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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嚴睿心中不安,忙道:“宗正丞,你莫信了她的胡言亂語——”
李季安微笑道:“是否是胡言亂語,将女公子的丫鬟叫過來一問便知。”
“至于蘭陵鄉君為何而死……”
說到這,李季安聲音微頓,輕輕一笑,道:“待查清女公子是否對老夫人下毒之後,再去探察仍是不遲。”
“蘭陵鄉君到底是天子親封的鄉君,鎮南侯又是為大夏戰死邊關,若她真為奸人所害,宗正府斷然要還她一個公道。”
李季安目光悠悠,掃了一眼主座上的未央。
她的背挺得筆直,氣度雍容攝人,絲毫沒有被父親抛棄的慌亂,恰恰相反,她鳳目微挑,看好戲似的一步一步将嚴睿引到她的全套之中。
這般巧言善辯又有一副玲珑心腸的人,縱然一朝失勢,也不會久居人下之人,似她這等人,倒也值得他幫上一幫。
——更何況,未央的存在,對宗正府有大用。
要不然,他也不會被一個丫鬟說動,輕率前來嚴府。
嚴睿聽李季安這般說話,心中越發惶恐。
他不知道李季安為何改了态度,他只知道,此事若是鬧大了,他絕對讨不了好——府上的一切,本是未央母親蕭衡的東西,大夏律法,女子的陪嫁物在女子死後,當為女子的子女所有,若女方沒有子女,可由女方的娘家向男方讨回女方的陪嫁,而不是将財物留給男方。
未央嫡系血親盡喪,遠房偏支更是瞧不上靠蕭衡上位的嚴家,與嚴家劃清界限尚且來不及,自然不會髒了自己的手來向嚴家讨要蕭衡的嫁妝。
他這才能在蕭衡死後,享受着蕭衡的財務。
他逐未央出家門,一是未央做事委實狠辣,觸及了他的底線,二麽,為的便是這府上的萬貫家財。
他本想着,未央雖然機敏,但到底年齡小,經歷的事情并不多,此時鑄成大錯,必然方寸大亂,莫說與他争奪家産了,只怕她現在想的是如何讨好他,讓他對她從輕發落。
哪曾想,未央非但沒有驚慌,反而将宗正府的人請了來,而素來捧高踩低的宗正府,竟然一反常态,幫起她一個血親盡喪的孤女來。
若任由宗正府插手,他原本的打算,豈不是全部落了空?
嚴睿思來想去,決定搬出嚴夢雅的夫婿。
嚴睿道:“宗正丞明鑒此事非我一人決斷,此女勾引雅兒夫婿,下毒害雅兒難産,雅兒懷的乃是顧家的嫡長孫,顧家追究下來,我這才不得不處置了她——”
“昆吾顧家的顧明軒?”
李季安笑了笑,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顧家最初定下的親事,是女公子吧?”
