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早知如此絆人心,不如當初不相識 3

李道無與陶重寒一走, 丁鴻的房門像被線牽引似的自己合上了。“咔噠”一聲,是門闩落槽的聲音。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好事。

“出來。”丁鴻的耐心不多,他沒有縱容一個狂徒的義務, 盡管他并不覺得自己身處險境, 但誰也不喜歡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

“我出來可以,可你不能睡。”男人的語氣像在陳述一則命令, 霸道不容置疑。

丁鴻不禁疑惑,這人哪裏來的這麽大的膽子?除此之外, 他還疑慮一件事:這人說話的聲音自他一邊耳朵傳來, 聽上去應當是挨得極近的, 可他卻又察覺不到活人該有的呼吸氣流。

他的這點好奇化作了幾分耐心,使他沒有馬上出手讓男人悔不當初,而是想引這人說更多的話來幫他辨別方位:“你想幹什麽?”

男人大言不慚:“我一夜沒睡, 現在困了,你得幫我看門。”

“……”丁鴻發自內心、由內而外地嗤了一聲,笑了出來,“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誰。”

一夜未眠就撐不住, 再加丁鴻沒有感受到刀刃上有任何靈力的流轉,可見這男人并非修仙之人,連個散修也不是。換言之, 他不過是一具肉體凡胎,經不住一個最幼稚的術法。

丁鴻笑的不是對方而是自己,他開始回想進門時為何會一時大意,連床上有個人都沒察覺到, 還反被他的先發制人得逞了。

“聽到了,修仙的仙家嘛。”男人學他說話,連語氣也是一樣的輕蔑,“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誰。”

單憑聲音,丁鴻分辨不出男人的年紀。他的嗓音低沉磁性,略有些沙啞——不是在緊急境況中特意的壓低,而是說話的習慣本就如此,像是兩塊上好的砂鐵,緩緩摩擦發出悅耳的響動。對于別人來說這動靜是否悅耳尚未可知,但對于沉迷煉器之道的丁鴻來說,這樣的砂鐵絕對是他有了也不嫌多的好東西。

可聽男人這口輕狂的語氣,又覺得他年紀不會多大,否則不會這麽嚣張外露。

此處是西京要價最昂貴的客棧之一,住這一日的價錢可抵得上小門小戶半載口糧。敢在此處闖進天字號客房,單憑這份膽識,這個男人也不可能是因落魄而沒地方落腳。

極有可能是被仇家追殺,或是官府追捕。他想找一個尋常人不敢輕易搜查的地方避過風頭。

可惜他顯然來錯了地方,此間的的主人比追兵仇家甚至數千大軍更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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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鴻不屑:“我還真不知道你是誰。”

“你暫時不必知道,老實點坐着看門就成。”男人沒有自報家門,說完後就沒了動靜。

連姓名都不敢報上來,丁鴻覺得與此人周旋無趣,是時候結束這一場鬧劇了,否則栖霞的臉面都要蕩然無存了。他剛要動手,才起了個念頭而已,就聽男人先知似的道:“別動。”

靜默一剎,身後的男人又道:“我勸你別動。你和他們說話的時候,我在你身上粘了霹靂炮,只要你随便動一動,這世上就沒你這個人了。”

不可能。

丁鴻早已到達感知天地之境,身周哪裏有風吹過、鞋面上爬了一只小小蝼蟻他都一清二楚,不可能被人粘了東西卻毫無知覺。他料定此人使的是疑兵之計,專詐多疑之人。

丁鴻既多疑又不信邪,反手便朝空抓去。剛一擡腕,“噗”地一聲,手掌血流如注,腥甜微燙的液體濺到了他的臉上。

“你!”丁鴻不敢按壓傷口,只能封穴止血,怒道,“你是什麽人!”

“你早說要動手啊,我好離你遠點。”身邊一陣風過,他面前像是被風吹來了一個高挑的身影。那男子倚窗而立,穿着一身看就不像好人的夜行衣,生得丹鳳眼,挑稍眉,唇弓似銜丹珠,眼神微眯卻難掩精光。

他懶洋洋打了個哈欠,眉梢一揚,鄙棄之情不加掩飾:“我知道你們仙家施法要運丹田靈力,這只是個小的而已,你若運力可就要後大悔了。”

這人身材高挑卻不像陶重寒那麽魁梧,有莫乘風玩世不恭的勁頭卻不似那小子那般油嘴滑舌地讨嫌……應當說,他比莫乘風更加讨嫌。

男人端詳丁鴻一陣,忽然上前,不作聲地開始解他衣服,從外到內層層剝開,很快便觸及肌膚。丁鴻察覺到身上多處突生一陣冰涼:“你放了什麽?”

