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望穿秋水待歸人(4)

翌日清早,鳳歸同城守辭別後,率餘下二十來名教徒,正大光明朝城外一百五十裏的清水灣方向去。

兩地莫約一日半的腳程,莫說是習武之人,便是普通百姓,趕上兩日路便也到得。可偏偏就是這麽點路程,卻叫鳳歸一行人硬生生磨了五日。

倒不是他們故意想如此,只是知曉這一路定然不會平靜,故而處處留心,日落後便尋了驿站落腳或借宿村民,沿途盡量不走人煙稀少的偏僻地段。

縱使如此,途中還是遇到了些詭異事兒。譬如栓在驿站馬棚裏的馬兒,吃了幾口新鮮草料後就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四肢抽搐;又譬如深更半夜,偷摸進鳳歸房中翻找包袱的熱情老樵夫;再譬如對黑小子糾纏不休的恨嫁傻村姑……諸如此類,雖是小打小鬧的,可比起真刀真槍的來,還叫人心累。

遙遙望着不遠處的碼頭,林旭狠狠啐了一口,“娘皮的,終于到清水灣碼頭了!”

清水灣是河道碼頭,大理石條壘的堤岸,木墩架起一塊平臺,用以運載貨物上船。這裏附近住的村落裏,多數靠擺渡為一家生計,運送貨物的大船則是由商隊控制。商人借用河道,可将貨物運至沿河其他城,也可借此出海,前往北冥之地。

不過,河道要地向來會有河道官駐紮把守,但凡出海船只都須繳納相應賦稅。清水灣相較其他碼頭算得個中上,附近駐紮的河道官在五裏外的小鎮上,碼頭有十數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在此鎮守。

鳳歸一行人莫約二十來人,租農家小船,則要需租個四五條,過于分散,一時間也沒有這麽些能同時租出來的。至于商運的貨船又過于巨大,船上人較為繁雜,且商船出海的時間都有明确規定,近日準備出海的也未必願意多帶他們。于是,最後鳳歸他們又多行了幾步,從鎮上租了一條游船。

春夏兩季,有些富賈之家好坐船出游,為迎合他們這一喜好,便有了精致舒适的游船。一條游船可承載三十餘人,方便富賈們帶上仆役。船底有隔層,劃槳之人皆居于此,其間還設置了幾間放置行禮的儲物倉。

林旭帶着人反複檢查了游船數遍,又解散了原來的舵手隊伍,從當地另外雇傭了一批人,這才命纖夫拉着游船入水。

在外折騰了這麽些日子,已然到了炎炎夏日。

水上沒有遮擋,日頭毒得很,卻又因着船只順水前行,站在甲板上,迎面湧來一股夾雜了着腥味的涼風。濃郁的水汽,河水獨有的奇特氣味,別有一番感受。

船行一日,徹底離開了胤沫城的範圍,衆人時刻懸着的心也終于落下了一半。而原本平穩的河道也開始變化,兩岸不再是一望無垠的平原草地,一座座形狀各異的山丘紛紛冒了尖。

水流時緩時急,即将入海的前夕,更是有一段湍急的河道。

游船堅固,舵手也是經驗豐富的老船手,然,卻在此處出了亂子。游船不知為何,忽地失了控制,一頭撞向礁石。船身猛地一顫,甲板上的人一個不慎,跌落到了水裏。

撲通——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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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副教主落水了!”剛上甲板的一名教徒偶然看到這一幕,吓得驚呼起來。

一時間,船中教衆紛紛奔了出來,一瞧情況,會水的就當即跳下去救人。

其實,鳳歸原本沒那麽容易掉下水的。當時他站在船頭甲板吹風,身側跟着黑小子林旭。霎時間,船身颠簸得厲害,林旭第一反應就是去拽鳳歸衣袖,想拉住他,以免落水。可偏巧了,林旭自己一時激動,沒把握好分寸,自個兒反倒是沒站穩翻了出去,連帶着本已經快穩住自己的鳳歸又被扯了下去。

一落水,過來一個巨浪,瞬間将兩人打散了。林旭手裏緊攥着一片碎布,心下愧疚懊惱至極。他水性好,不畏風浪,猛地一頭紮進水裏,尋找鳳歸的身影。

可這河水并不清晰,他在水下也看不分明,只好努力浮上水面,想起左護法臨走前交代他好好看顧着副教主的事,當即對着船上厲聲喊道:“副教主不會水,你們還不快給老子救人!”

一聽這話,船上不會水的人也匆匆眺望起來,盼着快點找到副教主。

可沒一會兒,留在船上的人就發現不對了,一個去船底隔層查看情況的人慌慌張張地沖上來,大聲喊道:“不好了,船漏了,下面全是水!”

“怎麽回事?是因為剛剛撞的那一下嗎?”八尺高個的漢子,面白如紙,他小時候溺過水,最是怕水,聽到噩耗,急急忙追問。

“屁!是混進細作了!底下水都到滿到我小腿肚了。”喘了口氣後,繼續說明情況,“舵手和幾個船手的屍體都漂水面上了,我瞧了,都是用細線勒斷了脖子。船底被鑿出了個兩肩寬的大洞,怕是要不了多時,這船就得沉了。”

“該死!銀線殺人,水性好,可別是榜上有名的那位。”咬了咬牙,望着湍急的水面,終是狠下心,“不行,副教主在水裏會有危險。”

說着,這怕水至極的人勇猛地跳下了船。然後,船上幾人便看着他撲騰了兩下就沉底了。

“我去!找死呢,腦子進水了吧!”船上一人恨鐵不成鋼地罵了句,轉頭去船艙裏找了繩索,又用拆下幾塊木板,對還在船上的人道,“這船是保不住了,我們用繩子栓在一起,免得落水沉底都找不到人。”

沉底那位好在有內力傍身,沒那麽快淹死。最後被人撈上來,放到了木板上,拖上岸後,倒是肚皮被踩水踩出好幾個青紫印記。

最先落水的鳳歸本能地便想浮水上岸,卻因着林旭那一句副教主不會水,忽然想起這事,只好作罷,順着水流沖入海中。

入海前,他敏銳地察覺到有一黑影緊随而至。

沒有聽到船上後續發展的他,自然不知此人是誰,正思索着要不要不着痕跡地入水查探一番,卻瞥見遠處駛來的大船。

仔細一看懸挂的旗幟,眉梢一蹙。

此時黑影悄然靠近,一只黑手驟然抓住鳳歸腳踝,猛地将人拖入海底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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