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生恩

“你給朕出來!”

一聲暴怒讓連硯無可奈何的抿了抿唇, 看着營帳被人撩起又放下, 她深感無奈的按住了額頭, 昨天夜裏倆人鬧的挺晚, 又挨着熟悉的人,和着熟悉的味道, 連硯這一覺是真的睡的沉,以至于大清早的美色當前, 她一時半會兒的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 幾乎就是尋着本能的跟韻兒在親熱, 當然這一熱難免就放松了警惕,等意識到營長外的動靜的時候已經晚了。

堪堪就被嘉晉帝給抓了個正着, 若早知道如此, 那還不如昨夜真的做點什麽才好呢,連硯覺得自己有點委屈,十分的委屈, 越想越委屈,就把她剛剛捂在被子裏的人挖出來狠狠的欺負了一頓, 這心裏才好受了一點。

秦韻被她一股腦的按進去, 又一股腦的拉出來強吻, 暈頭轉向的,可特聽見了剛才嘉晉帝的那一聲呵斥,推着連硯,十分擔心的問道:“他是不是都看見了?怎麽辦?”

那之前說的那些計劃就統統不能成行了,本來還想着循序漸進的, 眼下可好,簡直是驚天一道霹靂了。

“沒事兒,知道就知道了,總歸也是逃不過去。”連硯倒是很淡定的替小韻兒整理着衣衫:“你看陛下剛才沒命人直接把我拿下,就說明這事兒沒那麽難辦,你等我回來,我去跟他說,沒事兒的,他看見了也好,說明咱倆情深似海,情難自禁。”

安撫性的吻着秦韻的唇:“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總歸你是我的小媳婦兒,任他是誰,也不能改變。你再睡個回籠覺,等我好消息。”

秦韻哪裏睡的着,眼巴巴的看着連硯整理了衣裳,行軍打仗的連硯的衣裳都比較簡單,但是礙于今天這次的面聖可能沒那麽簡單,連硯還是盡力的捯饬了一下自己,衣袂翩翩風采卓然,估摸着是想讓嘉晉帝看看,她真的不差,斷然不會委屈了公主殿下。

“那你、他要是欺負你,你也別搭理他,大不了,我帶你私奔去。”秦韻本想說兩句安連硯心的話,可心裏到底是不服氣的,跳下床鋪撲進連硯的懷裏十分認真的說道:“我們還可以回掩翠山,那兒是我家,我爹都答應咱倆的婚事了,我還有你娘給的玉佩,咱倆是過了明路的。他算怎麽回事呀,不就擔了一個生父的名頭嗎,至于在這兒吆五喝六的,大不了他別認我這女兒,我們逍遙快活去。”

連硯伸手撫上小韻兒認真的眼神,說到底她還是沒能将嘉晉帝當做自己的親人,對韻兒來說,嘉晉帝怕終究都不如秦簡在她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民間常有一句話,說生恩不如養恩重,對秦韻來說,大抵也是如此吧。

“別胡說。”連硯把人重新抱回了床上,暖着她因為赤腳下床而踩在地上冰涼的玉足,柔聲說道:“那才是你親爹,你想想看,尋常人家的姑娘被人輕薄了去,那當爹的能不氣惱嗎?氣惱歸氣惱,他終究還是記挂着你的,不然怎麽會親自禦駕親征,帶領大軍直接北上攻下瀾旭?朝中有多少大事等着他去裁決,若非是因為你,他如何能放下朝政,放下江山社稷?你可是尊貴無比的小公主,突然被我這登徒子給輕薄了,作為一國之君的陛下,怎能不氣?我去款款他的心,讓他撒撒氣,順勢再求一下賜婚,就沒事兒了。嗯?”

秦韻扯着連硯的袖子,還是不放心:“那他要怎麽撒氣?幹嘛朝你撒氣,這是兩個人的事兒,我不能讓他撒氣嗎?不然,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們一起去,好不好?”

