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那日睡下後,兩人皆直到傍晚天邊都泛了紅,才雙雙收拾妥帖。

這宮內動蕩剛剛結束,北國的使臣也滞留了有些時日,擱置着不妥,方故炀親自送了淮宵去溫長佑住的地方,說有要事可當面細談,其他的方式就不必考慮了。

淮宵也只得苦笑,他怎麽會不知道,估計在議事的房內,屋檐窗邊都是太子的人,一字一句都得給他聽了去。

皇宮內。

夜向月淺,星落潭空。

宮內的小湖邊,紙質的觀賞宮燈挂上了梢頭,順風輕搖,有如風月渡河,在湖面接連成一片星光粲然。

遠處有助興的宮女低聲吟唱小調,方杏兒手撐着下巴,豎着耳朵聽也聽不清她們反抱着琵琶在彈何曲目。

衛驚鴻低笑,飲一口酒,滿目星罡:「木遼傳來捷報,常盡又立了大功。」

那邊勤王得勝的消息還在八百裏加急往邊關趕去,這邊城門烽火便匆匆來了邊關的人急報,報常盡和高戬大勝,宮變前夜,率一千精銳騎兵,趁勝追擊木遼潰兵百裏,沖堅毀銳,深入木遼腹部,殺了他們個片甲不留。

常盡受了輕傷,軍醫處理後無大礙,現下正整頓歇息,準備南下,班師回朝。

端起酒杯,方杏兒晃得玉手纖腕上鈴铛叮當作響,嬌嗔道:「明明也有高戬一份!」

「還沒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衛驚鴻說着吹了聲口哨,看了常初一眼。這幾日皇城戒備仍未完全放下,他身上的戰袍映着月光泛起明朗光澤,今日在宮內齊聚,倒是輕松不少,眼底都是笑意。

衛驚鴻說:「等常盡凱旋,得給他大辦一場!」

一直在看風景的常初感受到衛驚鴻的目光,不自在地眯了眼,看向一旁喝悶酒不做聲的方故炀:「故炀,今日興致不高?」

她看方故炀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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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淮宵沒來,想必又是有什麽北國的事要處理,他們也不便多問。在常初心裏,淮宵已像一根隐秘的刺,自幼便野蠻生長着,觸碰不得,更望不得。

常初明白方故炀的心思,也明白他們倆心意相通,而如今估摸也對自己的感情有所察覺,表面上雖不說,但自己再問一句都是多餘的。

人總要知足的。

「內憂外患,興致從何而起。」

一只手半掩着面龐的方故炀劍眉緊皺,薄唇輕啓,綻出淩厲的狠意,「北國挑釁,等常盡回來,整頓歇息沒多久,估計又是一場惡戰。」

意料之中的,衆人沉默。

常初臉色霎時間蒙上一層破碎的冰。

沒發話的扶笑托着腮,倒是鎮定,語氣淡然:「這麽快?」

扶笑不是不心疼常盡,但這江山萬裏,皇恩浩蕩,上陣殺敵的角色總有人去當的。方故炀把常盡放在心腹之位,自然也擔心他安危,可刀劍無情,扶笑實在想象不出來,等過幾年他們又長大一截,邊關戰火紛飛時,他們之間是何等光景。

審視的眼光掃過衆人,方故炀眉目凜冽,語調冰冷不帶一絲溫度,讓人不敢有絲毫異議:「敵不動我不動,開戰是下下策。」

方杏兒滿臉疑惑:「北國的條件是什麽?」

衛驚鴻看了方故炀一眼,正準備張口回答,後者卻厲聲制止:「不要再提。」

方杏兒難得被她哥兇一頓,有些委屈,低了頭不再言語。平素連個皺眉都舍不得給她的方故炀,連吃糕點多糖少糖都要讓她三分的哥哥,這幾日像□□似的,也不管對着誰,一點就燃。

