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恩辱難抵滿腔恨(2)

鐵索與之前山神廟後的大門相同,皆乃玄鐵所制。常年風吹雨打,鐵索身上卻沒有任何鏽跡,但免不了幾處生出青苔綠藓。夜裏執着火把行走于鐵索之上,本就艱難。

風衍等天神教中之人,平日進出常由此過,自然熟知哪處可以落腳,哪處容易打滑。然,鳳歸初次來此,萬事不知。夜色不明,更是瞧不清腳下境況。鐵索行走起來,左右晃蕩,發出聲聲咔哧,澗下時有逆風,湧上一股寒氣。鳳歸數次不慎踩中青苔,腳下打滑,好在身手敏捷,略微調整身姿,搖晃一下又穩了回來,有驚無險。

一炷香後,前頭開路的侍從已經抵達對面,後邊陸陸續續也都踏上平地。忽地,铮一聲,向來牢固的鐵索竟斷開!

此時,鳳歸離對面還有三步遠,而教主恰巧先一步踏上地面。

毫無預兆,鐵索這頭的山石風化,鳳歸所踩的這根鐵索瞬間掉落。足下無處可借力,身子随着失重急速下墜。

“阿鳳!”風衍急喝一聲,轉身伸手去拉。

鳳歸只要伸出手,生路便觸手可及。然,鳳歸卻對他伸出的手視若不見,反手抽出腰間暗藏的一根軟鞭。一甩鞭子,纏上鄰近的那條鐵索。

随即,借力如蕩秋千似的甩向對岸,空中翻個跟鬥,穩穩落地。鳳歸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土,板着臉看向風衍,“學藝不精,惹教主大人笑話了。”

風衍瞧他一眼,神色淡漠,好似方才的急慌只是幻象。

“哪裏哪裏,鳳公子武藝高強。是我等疏忽,險些傷着貴客。”左護法見教主自顧往前走,很有眼色地接過話茬,“鳳公子随在下這邊請,公子有所不知,我神教寶地有五峰,前方不遠處是我們的天禦峰……”

教主在前面沉默走着,後邊左護法小聲地向鳳歸介紹五靈山,再往後則是肅穆的侍從們,好不尴尬。

“後面幾位弟兄就是出自天劍峰的,皆是用劍的好手。此外,北面還有藥、器、刑三峰并列。一縱兩橫,俯瞰五靈山湊成一個‘工’字。”左護法将明面上能說的講與鳳歸知道,用這些他早晚能夠獲得的消息換一個小小的人情,“鳳公子的住處在天禦峰後的沐風園內,待會兒在下親自送鳳公子過去。那兒還有……”

“天色已晚,爾等自行回去。你,随本座來。”風衍打斷左護法的話,睨了一眼鳳歸,點名叫他跟上。

鳳歸疑惑地看了眼突然愣神的左護法,不情不願地随教主過去。

鳳歸不清楚,左護法卻曉得,教主這是将人往自己的風華殿領!

教主的風華殿,非诏不得入內。能有幸去過風華殿的,只有教主的幾位心腹屬下,左護法正是其中之一。然,卻從未有人能夠留宿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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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教上下皆知教主不愛紅顏偏愛舞勺公子。沐風園中什麽樣的公子沒有,高潔如竹、淡雅若蘭、雍容似牡丹……如鳳歸這般容顏明豔者也有。雖不及鳳歸,但也是人間絕色。左護法不懂,為何偏偏教主頻頻為他破例?怪哉!

左護法的寝殿在天劍峰山腰,其上就是教主的風華殿。走到自家院子門口,便聽到那讨人厭的聲音,“小寧子回來了?比預期的晚。”

“伊冰渣!大晚上不睡覺來給本大爺接駕,真是辛苦你了哈!”左護法跳腳,他最讨厭別人叫他“小寧子”!就因為小時候家裏窮,他娘親差點把他賣進宮裏當小太監,伊澤茗這厮便成日裏這麽喊他!

右護法伊澤茗的住處與他一牆之隔,是他的老鄰居了。倆人都是從小跟随教主,彼此身份相當,自然熟稔。伊澤茗抱着劍,站在屋頂上,俯瞰左護法,眉眼冷峻,“方才上去的,就是那人?”

“就是教主讓查的那個。”左護法紀寧擰了眉頭,喃喃道,“唉,教主不滿意我查到的,命我再查。可我覺着根本沒這個必要。他此番設計,無非那麽幾個理由。一是欽慕教主耍些欲擒故縱的手段,二是那些自诩名門正派過來的細作,三是惦記我神教聖物的賊子。不論他何等心思,只要他敢伸出手,我便叫他嘗嘗我教刑堂的厲害!”

“小寧子,”伊澤茗看着他仿若在看一個智障,終是不忍多年同僚之情,提點一句,“這事,你莫要瞎摻和。”

“你當我真傻?”紀寧不悅地翻白眼,“教主現在興趣正濃,管他是鬼是妖,能伺候好教主一日,我便當他是個好的一日。哎,不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困得厲害,明兒個還得去刑堂領罰呢。”

打着哈欠,左護法推開房門準備就寝。

伊澤茗在屋頂又站了一會兒,直到這邊熄燈睡下才躍下,進了自己屋。

倆人方才議論的主兒,這會兒亦步亦趨跟在教主身後。青階廊宇,幽靜清冷,越往前去巡夜守衛越少。臺階盡頭大殿恢弘,燈火通明,入風華殿正門,途徑假山玉池,行止休玉堂。堂前兩位黃杉少女執燈靜立左右。

“教主聖安——”

兩侍女躬身屈膝行萬福禮,推開紫檀木殿門。

鳳歸隐形人似的跟着教主進去,兩侍女将門又關上。大殿內涓涓水流自玄龜口中流入湯池。羅蘭月娑紗帳,淺紫紗幔輕薄如蟬翼,引入的溫泉活水上升起朦胧水霧,湯池清澈,可見底下鋪就的雨花石,黑白雙色,猶如道家的太極陰陽魚。

“伺候本座沐浴。”風衍走到池邊,張開手,等着鳳歸上去伺候。

眸中閃過一抹冷色,猶豫片刻,鳳歸收斂神色,上前去解他外袍的系帶。脫下外袍,擱置在一側的仕女游園屏風上。再去解風衍腰上的玉帶鈎,途中似有些不順,折騰了一下,這才解開。褪至純白亵衣後,鳳歸眼尖一掃,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心知他不可能随身攜帶那東西,親眼見之,仍難掩心頭失落。

已經磨蹭了好些時辰,鳳歸擡手伸向亵衣領口正欲脫時,手腕卻被風衍猛地抓住,扣住脈門。悚然一驚,鳳歸擡頭對上風衍淩厲的視線,恍惚想起方才自己指尖擦過了對方的咽喉。

習武之人,咽喉、脈門等處都是碰不得的。若是不經允許碰觸,便是與之為敵的意思,叫人打殺了也無法尋理。

“本座自己來。”對視片刻後,風衍松開手,自己脫亵衣。

“那,我是否可以退下了?”鳳歸得寸進尺,巴巴望着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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