“不好。”連硯按住秦韻的手,無奈的說道:“陛下他怎麽舍得讓你受委屈?你若是去了,他這氣發不出來,壓在心裏,日後還指不定會有什麽變數呢,我自己去,于公他是君我是臣,于私他是長輩我是小輩,罵我兩句解解恨,我呢就順勢把對你的一片衷情再訴一訴,他就是再氣不過,不也只能認了?”連硯說着就笑了:“誰叫他一大早的就看見自家小公主跑到了我的床上,這種事兒哪能說的清楚,還不是我說什麽就是什麽?大不了我就跟他耍賴,反正公主人都是我的了,他不同意,又能怎樣?”

連硯這話說的是真不假,嘉晉帝一大早就聽說昨夜他的小公主跑到了連硯的營帳,原本以為小公主受了驚吓,是夜裏害怕想找個人陪她才跑到連硯那裏去的,嘉晉帝也理解,所以便拐道了連硯的營帳,想跟這小姐倆一道兒吃個早飯。

他來時已經是天光大亮,軍營裏早已操練了起來,連硯平時就起的早,侍衛在營帳門口通報了一聲,他沒多想就直接進來了,誰知道竟然會看見那樣的一幕,着實讓嘉晉帝驚的不輕!

那般耳鬓厮磨的狀态,他又不是瞎的,怎麽會看不來兩個人在做什麽?

滿腔怒火甩袖而去,若非是顧忌着秦韻,嘉晉帝就差當場沖連硯拔劍了,他的小公主,就這麽着就被連硯給拐走了,如何能忍?

“準備拔營回京都!”嘉晉帝一路鐵青的臉色,往營帳而去,路上正好遇見過來面聖的姚文普,一句話吩咐下去,讓姚文普愣了半天。

這大清早的是誰犯了聖怒?嘉晉帝那臉色,簡直是、眼皮一跳,姚文普看向了嘉晉帝來的方向,不會吧?

連硯這邊安撫好了小韻兒,收拾了一番之後才出了營帳,這一出來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士兵們四處忙碌着,看樣子是打算拔營了,但是連硯卻沒有接到這方面的消息,按理說這仗才剛打完,收尾工作還沒做完,新建州府政權,安撫百姓之類的雜七雜八起碼也要再耽誤一段時間,可看眼下這陣勢卻是要即刻返回的意思。

連硯眸色微沉,如此看來應當是嘉晉帝剛剛下的旨意,至于這原因,多半是想盡快帶韻兒回宮吧。

連硯一聲嘆息還未落下,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姚文普神色神色凝重的看着她,問道:“你是不是、被發現了?陛下從你那兒出來的,那臉色,真是鐵青,我好多年都沒見過了。”畢竟高居上位的君主,已經練出了自己的一套喜怒不露于形色,如此明顯的怒意,怕也只能是那一件事了。

連硯輕輕“嗯”了一聲,沒說別的直接去了嘉晉帝的營帳。

門口守着的侍衛見是她來,也沒有回禀直接請人入了內,連硯看着眉頭緊鎖的嘉晉帝,尚未來得及說話,就被一聲呵斥道:“你倒是來的快!”

連硯二話沒說就跪在了嘉晉帝的面前,她真的來的不快,甚至還故意耽誤了一會兒,想的就是給嘉晉帝一個緩沖的時間,只是這緩沖的時間,似乎并沒有什麽用。

“你給朕解釋解釋,朕讓你照顧公主,你就是這般照顧的?”茶杯直接砸在了連硯的肩頭,肩膀上濕了一片,茶葉黏在天青色的衣袍之上,留下斑駁的好痕跡。

連硯淡定的将那一片片的茶葉從身上撚下來,才擡頭看着嘉晉帝說道:“陛下想要什麽解釋?臣與公主不過玩鬧,不是陛下看到的那般?呵,這話,我說不出來。”

“你!”嘉晉帝是着實沒想到連硯竟然是這種态度,不僅僅是不認錯,反而如此的氣盛,好似欺負了韻兒的人不是她一樣,嘉晉帝握緊了拳頭,重重的砸了桌面上,後悔剛才那個扔杯子的時候不該心軟。