前些日子太子府上發火驚了一幹侍從的事,她也聽人說了,盡管那幾個嚼舌根的下人都被老管家處理掉,但每每看到這樣的方故炀,方杏兒總是覺着陌生。

她知道她哥臉上的面具越來越薄了,冷靜自持的太子當了太多年,如今最大隐患掃除,也懶得僞裝起來。她開始和常盡一樣,對某些隐秘之事,抱着不推不就的态度。

扶笑見氣氛有些不對勁,苦笑一下,幫方故炀回了話:「應是些不可妥協的條件罷了。」

目光不約而同又集結到方故炀身上,後者眼神複雜,頓了會兒,悠悠給出回應:「正是。」

心照不宣了,也沒人願意去提。

「故炀。」

月升湖面,鏡波開來,常初将目光收回,單手端着酒杯。

今日盛裝的常初眼神有些微醉:「淮宵會沒家的。」

衆人的目光皆投向常初,而後者不以為意,只是輕啓朱唇,再抿一口,耳根泛紅,輕蹙星子黛,珠钿是玉辔紅纓,斜入發髻,微微晃蕩。

一提到這問題,方故炀明顯有些暴躁,隐忍着內心的壓抑:「他的家在我這。」

衛驚鴻連忙起身,伸手去扶常初:「小初,你醉了。」

方故炀看衛驚鴻一眼,似是不太在意常初那句話所含的意思。

他指尖輕點着桌面,道:「天下形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已是個亂世。各國蠢蠢欲動,北國如今勢力衰弱,遲早是各國盤中餐。征戰天下逐鹿群雄,讓天下姓方這是我分內之事。」

一段話末了,方故炀起身,袖袍邊都沾了酒漬。

他接過扶笑遞來的巾帕擦拭了一下,鄭重道:「其他人不配讓淮宵死在他們手上,我也不會讓他死。」

語畢,常初嘆一口氣,往日如銀鈴一般的聲音已無少女特有的嬌憨:「如果真有那日,留他一條生路。」

立下誓言般的,方故炀不可置否:「必然。」

波光鑒影開,清風拂過酒杯。

湖邊一場小聚,不歡而散。衛驚鴻一路無話,安排了馬車親自送扶笑回府。

或許是心情不佳,方故炀決定送扶笑步行回扶府。

「故炀。」扶笑有些擔憂,踢了踢石板路上石子兒,「你說,淮宵會不會怪你?」

也在煩着事兒的方故炀頓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扶笑,喉頭一哽,只是粗略答道:「我沒做錯。」

扶笑已長成個落落大方的千金小姐了,未來的将軍夫人,如今在夏夜星子中,在方故炀眼裏,仍是兒時那個在石橋上追着他問要不要吃豆奶饽饽的小女孩。

他還記得有一段時日,常盡還處于幼稚的年紀,天天同街上的小混子打架,惹了一身傷後,故意跑去找扶笑包紮。

那一來二去還好,三次四次之後,扶笑終于忍不住爆發了,雖然爆發只是一頓哭,哭得梨花帶雨,惹了常盡心疼了,念念叨叨:「用,用細辛、防風、白芷、草烏各……共研細末,紗布包紮,加水煎煮,過濾去渣……渣……」

