖子劃來!

山狼當即往後仰去,冰冷刀鋒險險從他的面具上揮過,他甚至能透過面具感受到刀鋒散發的血腥煞氣,刺得他的臉生疼。

腳下在後仰的同時擡腿在戟身上一踢,鐵戟被踢起,掀起一片沙土,鋒利的刃如同餓狼的爪子,狠狠抓向蘇寂閑的腰。

然而蘇寂閑的動作更快,刀柄順勢在他手臂上一敲,側着身子将将躲過這一戟,飛揚的細小沙石拍在他側臉上,拍出細密的癢疼,倒也沒有見血。

寬大的披風鼓起,在風中張開翻飛,血光一閃而逝,如同遮天蔽日的鳳凰羽翼當頭扇來!

山狼被扇了個正着,面具直接被扇碎了半邊,碎片飛了出去,臉上被化出深深的血痕,很快滲出了血珠。

這樣的傷太輕,他根本沒放在心上,屈肘轉身一擊,與蘇寂閑的手臂砰的狠狠撞上,兩人同時往後倒退。

稍微穩住身形,蘇寂閑再一次竄上去,手臂擡起,柔軟的手腕帶動銀白翻雲刀在草叢劃了個半圓,許多枯葉碎枝被刀尖上的罡氣吸起,彙成一個球,在他将刀往前橫掃時急速砸去!

山狼雙手持戟,挑戟直接将枯葉球拍碎在刃下,刃尖下罡氣驟然炸開,氣流狂飙将枯葉吹起,紛紛揚揚的遮住視線,下一瞬,他便猛然發現蘇寂閑不見了!

“你在看哪裏呢?”

輕柔得近乎冷漠的少年嗓音拂在左耳上,山狼立刻把鐵戟往回拖,倒戟斜捅。

餘光中一片墨色衣角倏然滑過,他的戟落了空,頓時大驚,翻身往前猛撲。

哧!!!

青鋒将血肉刺穿,山狼躲過了致命的一刀,後腰卻依然被狠狠劈出一道猙獰血痕,幾可見骨。

蘇寂閑的刀設計華麗也狠毒,刀刃上的血槽讓被他砍出的傷口無法輕易止血,就算不能将人一擊必殺,止不住的流血也能讓人慢慢失去力氣,最後失去生命。

很快山狼的一條腿便被血染紅,失血讓他有些暈眩。他反應也快,從靴子上拔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揮手一甩将匕首釘在淩煙閣階梯下的火炬盆裏,揮舞鐵戟把上前的蘇寂閑逼退,翻身驟退,一直退到火炬邊,把被火燒得通紅的匕首拽出來,平平貼在後腰的傷口上。

被燒成烙鐵的匕首把那一片皮肉燙得變色,一股難聞的焦臭随着細微的滋滋聲傳出,而流血不止的刀口也在這一刻止了血。

劇痛讓山狼的頭腦變得清醒,他知道此刻的他因為輕敵吃了大虧,如今最好的辦法只有撤退,與大部隊彙合。

“果然是條漢子。”蘇寂閑輕輕笑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膀,漫不經心地甩了甩刀,仿佛要甩去刀尖上不存在的血珠。

“狼牙大軍壓境,天策府根本保不住,你何必因為這注定破碎的天策府而與狼牙為敵?”山狼喘着氣,忍着劇痛舉起鐵戟,險而又險地放下他的攻擊,“安将軍已和周圍部族聯手,十五萬大軍不日将攻下洛陽!唐軍注定覆滅!”

锵——寒冷刀光削去他左邊肩甲,蘇寂閑冷漠以對,充耳不聞。

“安将軍請來了草原第一高手令狐傷,此時已在天策府中!他可不像我這般好對付!若是你退出這……”

“看來你沒有聽過一句話,”蘇寂閑高高躍起,身子幾乎遮擋住雲團外探出一半的太陽,披風翻飛獵獵,身體被陽光勾勒出金色的輪廓邊線,手中苗刀寒光森冷。

“反派死于話多!”

轟!!!

苗刀悍然砸下,大地都被他一人之力所撼動,淩煙閣撲簌簌落下灰塵,山狼往後拼命疾退,胸前的盔甲仍是被兇悍的刀風給從中劈開,胸口到小腹開了一道血痕,傷口兩旁的皮肉都卷了起來。

刀風猛烈,山狼胸口一陣氣血翻騰,噴出一口血,忽然腳下一空,一塊泥土刷啦碎裂,他整個人都往後摔下奔騰的河流裏。

蘇寂閑微微一怔,快步上前補了幾發袖箭,看着山狼的身體如同斷線風筝一般,消失在洶湧河水裏。

他回頭看着已經快被屠殺殆盡的狼牙軍,目光移到北邙山的方向,輕輕吐了一口氣,唇齒間彌漫着隐約的血腥氣。

作者有話要說: 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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