這個顧明軒,可是引他過來的關鍵。
未央眸中閃過一抹厭惡,道:“世間最不缺的,便是薄情負心之人。”
未央一語雙關,嚴睿面色微尬,但顧不得未央話裏的譏諷,只想着借用顧家讓李季安知難而退。
顧家百年世家,清貴門第,顧明軒又在晉王賬下做事,與晉王世子關系極好。
而今天子年邁,太子纏綿病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晉王是最有希望問鼎帝位的,李季安縱然有心為未央出頭,但也會給顧明軒、給晉王三分薄面,不好再追究此事。
嚴睿這般想着,又說顧家與顧明軒為此事大怒,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如此行事。
“無妨。”
李季安眸中精光微閃,道:“無論是顧家,還是晉王責問下來,由我擔着便是,與嚴右丞沒有幹系。”
他之所以幫未央,為的便是敲打晉王,讓晉王明白一件事——太子雖身體孱弱,但到底仍活于世,太子一日未死,爾等諸王始終為藩王,容不得放肆半分。
想來未央也是明白這一點,才會讓丫鬟從霜敲響了他的府門。
李季安漫不經心瞥了一眼未央。
這般靈巧的心思,困在一方宅院,委實可惜了。
天家子孫做事,素來滴水不露,宗正府哪怕與晉王之間私下有龃龉,但在明面上,依舊是和樂融融的。
嚴睿不知其中關節,只是頗為納悶一向好使的顧明軒,怎地在李季安面前失去了作用,正在猶豫間,耳畔又響起李季安的催促聲。
嚴睿只好讓人把從夏帶了過來,又給身邊小厮使了個眼色,讓小厮去向顧明軒報信。
他搬出顧明軒無用,那便讓顧明軒親自前來,宗正府素來見風使舵,待顧明軒前來,李季安必會改了态度。
嚴睿這般想着,心中稍安,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他的女婿是最有希望問鼎帝位的晉王賬下的紅人,在他面前擺譜,那便是不給顧明軒面子,不給晉王面子,什麽趾高氣揚的宗正丞,待顧明軒前來祠堂,李季安還不是要百般讨好于他,哪裏還敢幫着未央?
嚴睿喝上一杯茶,心中得意,對待李季安,不再像剛才那般謹慎小心。
未央将嚴睿的舉止盡收眼底。
她這位好父親,為官多年,仍是少府門下的一個考工右丞,是不無道理的。
不多會兒,渾身是血的從夏被人帶了過來。
婆子們松開架着從夏的手,從夏倒在地上,吐出大口鮮血。
未央急忙走上前,用帕子擦着從夏臉上的血跡,一臉心疼,溫聲道:“你受苦了。”
“奴……奴婢不苦,只恨自己拖累了姑娘。”
從夏不住咳嗽着,聲音斷斷續續。
未央将從夏抱在懷裏,給從夏擦臉的動作微微顫抖着,道:“我知道你是冤枉的,特意請來了宗正丞,你做了何事,一一向宗正丞說清楚。若下毒是你所為,我與你一并承擔,若不是你做的,我也容不得旁人這般作踐你。”
李季安眉梢微挑。
他只以為未央是功于心計不擇手段之輩,竟不知未央也有這般擔當與柔軟。
從夏淚如雨下,手指抓着未央的衣袖,艱難說道:“奴婢不曾對老夫人下毒,奴婢只想給那個賤人一個教訓,便差人買了木薯粉,混在那賤人所喝的茶水中——”
從夏一口一個賤人,嚴睿聽得眼皮直跳,不等從夏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你與你那主子一樣,滿口胡言。”
“你買的哪是木薯粉,分明是能置人于死地的砒/霜!”
未央反駁道:“砒/霜乃是劇毒,尋常藥堂根本不敢售賣,除非有醫官所開的憑證。但從夏近日不曾離府,我又不曾生病請醫官,她從哪能弄到醫官的憑證,讓藥堂将砒/霜賣給她?”
她上輩子委實傻,一個漏洞百出的圈套,竟将她算計了去。
仔細想來,不過是因為父親與顧明軒的态度對她打擊太大,讓她心灰意冷,失去了求生的欲望,這才被他們謀害至死。
嚴睿一時無語。
片刻後,嚴睿又道:“從夏不曾出府,但她可以差人出府。她派去買砒/霜的小厮已經認罪伏法了,你還有甚麽可狡辯的?”
“來人,将買砒/霜的小厮帶過來,我看你還如何抵賴。”
很快,小厮被帶到祠堂。
小厮供認不諱,只說是從夏塞了他一張紙條,又塞了他許多錢,他畏懼從夏是未央身邊的大丫鬟,哪怕知道砒/霜是劇毒,卻也不敢不去買。
“你說謊。”
從夏重重咳嗽着,用被拔去指甲的手指指着小厮,顫聲道:“我給你的紙條明明是木薯粉。”
未央輕撫着從夏的後背,喂從夏喝了一杯水,道:“你說你明知道砒/霜有毒,但畏懼我的威勢,不得不去買砒/霜,對吧?”