這時常盡也是聽過幾次了,馬上想起來下句,饒有興致地看扶笑忘了醫術內容的樣子,嚎一句:「乘熱洗浴患肢!」

扶笑也顧不得大家閨秀樣了,狠捏他一把,邊哭邊說:「你閉嘴……」

思緒收回,方故炀一邊走,一邊聽扶笑說:「我不想我們七個人有什麽問題。」

「不會的。」

「但願。」

入夜已久,這幾日皇城宵禁,街上門面都關了個遍,平素的琉璃燈火早早熄了,剩門庭前大紅燈籠燃得透亮。

兩人默契并肩而行,一路上方故炀挑着長明燈,走得一下下步伐沉重。

黑夜中不乏唏嗦怪異聲響,即使身後有暗衛相随,被方故炀護着走,扶笑也像沒聽到般,挺着非同一般的膽子,跟緊太子的腳步。

當夜淮宵回了太子府時,太子又有要事,前往巡捕營去了,第二日早晨也不見太子回來,他再去溫長佑住處議事。

一來二去,兩人別後竟有一兩日未見。到了第三日方故炀入宮處理政務,淮宵總算是有得空閑,拿了入宮通行的令牌,前去尋他。

皇帝一直破例允許太子在皇宮內縱馬,太子也沒有做過,如今他就算當政,淮宵饒是有無上恩寵,也不敢逾越。

這次倒是一步一步走到宮內,定下神來看眼前的本該坐着皇帝的禦書房。

皇城細雨,千絲裛開殿前牆頭紅杏。

雨珠順着飛檐鬥拱,朱紅琉璃瓦頂流下,形成潇潇雨簾。

淮宵身後宮女舉着一把把竹骨綢傘。他純白長袍及了地,手裏揣着繪本,站在禦書房門口,一個眼神制止了門口的侍從通報。

好巧不巧,方故炀方才批奏折批得困倦,想出來站站,看看雨。

步至門口,便見一人,低垂眼睫。

見他出來望雨,淮宵随機擡起眼眸,中閃過千山萬水,僅一眼,足以朝思暮念。

方故炀還是犯困,拉了淮宵入禦書房,猶豫半晌,沉吟道:「我困了,你倒知道來了。」

淮宵低笑:「你耍什麽渾?」

方故炀面上一冷,伸手平攤,接了抔殿前雨往淮宵臉上抹,後者側身一躲開,又笑道:「不就才兩日未見?」

太子冷哼:「如隔六秋。」

淮宵見他難得發個脾氣,也是覺得稀奇,望了眼身後細雨蒼苔,湊近了方故炀,說:「我想你。」

太子臉色騰地紅了個遍,有些不自在,伸手拿了淮宵懷裏的繪本:「想我還有功夫看書。」

「我瞧你這些時日太累。」

說罷一笑,淮宵看着太子翻開那食譜,後者臉上神情可謂精彩紛呈。

淮宵指着那書上手繪出的糕點:「這水晶冬瓜餃,這個海棠酥,翡翠湯圓,你應當都還未吃過……」

他知道太子愛吃甜,但用食時帝王之家是不允許暴露出喜好的,至多每樣食物夾個三筷。

小時候兩人老偷偷去街上買些吃食,新桃換舊符之時,是街上那小商販橫行的日子。最開始方故炀還裝作不食人間煙火,什麽都只吃一點。後來淮宵也嘴饞,拿着買燈籠的錢,又一次買回馬奶糕端至太子眼下鼻尖,他才忍不住夾了第四筷。

聽他如此說,太子漠然神色緩和些許,低聲問他:「甜麽。」

淮宵聞言,耳根一熱,兩片緋紅斜飛上臉頰,湊近了攀着太子的肩,太子不自覺往後退一步,扶住他腰身,手上的繪本抓得緊。

低頭見着人都送到了眼前,方故炀低頭輕笑,一口輕咬上淮宵耳垂。

淮宵吃痛,眨眨眼:「齁甜。」

……

今日日頭已過,如今仲夏已過,正午時分後,薄雲遮日。

萬裏蒼穹之下,皇城外來的是常盡的兵馬。

貔虎金戈,玉劍鐵騎,大捷的興奮讓他們歸鄉的步伐加快,行軍速度迅速,提前三日到了皇城。方故炀前些日子派人去探行程的時候,那邊回報來人說只見着河西郡王,不見少将軍常盡,方故炀無奈,心想着小子估計又快馬加鞭偷偷潛回來了。

老管家才吩咐來侍女給太子房內支起博山爐燃了塔香。

待房內香薰味道漸淡了下來,萦繞在鼻尖暈成一片柔意,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害怕打擾淮宵休息,方故炀掀開被子,走至門前拉開虛掩的門。

