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小姐

掩翠山上。

嫣紅色的薄紗手絹從窗邊飄過,随風而下落在小樓外的青石板上,随着手絹落下的方向往上看便能透過吊角的檐牙望進二樓的小窗裏,窗前擺着只裝了素梅的玉壺春瓶,瓶身素淨只在下方角落的位置閑散的描摹了幾朵梅花,像是瓶裏的梅花掉下來一般,一直延伸到桌子上放着尚未寫完的一首小詩之上。

再往裏看去,一扇山水屏風将房間遮擋開來,屏風裏想必是小姐的休憩之地,雖不得見,細嗅之下卻能聞見隐約的清香,随着暖風飄出愈加濃烈。正中間擺着一張圓桌,并配幾張矮凳,桌上鋪的是蘇州的錦繡,矮凳上另加了軟墊,而此刻軟墊之端坐着一位少女,湘妃色的夾襖下身着月白的襦裙,領邊綴着一圈蓬松的白色的狐毛,越發襯的少女嬌俏可愛。

青蔥般的玉指捏着一只碧色的茶杯,重重的扔在了圓桌之上,暈濕了千金難買的蘇州錦繡,茶葉順着桌子滴到了地上鋪的虎皮地毯上,瞬間就打濕了虎毛。

“他娘的,是不是王大牙又栽贓?”嬌俏的少女,眉頭緊皺,咬牙切齒的罵道:“狗屁的關家大小姐,我認識那人誰呀?還劫來當夫子?有沒有腦子?!我吃飽的撐的沒事兒給自己找事!”

“大小姐,低點聲!低點聲!”站在門口望風的小丫鬟一臉的緊張,扭臉說道:“一會兒再把大當家的給招來。”

秦韻不在乎的繼續嚷嚷:“招什麽招,我爹這兩天病着,在前院修養呢,而且我昨天才去就交過作業,他不會來的。”

“因為關家被劫之事,大當家的這會兒在前廳議事,保不齊一會兒會拐過來看看大小姐。”一旁黝黑臉龐的少年提醒道:“所以,大小姐還是收斂點吧。”

“我爹真是的,生着病呢還去議什麽事!劫就劫了呗!一點兒也不操心自己的身體。”秦韻有些憂心的嘟囔了一句,又對門口望風的丫鬟說道:“花兒,一會兒提醒我去給爹頓個雞湯補補。”

花兒扭臉看着一身精致打扮的大小姐,說道:“大當家的可說了,不許大小姐你進廚房,還說了,讓你有功夫多練琴藝,少操心山上的事。”

“就你話多!”秦韻舉手作勢要打她。

花兒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扭過頭繼續蹲在門口望風。

“小石頭,接着剛才的說。”秦韻伸手把圓桌上的水漬抹開,好讓桌子看起來沒有那麽的狼狽,只是她越抹越糟糕,很快,一塊上好的錦繡就毀在了她手裏。

“關家老爺前幾日到郡府去接女兒回門探親,路過咱們的地界,就被人給劫了,不僅僅是錢財一同被劫的還有關家小姐。”小石頭見那塊錦繡實在不像樣,伸手幫着秦韻把錦繡給拽了下來:“大小姐,這是咱山上最後一塊兒蘇錦,大當家的特意給你留的,你看看你給作踐成什麽樣了?”

秦韻一臉無辜的擡頭:“這東西不經水,難道還怨我?你接着說。”

小石頭嘆了口氣,繼續說道:“被劫也就算了,可山下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傳出流言,說這人是咱們掩翠山劫回來給大小姐當夫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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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難道那關家小姐貌美無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氣質還十分優雅?”秦韻嘲諷的冷哼一聲:“我在滄瀾住了十九年,怎麽不知道滄瀾還有這種絕色女子的存在?”

守在門口的花兒聞言“噗嗤”一聲就笑了:“這是大小姐故意拿來為難大當家選夫子的條件,偏偏大當家還當真了。滄瀾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女子的存在,就算有,也就咱們大小姐還能濫竽充數一下。那個關家小姐我以前下山的時候見過,最多也就是姿色尚可,算是個小家碧玉,離大小姐你的要求還差着十萬八千裏呢!”

“這人不是咱們劫的。”小石頭回頭瞪了一眼花兒:“守着門,一會兒大當家過來,咱倆都吃不了兜着走!”然後繼續對秦韻說道:“不僅不是咱劫的,也不是咱這一片的人劫的。大當家的今天見了王大牙,王大牙說官府裏的那個小白臉給了他們幾個頭頭一人五千兩銀子,讓他們幾個寨子安生到明年開春,王大牙一合計就答應了。這天寒地凍的就是出來幹一票也幹不了大的,還不如拿了錢在山上喝酒吃肉來的痛快。”

“一人五千兩?”秦韻咂舌:“好幾萬呢!沒想到這小白臉還挺有錢!”

“哼,鬼知道他那銀子幹淨不幹淨!”小石頭憤憤的說道:“不過也是左兜裏的錢進了右兜,橫豎也沒離家。”

“行了行了,吃飽了撐的管他們那些腌臜事。”秦韻不耐煩的擺擺手:“那是誰栽贓咱們掩翠山?這方圓幾十裏,誰不知道掩翠山輕易不出手,而且咱們只劫不義之財不擾滄瀾百姓?我爹又不娶後娘,劫他一個關家小姐做什麽?”