從夏的手指血淋淋,未央的聲音又不辯喜怒,小厮縮着身子,點了點頭。
未央又道:“既是如此,想來你是識字的。”
小厮一怔,又連忙點頭。
未央手指點着從夏沒有喝完的茶水,在地上寫上兩字,問道:“從夏給你的紙條上,是否寫的是這兩個字?”
小厮看了看,面上有些猶豫,剛想擡頭去看周圍人的臉色,想從中得到一點提示,但尚未擡頭,便被未央喝住了:“你在說謊,你根本不認識字。”
“說,是誰指使你下毒謀害老夫人與嚴夢雅的,你休将自己做下的毒事推到從夏身上!”
“認識的,認識的。”
未央一語道破小厮不識字,又将對主子們下毒的事情推在小厮身上,小厮再顧不得其他,急忙辯解道:“就是這兩個字,這是‘砒/霜’。從夏姐姐給我的紙條上,就寫着這兩個字。”
奴仆謀殺主人是大罪,他只是拿了些錢攀扯從夏,萬不敢被未央逼着認下這種事。
未央輕輕一笑,起身向李季安道:“事情便是這樣,我和我的丫鬟,完全是被誣陷的。”
“我的丫鬟根本不曾對老夫人用毒,她只是看不過嚴夢雅搶了我的未婚夫,這才出手給嚴夢雅一個教訓。哪曾想,她的忠心護主,卻被有心人利用,想借此事置我于死地。”
小厮大驚,道:“小人沒有誣賴——”
未央回眸瞧了他一眼,眉梢輕挑,聲音略帶三分揶揄:“這兩個字,是‘蠢蛋’。”
小厮張嘴結舌,身體一軟,癱倒在地,再也說不出什麽。
李季安不禁莞爾,曲拳輕咳,壓了壓笑意,回望嚴睿,道:“此事當不是女公子所為。”
“至于是何人對嚴右丞的女兒下了砒/霜,便是嚴右丞的家事,季安不便插手,只好勞煩嚴右丞自己查明真相了。”
嚴睿擦了擦額頭上的細密汗珠,狠狠瞪了小厮一眼,小厮縮了縮脖子,滿面驚恐,正欲說些什麽,卻被身邊的人堵着嘴拖了下去。
不過半日時間,謾罵未央的王婆子,誣賴未央的小厮盡數落了難,祠堂裏伺候着的衆人無不心驚,再看未央,已沒有了最初看落水狗的幸災樂禍。
嚴睿又向李季安賠笑道:“睿禦下不嚴,讓宗正丞見笑了。”
“禦下不嚴暫且不論。”
李季安抿了一口茶,道:“嚴右丞官拜內府門下考工右丞,又是顧明軒的岳丈,不查明真相,便匆匆将嫡女逐出家門,此等行徑若是傳了出去,不僅嚴右丞面上無光,顧明軒在晉王那裏怕是也不好交代。”
“是,是。”
嚴睿連連點頭,道:“我生平最疼愛的便是未央了,若非受刁奴蒙蔽,怎會如此待她?”
如今李季安在側,他不能将未央逐出家門,便只好再将未央認下。
李季安不可能一直留在嚴府盯着他,未央的去留,還不是捏在他的手裏?
這般想着,嚴睿走到未央身邊,向未央賠不是:“未央啊,為父老眼昏花,這才讓你受了委屈。今日當着列祖列宗的面,為父向你保證,你還是嚴家的嫡女,吃穿用度一如既往。”
“不,不止是一如既往,為父會加倍補償你,絕不會讓你再受半點委屈。”
作者有話要說: 未央:呵呵,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沒來得及出場的某男主:媳婦兒看我一眼!我跟他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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