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有客自來拒之門(1)
鳳歸扭頭對左護法笑了下,解釋道:“奇特的不是這瀑布,而是這水。這方小小池塘,引了六分山上雪水,三分地下河水,剩下一分的無根水。池中水,下暖,上寒,故此,既得了清涼,又養得活睡蓮。”
然,左護法的注意力卻并不在鳳歸講解的東西上,先是被他自信而明媚的笑容閃了下,而後便窺見了他脖頸處露出的些微紅痕。
不知為何忽然想到了那晚在鳳家幫他上藥的畫面,左護法微蹙了眉,手指情不自禁伸出,想要觸及傷口,“你這是……”
恍若剛剛發現左護法的異常,鳳歸猛地回神捂住脖頸處的紅痕,偏開頭,語氣中透着股拒絕意味,“小傷罷了,不勞左護法費心。”
擡手間,衣袖滑落手肘,露出白玉胳膊上斑駁的痕跡,紅中透着青紫,還有幾道血痂,仿佛能想象到當時被指甲狠狠劃出血跡的場景。僅是目中所及便已是如此,那麽,在這厚實長衫遮掩下的地方,又該是何等的慘烈……
思及昨夜酒宴上的事情,左護法脫口而出,“是教主責罰于你了?”
他當時雖也不滿鳳歸态度,可此時真見到他被教主懲罰後的模樣,心裏卻又不忍,隐隐埋怨教主罰得重了些。好歹是教主的心上人,只是性子烈了點,沒必要用如此手段折磨他吧?
“不怪教主,是我自己弄的。”鳳歸說的大實話,手臂上的傷還真不是教主所為。
毒發時,他痛癢難耐,雖極力忍着,但還是禁不住撓了幾下,當時并不覺得痛,下手失了點分寸。衣衫下,除卻一些吻痕,倒并無其他傷口。鳳歸知曉左護法的猜想為何,卻也不明說。畢竟,究其根源,教主的确也是該為他這傷承擔部分責任,故而他只說是“不怪”而非“不是”。
顯然左護法并不明白鳳歸話語裏的深意,想當然便以為這是鳳歸的托詞,更是認定了自己的猜想。
“這瓶傷藥你留着,若是教主……”左護法從懷裏掏出從青袁長老那順來的藥,斟酌着勸道,“你且用着吧。其實教主也不是那麽無情,你稍稍順着他些,就不會……”
瞧着鳳歸冷下來的臉,左護法嘴裏的話頓時噎住了。
他當然曉得,在受害人面前說這番話,對方沒打他一頓就算好的了。可……誰讓那個傷人的是他們教主呢,他除了如此勸慰又能何如?
沉默良久,直到倆人聽到不遠處傳來的雜亂腳步聲。往聲源處看去,但見一身玄衣的教主大步流星朝這裏走來,身後跟着一串黃衫侍女,手裏捧着食盒。
“遠遠就瞧見你倆了,這是在聊什麽呢,說來本座聽聽。”風衍一過來就笑呵呵地如此說道,一撩衣擺,往亭中石凳上一坐,面上瞧着和樂,身上俾睨的氣勢卻有增無減。
跟在後邊的黃衫侍女魚貫而入,将酒菜碗筷等擺放在石桌上,便手腳麻利地撤了下去。只留了三人,靜候在涼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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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聽出教主話中隐隐的不悅,沒有接這話茬,起身走近一些,認真打量了一番桌上的幾道菜,“香氣濃郁,菜色看着倒也不賴。”
“你嘗嘗,這味道只會更好。”教主夾起一塊蹄筋,放到鳳歸面前的小碟子裏,這才回頭看向左護法,“元任可有用過午膳?不如與我們一道吃些。”
教主的性情雖叫人捉摸不定,可左護法好歹也跟了他這麽多年,哪裏能聽不出這語裏的敷衍。心上人在側,教主這是在嫌棄他杵這裏礙眼了呢,“多謝教主盛情,屬下已用過午膳。”
鳳歸已經落座,咬了口小碟子裏的蹄筋。炖的軟糯,湯汁裏蘑菇的鮮香已然入了味。
“手藝真是不錯,”鳳歸誇贊一句,轉而又去挽留左護法,“阿寧莫要推辭,這可是教主大人親自做的,過了這個村,以後沒準就吃不到了。”
嘴角噙着寵溺的笑,風衍又夾了一筷子茭白炒肉絲,“你若喜歡吃,我便天天給你做。”
倆人溫情脈脈,左護法卻覺得自己好不尴尬,一聽到是教主親自做的菜,他就更不願留下了。教主話裏話外的意思,不就是在說這頓飯只是為鳳歸一人而做的,并不歡迎他這張多餘的嘴嘛。
“屬下剛用過飯,現下還撐着呢,便不打擾教主和副教主用膳,先行告退。”左護法行禮後,匆匆離開此地,想着還是在書房等教主為好。
此番見識過教主對鳳歸的寵愛,左護法方才那點兒擔憂便抛到了腦後。想來,鳳歸許是終于想明白了,兩人守得雲開見月明。
左護法走後,涼亭中的氣氛卻沒有如他所想得更加甜膩,反而彌漫着沉默的凝重,愈添了幾分尴尬。
鳳歸拿筷子戳了戳盤子裏的糖醋鯉魚,揀了腹部細膩無刺的肉,嘗了一口,略帶嫌棄又意味深長地道:“酸不溜秋的,也不知哪兒來的那麽多醋。”
被嘲諷的風衍,一臉委屈地看着他,“你喊他阿寧,卻從來沒喚過我的名字。”
風衍只挑了這一處能說的,事實上,方才見二人站得那麽近,舉止疑似親密的樣子,他就覺得不痛快了。還有昨夜宴會上,左護法為鳳歸出頭的舉動,無不在挑撥着他的神經。他與左護法相識多年,自然了解紀寧的為人,羅恒的那番話他自然不會相信。
可,前段時間左護法确實與鳳歸朝夕相對,而他卻只能在天劍鋒上日日盼着那邊的消息。風衍手底下的情報網是由左護法全權負責的,但傳遞情報的卻不止左護法那一處。
左護法那邊主要彙報任務的進展,而他吩咐暗堂傳遞的消息則更多是關于鳳歸的私事。也因此,某些事情上,暗堂傳來的消息甚至比左護法那邊還要詳盡,什麽月下吹簫、海棠劍舞、堂中對弈,自然也包括獨處一室幫忙上藥這事。
若說不吃味,那是不可能的!可這些事,風衍卻不能挑明了說。
計較稱謂還可算作情人間的小趣味,但要是去計較那些莫須有的事情,反倒顯得他不信任鳳歸,徒增矛盾罷了。
“怎麽沒有?”鳳歸聞言疑惑地揚起眉,鳳眸靈動狡黠,微勾了唇角,故作不解地道,“你可不就是姓混名蛋,字登徒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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