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月下相會斷情分(6)
秋兒擡起頭,凝視着那人背影。雖然主上說會有其他辦法,但是他明白,其效果必然不及現下的法子,否則主上又怎會提及此法?
他怕死,很怕很怕。
因為若他死去,便再不能見到主上。故而,送來的細作不止他一人,最後能活着留下的卻只有他一人。
然,若為了主上,他亦甘願赴死。
“屬下乞求能有幸窺見一絲主上的真容。”
主上召見他們時,總戴着一個銀灰色面具。他初次遇見主上時,主上也不過十五六的年紀,那時正處于變聲期,主上的聲音很是沙啞。
第一次見面,他胳膊大腿上都是惡犬尖牙利齒撕開的傷口,一身血污地坐在角落裏,心裏很是後怕,哭得厲害。當時主上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輕輕揉了揉他的發頂,溫和勸慰,“小姑娘挺漂亮的,哭起來可就不美了。”
後來抱着他去醫館就診後,主上才知道,他其實是個男孩子。
再後來,他随主上回去後才曉得,除了那位小公子,主上對其他男子的态度都挺冷。有時候他想,若他真是個女孩子該多好,能夠毫無理由地享受主上的溫柔對待。
“吾準了。”
話音落下,那人緩緩轉過身。
“是你!”
秋兒猛地一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瞪着眼,久久回不過神。
之前他瞧着這背影便覺得有幾分眼熟,但因終于得主上召見,神思不屬,未曾多想。
他心心念念的主上,竟然……
竟然就是鳳歸!
回想起先前他嫉恨對方,還幾次三番找茬的行為,秋兒剎那臉色煞白。
“見到吾後可是失望了?”鳳歸恢複本身清越中透着一絲魅惑的聲音,“念在你對吾忠心耿耿的份上,吾可許你重新再做一次選擇。”
茫然地仰望着眼前的人,秋兒甚至覺得這人是不是假扮了主上。
然,三日前收到的信箋上卻分明是主上的親筆字跡。方才那個背影,那個聲音,也的的确确是他熟悉的主上。
當日信箋上說,他的身份已然暴露,勸他尋個借口盡早脫身離開天神教。另一個選擇則是,今夜來此處面見主上,徹底暴露身份,助主上最後一程。
“為了那本功法,主上親身犯險,甚至還……還……就為了一本功法,值得嗎?”
秋兒哽咽着說不下去了。
主上便是鳳歸,然,鳳歸在教中處境,他自然明白。他視若神明的主上,卻……卻被另一個男人……秋兒恨不得将那人剝皮拆骨!
鳳歸掃了他一眼,便知他想法,指尖深深掐進掌心。
“值得。”
這兩字咬得格外清晰,好似印刻進了心裏,一字千斤,重重壓在心口。
“既如此,屬下為主上赴湯蹈火亦是值得的。望主上成全。”
秋兒再次跪下,凝望着鳳歸的眸子裏镌刻着決絕。
他細作的身份既然已經被察覺,那想要全身而退又談何容易?不如利用自身這最後的價值,助主上早日得逞心願。
這條路的确是最适合的,只是他的主上卻還是那樣,總在不該猶豫的時候心軟。
鳳歸沒有回答,緩緩走到他面前,腳下落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傾身,雙手扶起秋兒,輕柔地撩開粘在臉頰上的一縷青絲,“不經意間,原來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嗎?今日這身,很像當年逃婚的那個‘小姑娘’,穆秋……動手吧。”
隐約瞧見漸漸靠近的燈光,秋兒心知已然沒了再敘舊的時間。撇開頭,擦了把淚水,沖開當初主上教他下的禁锢內力的封印,聚起三層功力于掌心,狠狠心,一掌擊在鳳歸肩頭。
“連主子交代的這點事你都辦不好!還想不想拿到今年的解藥了,你個廢物!”
秋兒怒罵,擡起掌還想再拍一掌,卻被一陣罡風刮到,連着倒退數步,猛地撞在一棵翠竹上。簌簌落葉,當頭蓋下。
“阿鳳!”及時趕來的教主一把将鳳歸攬入懷裏,瞥見他肩頭青紫的手印,轉頭怒瞪秋兒,殺氣洶湧而至,“你找死!”
罡氣凝結成利刃,直沖秋兒而去。
強勁的力道,生生攔腰折斷了數根翠竹,秋兒摔在地上時,五髒肺腑皆傷,七竅流血,僅剩一口氣尚存。
跟随教主過來的是看見秋兒離開沐風園的一個公子及教中巡邏的守衛。這報信的公子一身黃衫,正是那日酒宴上與藍粉公子一同服侍過教主的那個。
黃衫公子的小厮告訴他,今夜秋兒盛裝打扮去林子裏會情郎,他一想往日秋兒盛氣淩人的模樣,便覺這是個報複秋兒的好機會。因此特意忽悠了巡邏的幾位大哥,準備過來抓奸。到時人贓并獲,教主自是容不下一個紅杏出牆的公子!
結果來的路上竟遇上了教主,思及教主狠厲的手段,他一路又驚又怕,還隐隐幸災樂禍。可,如今究竟是什麽情況?
說好的情郎怎麽成了副教主?秋兒竟然還會武功,甚至打傷了副教主?!
黃衫公子一頭霧水,當場懵了。
風衍卻是聽到了秋兒的那句罵,立即明白當初與鳳歸接觸的細作便是秋兒。想到秋兒口中的解藥,風衍才在盛怒中留了他一命。
“來人!将他押送刑堂!”
風衍怒視地上口吐鮮血的秋兒,厲聲喝道。
“諾!”兩個巡邏守衛當即出列,架起秋兒帶去刑堂。
臨走前,說不出話來的秋兒回頭與風衍對視了一眼,眸中恨意遠比風衍更甚。
處理了秋兒,風衍這才低頭看向懷裏安靜如雞的鳳歸,恨恨道,“你是不是傻?!就這麽站着給對方打!”
即便秋兒隐藏了武功,但就他那點功夫,哪裏比得上鳳歸。偏偏這人卻傻乎乎站那兒任由對方打罵!在他面前怎麽就不見鳳歸有這麽乖的時候?
掃了眼四周的人,鳳歸捂着肩膀,微蹙了下眉,“你這是帶人來抓本公子的?”
“本座抓你作何?”風衍否認。
“自然是因為本公子與你後院的人……”鳳歸頓了頓,瞥了眼黃衫公子,似笑非笑地道,“私通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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