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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高考一結束,楊星洲和周思年兩人就去了雲南,第一站昆明。從離開機場的那一刻,楊星洲切切實實地感受到“春城”果然名副其實。天藍雲白,溫度适宜,路邊開着明豔的三角梅還有其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姹紫嫣紅,好不熱鬧。

昆明不是行程的重點,他們逛逛公園嘗兩口鮮花餅感受一下汽鍋雞,第二天就坐車前往大理洱海。

洱海周圍環繞着不少白族特色的建築,同樣是江南建築的白牆黑瓦,飛檐串角、門楣花飾的設計又少了些端莊,多了絲俏皮。楊星洲周思年訂的民宿就是一間白族建築,照壁上題着“紫氣東來、風花雪月”八個字,院子裏種的三角梅依牆而生,大串大串的花從牆上洩出。

房間正對蒼山洱海,楊星洲收拾完行李後倚着陽臺,看遠處山水,感嘆一聲:“終于看到’蒼山負雪,洱海流雲’。”周思年看着楊星洲在陽光下眯着眼享受,像只小貓曬着太陽拉伸身子。他慢慢走過去,環住楊星洲的腰,頭靠他的肩,輕輕蹭了兩下。楊星洲的脖子一直敏感,被頭發刺激得縮了縮,随後放松下來,任由周思年像民俗主人養的那條拉布拉多一樣黏在他身上。

中午他們在民俗餐廳簡單吃了點洱粉,租車開始環海之旅。準确來說,洱海不是海,是片湖泊,但雲南稱“湖”為“海”,所以洱海不叫“洱湖”,另外“洱湖”聽起來可一點沒有洱海好聽,她也的确和海一樣廣闊湛藍。

路邊有些小攤小販,其中有個攤位養着一只捕魚用的鸬鹚,他們兩個都沒見過真的鸬鹚,楊星洲膽大,想感受一下,鸬鹚的主人将它放在楊星洲的手上,兩個大爪子緊緊抓住楊星洲并攏的雙手上,它踩了兩腳,調整姿勢穩穩地立着。楊星洲看它有神的大眼打量着他,瞧着有些可愛。周思年在一旁拍照,楊星洲轉向周思年,說:“你也試試。”

周思年看着鸬鹚的大嘴微不可查地後退,遲疑片刻,還是走上前伸出手臂。楊星洲把鸬鹚小心翼翼地移過去,鸬鹚兄弟倒是直接張開翅膀跳到周思年手上,周思年沒有防備手向下一沉,抱怨道:“它也太重了。”鸬鹚像是突然變了性子,一反剛剛的高冷端莊,展開翅膀挑弄周思年的胳膊,伸長脖子要貼周思年的臉。周思年無法,只能将脖子拼命伸向另一邊,神情嫌棄。

楊星洲也是沒料到這個畫面,他哈哈笑着先拿手機給周思年拍了張照,才讓鸬鹚主人解救周思年。

周思年逃離苦海,瞪了楊星洲一眼。楊星洲抓着他的手,笑着哄他,見周思年還不理他,踮腳親了他一下。周思年哼一聲,說:“你就仗着知道怎麽哄我!”

楊星洲笑着默認,牽着周思年的手走在海邊,來到一個小鎮。街道兩旁有不少店鋪,手工藝品店、水果店都有。楊星洲拉着周思年走到一家水果店門口,見袋子裏有種外形怪異的果子,問老板是什麽。老板回:“蛇皮果。”果子上尖下圓,大小和無花果差不多,外皮像粗糙的紅棕色蛇皮袋。楊星洲挑了幾個蛇皮果,又買了些周思年喜歡的枇杷。

楊星洲先拿出蛇皮果,正要剝皮,周思年看那凹凸不平的硬皮,擔心楊星洲劃手,拿過蛇皮果,把自己手上的枇杷遞給他,說:“你幫我剝枇杷,我開蛇皮果。”說着開始剝皮, 殼薄且硬,小心一點也不算難開,裏面的果實奶白,果粒像蒜瓣緊緊貼着。周思年讓楊星洲先嘗,清甜爽脆,口感不錯。周思年吃完剝好的枇杷,也嘗了下這個新奇的果子,感覺還行,又幫楊星洲剝了兩個,楊星洲也繼續投喂手上忙活着的周思年。