“說了,霹靂炮。看你本事不小,不多加一層我不放心。”男人将手伸進丁鴻衣服內,從胸腹到後背,再到手臂手肘摸了一個遍,最後不知是涼得多了,丁鴻感覺不出了,還是男人手裏根本已經沒了東西,嘴上還羞辱般地輕佻道,“你身上挺滑的啊,像姑娘家。”

丁鴻愠怒:“滾!”

男人非但未滾,反而又解了他腰間系帶:“瞪什麽瞪?你那兩個朋友興許還沒走遠,你大點聲,還可以喊他們進來救你嘛。”

看這人有恃無恐的模樣,丁鴻疑心就算叫了李道無和陶重寒進來他也未必能獲救。他甚至懷疑男人之前還詐過他一次:其實這人一開始只在他手掌上粘了那一枚霹靂炮而已,威力也沒他說的那麽……

尚未想明,丁鴻身下猛然一涼。

“你!”他難以置信地看着男人手執一把利刃,動作熟稔無比地把他褲子一劃落地,也終于看清了他手中的霹靂炮是何物。那一顆顆珠子比市上賣不出價的土珍珠還小,沒見有膠漿,卻被男人一按就貼在了他腿上。

從太溪、懸鐘、陽陵泉一路貼上來,過了股門,眼看要貼到會陰!

丁鴻低喝:“住手!”

男人真住了手,“吭哧”一笑,挑着嘴角睥睨他胯間,道:“還是個娃娃?算了,這裏就饒你一命,好像沒什麽術法是用‘這兒’的吧。”

丁鴻既不是“娃娃”,也并無一絲一毫被“饒”過的輕松感,他不知自己此時到底能不能動,只能四面大敞着坐在床邊:“我與你無冤無仇。”

“哈,方才不是跟我橫得很麽?怎麽開始講道理了?”男人鳳眼含笑,輕輕一眯,似能直直看破人的心底,“好吧,我信你現在是真的老實了。你就這樣繼續老實着,我好在你這兒歇一會兒。反正你這副模樣,應當不太好叫人進來救你。”

他撩開床帷,鞋也沒脫地躺在了床上。

簾子掀起了一陣小風,将丁鴻的尊嚴吹得狠狠晃了幾晃,搖搖欲墜。

男人在他背後的一呼一吸、屋內屋外的風吹草動都見證了他的赤身裸體,丁鴻煩躁非常,牙縫裏倒吸涼氣。

他向來不屑中原的仙門百家,諸如除魔衛道錄之類的書籍即便是派中存有的他也懶得翻看,現在突然叫他想,他一時想不起來何人有這樣的能耐。

“別想了,你想心事的聲音太大,吵我休息。”男人拍拍床,“躺下一起睡吧,你不本來也要休息麽?”

丁鴻将信将疑:“你聽到了什麽?”

“哈!”男人枕着自己的手臂,翻身朝裏躺,吃痛似的哼哼了一聲,待躺好又低笑道,“真是好騙啊。”

丁鴻心底咬牙切齒,面上盡量不動聲色:“你未免也太托大了。方才那幾個人,随便回來一個都能置你于死地,你還敢在這裏睡覺?”

“他們都看不見我。”男人慵懶地轉回頭,夜行衣貼在他腰間,被拉成了一道優美流暢的線條。他蠱惑般地低笑着說道,“只要我想,沒有人能看得見我。”

丁鴻提出合理的質疑:“那你何必躲在這裏?我進屋時你也沒必要現身,讓我根本看不到你,直接找地方躺着不就成了?”

“笨。”男人揉揉自己的胸口,輕起輕落,像是有內傷。他鳳眼掃了一掃丁鴻的身下:“毛頭小子,不會說話,難怪吃虧。”

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丁鴻被他直白的眼神和“毛頭小子”一詞弄得面紅耳赤:“你到底是什麽人?”

“丁鴻!”門外小院,李道無去而複返,“丁鴻!我師兄他們回來了,走走走!去抓那個誰……诶,門怎麽又闩上了?”

陶重寒沉聲喚道:“師弟。”

“哎,來了——”莫乘風一瘸一拐地走近,自說自話:“哪,哪裏有門,門闩啊,定是丁兄忘記鎖,鎖門了。你看,這,這不是一推就,就開了麽……”

他手腳不太便利,顫巍巍地“咔嗒”了兩下還沒把門闩挑開,又要再挑。丁鴻絕對不能以此面目見人,在屋內喝止道:“莫乘風!別弄了!”

“去吧。”一回頭,男人已不在床上躺着了。他不知藏身何處,聲音卻近在丁鴻耳邊傳來,“想抓我的人多了,我還沒親眼見過呢,正好跟你一起過去瞧瞧。”

丁鴻霎時明白過來:“榜上懸的殺手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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