“我與韻兒兩廂情願,互相愛慕,原本就是情至深愛至切,發生陛下看到的那些事,本就是情之所至無法避免,沒有什麽需要解釋的,我愛慕她,是事實。”連硯字字铿锵的說道:“從我見到她第一眼時,我就忘不了這個姑娘,她活潑俏麗,滿腦子的歪主意,嘴硬心軟最愛跟我撒嬌,從滄瀾到京都再到瀾旭,這一路走來,我對她的愛愈加深切,若非韻兒堅持自己孝期未過,我與她早就成婚了。陛下,若是氣臣輕薄了公主,子衿無話可說,情深難自抑,子衿認罰,但陛下若是認為公主與臣不過玩鬧,當不得真,那恕子衿不能答應,她于我,我于她,從來都是認真的,請陛下責罰!”

連硯說完就重重的叩首,她說的請罰,也确實是請罰,只有犯了錯才需要罰,至于連硯的錯,她只認一樁,那便是清晨被嘉晉帝看見的那一樁,輕薄了公主,是大罪,她認罰。但若是嘉晉帝不願意承認二人之間的情愫,只當兩人是姐妹之間的玩鬧,那就是無傷大雅的玩笑,連硯卻是不能答應的,她就是輕薄了公主,她就是犯了錯,她就是認罰。

“你好大的膽子!”嘉晉帝一張臉由青到黑再到青:“簡直胡鬧!你們、你與她,如何能大婚?連硯,你可知道你到底在幹什麽?自古哪有你們這般的婚配?朕的公主自有天下最好的兒郎來配,寵她護她愛她,你不過一介女子,你怎麽敢!你又憑什麽!”

“憑什麽?”連硯擡頭,微微一笑:“陛下說的天下最好的兒郎,容子衿大膽的揣測一下,那必然是世族大家庭,青年才俊文韬武略樣樣精通,要相貌有相貌要才華有才華,文能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武能上馬安天下,子衿不才,堪堪都略知一二。陛下若是能選出更好的人來,我願意與他比試一番,一較高下。”

嘉晉帝一時語竭,瞪着連硯半天說不出話來,朝中那些宗族子弟別人不了解嘉晉帝還能不了解?那些纨绔子弟莫說了,便是僅剩的幾個可以稱得上是才俊的人選怕也是不如連硯的多,連子衿從小與那些人就不是一個路數的,連老将軍為了培養出一個連硯不知道花費了多少的心血,連硯又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頭,那些個公子哥不過是萌了祖上的蔭,背靠着大樹好乘涼,而連硯卻是憑一己之力在努力的為這棵大樹添肥澆水,擔的都是責任,這如何能比?

可他再欣賞連硯,也不能任由她們如此的放肆!

“夠了!”嘉晉帝錯開眼,不願意再看着連硯:“朕不想再聽你說,子衿,朕從小看你長大,你若是走了歪路,你讓朕如何與連家人交代?”

連硯一愣,心知不妙,慌忙說道:“陛下不用與連家人交代,我與韻兒的婚約是家母與涼妃娘娘早先就定下的,韻兒身上帶的是我連家傳媳的玉佩,子衿不過是尊了父母之命。”

然,嘉晉帝卻是不願意再聽了。擺了擺手,神色間是明顯的倦意:“那不過是玩鬧之語,你又何必當真。你是好孩子,你很好你很優秀,可你跟韻兒,這是不可能的。朕即刻就帶她回宮,瀾旭這邊的事兒你就多操心些,你們先冷靜冷靜再說。”

“陛下是想把我留在這裏是嗎?”連硯苦笑了一下:“瀾旭與京都路途遙遠,她在那兒我在這兒,一封信要走七天,一來一回便是半個月,陛下想用這種方式把我們分開?不,或許等她回去以後,連一封信都沒有了,也許我收到的關于她的最後的消息是公主大婚也不一定。”

連硯擡頭,直視着嘉晉帝:“陛下你如何忍心?忍心分開一對有情人?難道陛下沒有深愛過嗎?當日涼妃娘娘離開陛下之後,陛下的日子是怎麽過的?陛下就忍心這麽對待我,這麽對待韻兒?讓她深陷情苦之中不可自拔,讓她感受愛而不得,陛下,若是如此,那我又何必将她帶回?又何必言明她的身份?”