他們走到街道拐角處,見岸邊鋪滿白色小石子,上面安了張白色高腳桌,桌旁有兩株淡黃色的曼陀羅花。這應該是個專門拍照的景點,兩個人坐在高腳桌旁,面朝洱海,靜靜看着山海天,風很舒服,陽光溫暖。楊星洲兩腿輕輕蕩着,說:“我們拍張合照吧。”說着轉身,正好看到一對情侶走過來,便起身麻煩他們幫忙拍照。

楊星洲和周思年很少合照,手機上更多的是對方的照片。印象中唯一一張還是五月份拍的畢業照,兩人穿着校服,周思年在最後一排,楊星洲站在他的下一排,正好在周思年的胸前。

楊星洲重回座椅,周思年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四條長腿蕩在桌子下,兩人含笑看着鏡頭,背後是浩淼的洱海,負雪的蒼山。

周思年輕輕撓了一下楊星洲的手心,楊星洲轉頭看他,眉眼彎彎。這個對視也被記錄下來,他們後來洗了照片,這兩張長久保存在屬于兩個人的相冊中。照片後寫着“蒼山負雪,洱海流雲,長廂厮守。 于07年夏”

相同背景的照片還有六張,是他們之後再來洱海拍的照片,給他們拍照的人來來往往,不變的是山海天,還有洱海前雙手相握的兩個人。

晚上他們挑了家小餐廳吃飯,周思年點了雞枞和菠蘿飯,楊星洲選了份茉莉花炒蛋和“水性楊花”,周思年聽這菜名皺了皺眉,楊星洲說:“這菜就是字面意思,水裏的花,也叫海菜。等會兒上菜就知道了。”

是盤清炒的墨綠色植物,周思年夾菜嘗了一點,滑而嫩,和豆腐菜的口感類似,他說了聲不錯,楊星洲繼續說:“這海菜開的花也好看,白色的花瓣薄薄一層,貼着水面,像快要溶進水裏,不知道洱海有沒有,我們可以去找找。”

他說完嘗了口茉莉花炒蛋,用的是還在花骨朵時期的茉莉花,黃白相間,顏色幹淨,雞蛋染上清香,茉莉花一咬,花瓣層層開在口腔裏。

雞枞是雲南名菜,鮮美嫩滑不需多說,菠蘿飯也帶着水果的清甜。一頓飯吃下來身心舒暢,出門晚風和星空一樣溫柔。

周思年和楊星洲飯後回了民宿,在一樓客廳聽房客彈吉他拍小鼓,一旁有人跟着哼唱民謠,唱西南的美,嘆有始無終的感情。周思年兩人都是五音不全,只靜靜地敲着節拍,嘬兩口老板釀的玫瑰酒,看花園裏拉布拉多和小孩子嬉戲玩耍。

楊星洲這次學乖了,沒有多喝玫瑰釀,臉上只稍稍染點粉色,所以當兩人洗幹淨躺在床上時,他直接撲到周思年身上,撐起上身,盯着一臉淡然的周思年,眼神清明閃着光,自然上揚的嘴角顯出幾分得意:“這次我要在上面。”

周思年被那眼睛看着還能怎麽辦呢,只輕輕點頭答應。

楊星洲喜歡周思年相比自己更高大健壯的身材,作為一個正值青春年少的男性誰不喜歡小麥色的皮膚、線條明顯的腹肌、飽滿的手臂肌肉、修長有力的雙腿呢,每一處都彰顯着充滿力量的男性荷爾蒙。

但楊星洲最喜歡周思年的手,骨節分明,手掌有力,而且比自己的手還要大上一截。他喜歡兩個人十指相握時感受到的溫度和力量,小麥色和奶白色貼合在一起,分明又相配。

半夜,楊星洲醒來,聽到窗外呼呼的風聲和噼裏啪啦的雨聲,知道是暴雨來了。他轉頭看周思年閉着眼睡得熟,便握住他的一只手,捏捏他光滑的皮膚,周思年翻過身,另一只手臂将楊星洲圈在懷裏,蹭了蹭他的頭頂,安分下來。