「太子殿下!」

看穿束是常盡手下大裕正統軍隊裏的小子,見他壓低聲音一臉神秘,方故炀下意識就覺得沒什麽好事兒,他馬上站直了身子,整個人都清醒過來,睡意朦胧的模樣立馬煙消雲散。

方故炀板着臉問:「何事?」

「盡,盡爺叫我來太子府領您去城西,說那邊有一群搗蛋的小子欠收拾,找您去練練手……」

「這麽好的事兒?」

方故炀琢磨了一會兒:「怎麽覺得有詐。」

那小兵哪兒耐得過皇家子弟的打趣,忙慌了神,急着給自家主子解釋:「沒有沒有!殿下別逗我啊,盡爺派我把那匹殿下最喜歡的馬牽了出來,衛家公子也在門口候着!」

「驚鴻也知道常盡提前回來了?」

不錯啊。

還真是博雅堂穿開裆褲一路打遍皇城無敵手的四位爺,打個架都誰不離誰,怎麽着都得叫上。他回頭看了一眼淮宵,見他還在睡,就也不叫醒他了。

「是啊,小姐也在呢……」

這下方故炀樂了:「常初也在那兒?」

「對,常小姐騎了馬圍了一兜人,可潇灑了!」

方故炀這幾天下來除了那日和淮宵一起聽了會兒雨,推進禦書房吻了個痛快之外,也無太多有趣的事,這好不容易休息下來又被常盡叫出去,不過倒也是有意思。

他勾起了嘴角,擺擺手:「去門口候着,我換衣服。」

方故炀修長有力的手指靈活翻動着,栓上白玉腰帶上的蹀躞帶,今日玉鈎落了在偏屋,也懶得去拿了。他取了束發的玉冠,随随便便綁了一下,拾起桌案上長劍,開門就出去了。

方故炀輕聲吩咐暗處暗中保護的人,道:「保護質子安全。」

暗處的人連忙回應:「是,殿下。」

衛驚鴻又與方故炀并辔,兩個少年兩匹駿馬,一路繞道從城南欣然馳往城西,解鞍縱馬,頗得一番年少的不羁風采。

往後時日,每每回憶起那一次,四個人東南西北地把那幫人給堵了,把那七八個欺男霸女的小混混打得是滿地亂滾,哭嚎求饒。

事後衛驚鴻安排了人手盯着那幾個人,要是再敢犯錯就把手給剁了。

太子府的花園裏,幾個已風華正茂的少男少女坐在石凳上你一言我一語地侃天侃地,他們也的确有一段時日未像這般全部都來齊了,坐下好好談心。

天氣已開始轉涼,長翠陰濃,禾穟輕黃,落葉始紛飛得多了,淮宵吩咐了下人不用打掃,引得葉子鋪了院內一橙黃青翠。

衛驚鴻抱着手臂靠在搖椅上晃蕩:「這幾年,少看到故炀這麽痞啊,估計是跟常初她哥玩兒久了!」

常盡在一邊兒咧着嘴笑:「少污蔑我……」

聽完衛驚鴻叨叨,常初一臉興奮對着淮宵說:「你都不知道故炀多神氣,劍扔了直接一腿把那小兔崽子給踹開,然後腦袋瓜子仰起來一臉欠揍的說!」

常初這邊兒剛剛說完,衛驚鴻就板着臉,眉一蹙,一腳踩在搖椅邊鵝卵石上,仰着頭,壓低了嗓子:「如果你敢告訴我你手裏的錢不是搶的,就給老子吞下去。」

「……」

「還有還有,」常初一身蝠紋男裝,穿得倒是頗為合身,她踮起腳尖,手啪啪啪地打在常盡的脖頸上,「就這樣!故炀就這樣!打暈了一個砍了我一刀的小子!」

「……」

等等?砍了你一刀?砍了常大小姐一刀……的……

淮宵扶額,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他遲疑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那個,小初你被砍了?」

「是啊!」常初一愣,撩褲腿露出包紮得粗了一圈的小腿肚,眉眼彎彎,笑着說:「可疼!」

淮宵本在喝茶,這似乎是被嗆一口:「注意恢複,讓笑笑幫你仔細照應着。」

一場大雨潇潇,如約而至,雨氣排走殘暑,被清洗過的皇城經過動蕩,逐漸又人聲鼎沸,拂窗聞葉落,家家戶戶都在初秋的天朗氣清中慢慢蘇醒過來。

凱旋儀式辦得不大,那天正逢雨後初晴,天氣還算涼爽,方故炀拿了太子府的銀兩出來造勢,滿城百姓自發成列,浩浩蕩蕩從城門圍到了宮門之前。

這邊在淮宵催命一樣的督促下,常初總算天天被自家老哥逮着去扶笑那兒上藥治療,盡量不留疤痕。

而扶笑長大後,收起以前東蹿西蹿,無理取鬧的性子,懂事許多,而方杏兒倒是從小時候呆萌的風格逐漸變得開朗可愛起來。

四位爺就這件事兒展開過一次激烈的讨論,說到底成熟點兒好還是天真點兒好。

淮宵堅持認為,懂事兒成熟點對已經長成大姑娘的仨丫頭要好一些,知書達禮,賢惠聰明,是一個女人需要具備的一些優良因素,無論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

而方故炀和常盡兩個做哥哥的,竟然想法差不多一致就是希望自個兒妹妹在自己的庇護下什麽都不懂,天真爛漫過一輩子。

常盡和淮宵辯着,方故炀和衛驚鴻在一邊兒扔骰子消遣,常初走過來一人一個爆栗,我們三個還不需要你們在這兒瞎操心些有的沒的。

今年中秋過得平淡,方故炀早早處理完要事便回府與他們團聚。衛驚鴻差人在皇城上空放了幾次絢爛煙火,瑤光綴後如天花散落,似流螢直穿高閣,

翠焰金砂,蟠空百丈,隐沒玄渚星河,跌入皇城眼底。

第二日院內草木又落了些許,橙黃桔綠,淮宵起了個早,坐上太子府後院新砌成的石凳,沏了一壺祁門紅茶,認認真真看方故炀練武。

他烏黑長發披下來,露出一截白皙脖頸,似乎被風吹得涼了,淮宵輕輕抖了一下。

「你冷?」

明明是關懷的話語,方故炀壓着嗓子,卻硬是頭也沒回。

他橫揮出手裏的劍,幅度極大,劍眉一挑,手中三尺青鋒又逼近木樁幾分。換了唐刀再武,狠幾劍刺過去,力道一刺全穿,直把木樁給生生割開。

割開的地方紋路不清,坑坑窪窪。

方故炀背對着木樁,抖了抖手臂,等着心上人的誇獎。

「沒事,不冷。」

淮宵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看他孩子氣的模樣,笑道:「也只有你,才把刺木樁弄得跟切菜一樣。」

方故炀果然像是個受了表揚的小孩兒,不自覺嘴角向上勾:「當然,常盡也沒我厲害!」

淮宵一愣,忍不住笑罵一句:「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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