小石頭揶揄道:“給大小姐做夫子呀!”

“滾!”

“大小姐,大小姐!”花兒一扭臉就跑進來:“快!快!大當家上來了!”

秦韻忙起身,把那塊蘇錦揉巴揉巴塞進小石頭懷裏,還不忘瞪他一眼:“你個烏鴉嘴!”

花兒手腳麻利的找了塊新的桌布鋪在了圓桌之上,小石頭一邊把蘇錦往衣服裏塞,一邊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可這是大小姐的閨房,二層的小樓只有一個樓梯,這會兒要是從樓梯出去一準兒能碰見大當家的,他的皮就別想要了!他還沒找好藏身的地方,就被秦韻一把拽過來,半邊是身子塞出了窗戶口:“快下去!”

瞅着窗戶外的高度,小石頭苦着一張臉:“大小姐!”

“快點!”秦韻毫不含糊的一把将人推出去:“爬到樹上再下去,快點!”

掩翠山上的規矩:凡成年男子,嚴禁進入大小姐閨房,違令者鞭笞五十攆下山去!

當然寨主秦簡是除外的。

“韻兒,跟誰說話呢?”秦簡走到門口略帶疑惑的往裏看了看,并沒見到什麽人才問道:“韻兒今日有沒有練琴?”

秦韻鎮定的從窗戶口轉身,拿起桌上早就寫好的一首詩,有點委屈的小聲說道:“并沒有人說話,是韻兒在念詩。今日也沒有練琴,爹,不練琴了好不好?爹你看韻兒的手,現在還腫着呢。”

聽着女兒委屈撒嬌的語氣,秦簡頓時心疼的不行:“爹看看。哎,怨爹識人不清,早知道那夫子喜歡打罵學生,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請他上山來教韻兒彈琴的。委屈韻兒了,且再等等,你要找的女夫子,爹一定會找到。”

站在一邊的花兒斜眼看了下大小姐光潔的手背,捂着嘴偷笑。那位老先生确實喜歡動辄打罵學生,她跟大小姐一起學琴就被打了很多次,但是掩翠山的大小姐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打的。只是恰巧那日大當家的來看小姐學琴,恰巧那老先生又忍不住的舉起了小鞭子,于是就被趕下山了。

也就有了後來的什麽非要貌美無雙、才藝雙絕、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且氣質還要十分優雅的女子來當夫子的要求,說到底也只是大小姐實在是不喜歡這些東西才找的借口而已。要知道,這可是滄瀾掩翠山,怎麽可能會有這種女子願意到一個土匪窩裏來當夫子?

“爹,韻兒沒有為難爹的意思。”秦韻摟着秦簡的胳膊,坐在圓桌邊,正要給秦簡沏茶,就被秦簡制止了:“小花,沏茶。多長點眼色這種事你怎麽能讓小姐來做?”

秦韻悻悻的放下了茶壺:“韻兒想給爹沏茶嘛,不關花兒的事。”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秦簡接過秦韻手上的茶壺自己倒了杯茶,放在了秦韻的面前:“不想練琴就先歇歇,等過段時間爹找了新夫子再學不遲。”花兒見沒自己什麽事兒,又站回了大小姐身邊,盡職盡責的做自己的貼身丫鬟,看着大小姐演戲。

“韻兒知道爹對韻兒的要求,只是爹請的那些夫子已經不适合現在的韻兒,若是早些時候,韻兒年幼跟着學學技藝倒也無可厚非。”秦韻咬着嘴唇,艱難的說道:“只是那些東西,他們會的韻兒也會了,爹要韻兒學的,他們又教不了。什麽大家的氣度,什麽端莊優雅這種東西不是練練琴寫寫字就能學會的。若是能尋一個貌美無雙、才藝雙絕、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氣質還十分優雅的女孩子,不用多教什麽,只要日日看着她,耳融目染言傳身教之下,又豈有學不會的道理?”

說完還不忘楚楚可憐的擡頭看着秦簡反問:“爹說是不是?”

秦簡看着面前水靈靈的女兒,一顆心都快化了,只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嘆了口氣說道:“是爹對不起韻兒。罷了,先歇幾天,咳咳。爹再到遠處去尋尋,總能為韻兒尋得一個好夫子。”

“爹保重身體。”聽着秦簡的咳嗽聲秦韻有些擔心:“先養好身子再說夫子的事情也不遲。”

“爹沒事。”秦簡擺了擺手:“上次給你拿的書,都看了嗎?”

“看了。”秦韻興致不高,不過還是規規矩矩的坐着:“四書五經也就罷了,韻兒為什麽還要學禮儀?什麽《承嘉儀典》都沒有聽說過,爹讓韻兒學這些,到底有什麽用?”

借着撒嬌軟聲軟語的将壓在心頭多年的問題說了出來,秦韻實在是想不明白,她一個土匪頭子的女兒,學這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到底有什麽用?更過分的是,現在竟然連什麽狗屁的禮儀都搬出來,難道她下山打劫的時候要先道一聲“萬福金安”然後在再掄家夥上嗎?說不去也不怕方圓幾十裏的土匪笑話!

作者有話要說: 連硯:聽說我的CP是個精分大小姐?能不能退貨?

秦韻:說什麽?還想不想升官發財,走上人生巅峰了?【微笑】老子可是有後臺的人,說話給我小心點。

☆、誘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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