楊星洲調整位置,往他懷裏縮了縮,輕聲道:“周思年。”

周思年呼吸平緩,沒有反應,楊星洲也閉上眼,再次入睡。

周思年和楊星洲在大理繼續呆了幾天,去下一站麗江。他們住在古城的一間客棧,入門是一條小徑,兩側的牆上鋪滿了綠色的爬山虎,延伸進另一個秘密花園。院裏百花盛開,角落的亭子旁開滿藍紫色的繡球花,一團團一簇簇。另一角一棵棗樹崎岖向上,敲着二樓的窗,結了滿樹青色小棗,顏色帶紅的幾顆散落在地上。

他們的房間是個有些誇張的套房,卧室書房浴室陽臺綠植一應俱全,像一個完整的家。楊星洲剛進屋時愣了一下,因為這地方太完整,他想這就差一個廚房,當看到周思年收拾行李箱時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他沒來得及捕捉,只搖搖頭透過窗看遠處的玉龍雪山。

楊星洲後來再見玉龍雪山時終于想起了那個遲到的念頭,不禁苦笑,或許那時候早點考慮“家”的問題就不必走那麽多彎路。但也不能怪他,畢竟年少及時行樂是常态,誰又會設想屬于未來的幾十年呢。

那時,古城的商業化氣息還不算濃厚,攜手散步其中很是悠閑。楊星洲和周思年來到古城獅子山下的木府,宮室之麗,拟于王者。他們穿過書房花園與連廊,走進大殿,牆上挂着木府歷代當家主的畫像。楊星洲一張張看過去,指着其中一張說:“這張畫像和你有點像。”

周思年看了眼,畫中人叫木青,穿着青白長衫,鳳眼狹長,和自己的眼睛形狀的确有點相似,但那溫文爾雅的書生氣卻是他沒有的,便回道:“氣質像你。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歷盡千帆,不墜青雲。”

楊星洲一愣,不禁笑出聲,嘆道:“你這句融入的詩詞不少啊。”

周思年面色淡然,接了句:“高考前背得多,想着你背的。”

他們走出門,見院子裏有兩株紫薇樹,樹齡已滿百年,樹幹修長光滑,膨大的樹冠開滿了粉紫的花團,有個小男孩在輕輕撓樹幹,大概是想驗證別名“癢癢樹”是否名副其實,的确不虛此名,枝桠微抖,花枝輕顫,飄落幾片輕柔的花。

周思年立在樹下,手插在褲袋裏,擡頭看花,一片花落在他眼上,他輕眨雙眼。恍惚間時光穿梭回到兩年前的夏天,同樣在藍天白雲下,同樣是盛放的紫薇,楊星洲和周思年初次相見時。

紫薇星下凡化作紫薇郎,今朝紫薇花對紫薇郎,是在訴說紫薇宮的往事吧,楊星洲心想。

這次楊星洲回過神拍了張照片,背景是恢弘的宮殿,穿着白衣的高挑少年站在紫薇花雨中,凝視鏡頭背後的人,眼裏是流年的笑意。

出了木府,兩人挑了家可以看到雪山的飯店吃晚飯。雲南天暗得晚,天空還是濃重的藍,店裏開着昏黃的燈。楊星洲看到店裏有個打工的孩子,模樣還是個初中生,想到了什麽,與周思年說:“你知道旅游生命周期嗎?任何一個旅游地的發展過程一般都包括探索、起步、發展、穩固、停滞和衰落或複蘇,探索階段只有零散的游客沒有特別的設施;參與階段游客增多,本地居民提供簡陋的膳宿;發展階段旅游也迅速發展,設施逐漸完備;鞏固階段游客增長率下降但大于零,本地居民開始對旅游産生反感與不滿;停滞階段和衰落複蘇階段你根據字面意思推斷一下即可。”

周思年喝了口茶,說:“嗯,停滞階段旅游業産生的問題與當地發展矛盾激化,衰落複蘇階段旅游設施大量消失,如果處理得好,又能再次開發出新的吸引力。”

楊星洲點頭:“對,你覺得麗江現在處于哪個階段?”

“起步發展階段。”

楊星洲看着那個在收拾桌子的小男生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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