連硯一眨眼,淚滴落了下來:“我後悔,若早知如此,我便不該将她帶到陛下的面前,那樣起碼她是自由的,我是自由的,可以愛自己愛的人,自由暢快無所拘束。”

連硯的一番話,讓嘉晉帝心裏一陣抽痛,愛而不得,他如何能不懂?看着連硯落淚時那種肝腸欲斷的樣子,恍惚間似乎又看到了那場彌漫的大火,火光之中他失去了最愛的女人,那現在呢?他在做什麽?

嘉晉帝一時間有些茫然,他原本篤定她們是錯的,一心想着把兩人分開,可如今聽着連硯字字句句的衷心,看着連硯一滴一滴掉下的眼淚,他忽然就不确定了,世間萬物總是有因有果,他讓連硯去剿匪,結果連硯帶回來他丢失多年的小女兒,偏偏兩人又相愛了,忽然間嘉晉帝又想到了那個琴匠濮安的愛情故事,故事是真是假無從考證,偏偏又跟眼前這一幕幕重合,愈發的讓他無從決定。

“殿下!”一聲驚呼,連硯擡頭就看見秦韻已經進來了。

正欲讓她不要莽撞,就被秦韻一把拽了起來,秦韻面色很平靜,特別的平靜,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出來這裏的氣氛有多麽的壓抑一樣,她朝連硯微微一笑,默默的将連硯身上的茶葉拍掉,又替連硯整理衣裳,做完了這一切之後,才握緊了連硯的手,目光定定的看着嘉晉帝。

“我從小就沒有娘,是我爹一手把我拉扯大的,我爹是個山匪頭子,雖然他早就洗手不幹了,但在滄瀾,我爹就是那一帶的山匪頭子,我是他女兒,從小我就知道我是山匪頭子的女兒。可能是因為沒有娘,我爹對我就很寵溺,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什麽都容着我,我們是山匪,偏偏我就活的跟個大小姐似的,錦衣玉食绫羅綢緞,但凡山中有了什麽好東西,他都第一個送到我那兒,一個小小的二層樓被他弄的跟個藏寶閣似的。”秦韻有些懷念的語氣,眼中噙着淚,下意識的握緊了連硯的手繼續說道:“可偏偏有一點,他很讓我讨厭,特別的不喜歡,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麽我們明明是山匪,他卻偏偏要逼我學什麽琴棋書畫,詩詞禮儀,難道我以後下山打劫的時候要先跟人念兩句詩嗎?我想不明白他也不告訴我,請了好多的夫子都被我趕下山了,我爹他也不氣,一個不喜歡他就再請,甚至到最後就請了子衿,那時候他早就知道子衿是朝廷派來的人了,卻只是一意孤行的把子衿請上了山,讓她做我的夫子教我琴棋書畫,我不懂,還跟他鬧過很多次。”

嘉晉帝聽着這話,皺緊了眉頭,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後來我知道了,他不是我親生的父親,他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希望我以後遇見了我那個位高權重的父親的時候,能不被他家裏人欺負,甚至請子衿上山,也不過是因為他已經重病無法再照顧好我,希望能将我托付給子衿。”秦韻擦幹了臉上的淚,繼續說道:“我爹臨終前拉着我的手,将我交給子衿的,我與子衿是有婚約,這個婚約是我娘定下,我爹認可的,我愛子衿,我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從無不妥。”

“至于陛下。”仰頭看着嘉晉帝,拉着連硯緩緩跪下:“陛下生恩,秦韻銘記在心,此生恐難報答,惟願來世,做牛做馬。”

然後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禮畢起身,就拉着連硯的手,朝外走去。

“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到這兒,小韻兒要拉子衿去私奔呢

走的了嗎?走的了嗎?

☆、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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