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步步維艱

李慕看向她，雖然身上沒什麽力氣但還是伸了手去拿她放在床頭櫃上的書，唐躍看到了趕緊地一骨碌爬起來塞在他手裏。

他躺在病床上并沒有戴眼鏡，把書湊近了才看清上面的字，那是自己從來沒有看過的書，青春言情小說，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唐躍，沒等他開口問唐躍就幫他戴上了眼鏡好讓他的視線更清明些。

“慕慕，你知不知道看甜甜的戀愛會讓心情變好的呀，我覺得我忙的時候就得讓你看看甜甜的戀愛，你心情好了病才能好得快。”

他的眼底閃過失落，蒼白的薄唇開合着：“你不喜歡陪我嗎？”他失落的樣子讓唐躍愣了，但因為事先知道他的心理問題所以有心理準備。

“親愛的，我喜歡陪你的呀，可是我也要工作對不對，不能陪你的時候你會很無聊的，睡夠了看看小說是不是挺好的，我挑選了半天呢，這些小說裏面一個冰碴子都沒有，都特別甜。”

他往前伸了伸手去夠她的手，她也順從地任由他拉着，彎了腰虛靠在他懷裏，聽着他不太有力的心跳卻覺得心安。

李慕伸指穿過她的發絲，此時此刻卻又有負面的情緒上湧，他頓了頓突然痛苦地低喃起來：“我不太舒服，想吐。”

唐躍心裏敲響警鐘，替他拿下眼鏡，扶着他靠在懷裏，用盆接着一下下地順着他的胸口，看他将之前喝的粥都吐出來了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

他無力地靠在她懷裏，低聲呼喚着：“別丢下我、別走。”他的聲音很微弱，又是那麽地無助，讓唐躍伸手按鈴的動作頓了一下，但還是按過了才将他穩當地在懷內扶好。

他最近一直挺好的，這突然吐了肯定沒那麽簡單，值班醫生前來時他正無意識地□□着，不過好在唐躍一直哄着他護着他一定程度上平複了他的焦慮心情。

醫生檢查過後得出的結論是藥物對腸胃的刺激作用，這是正常現象，讓她不用過于憂心，做好安撫工作就好，可看着他難受她這心裏也不好受，上上下下的。

偶然的她發現了慕慕寫的一本日記從被褥之下露出了一個角，他正難受着，自然不知道她悄悄地将日記拿了出來，她突然真的很想很想看看他的內心是怎麽想的，這種偷窺人內心的想法把她吓了一跳但懷裏虛弱的人兒突然閉着眼睛開了口。

“躍躍，你想看就看吧，我不想......再掩飾自己了。”

她忐忑地翻開日記，他的字體十分好看，蒼勁有力，有獨特的筆鋒，但是才看了第一頁她就發現心口像是綁上了一塊巨石一般，有幾乎要窒息的感覺。

****年*月*日天氣晴心情不佳

我已經記不清這是我第多少次進入醫院，那顆脆弱的心髒像是上了鏽的機器，它每跳動一次都會給我帶來極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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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沒有人在乎我，父親以我這個兒子為恥，母親連一眼也不願意施舍我，我研究了那麽久的文學，知道作者通過故事救贖了自己，可是我又何時才能救贖自己。

胸口的痛從出生起就一直跟随着我，我多麽羨慕正常人的生活，也好想像他們一樣跑跳，可我不能，我只能緩慢而儒雅，我不停地企圖在別人的救贖之中找到救贖自己的方式，可是一無所獲。

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聞着熟悉的消毒水的氣息，也許人們認為我該習慣了這味道，可我多麽地厭惡，我別無他選，只能靜靜地看着藥水順着輸液管滴入身體。

我的唇很幹，身邊一如即往地沒有人，大概是被這個世界遺忘了吧，但我還想着能早日逃出這裏，能為這個世界做出一點貢獻。

我冷靜到幾乎沒有情緒，即使随時随刻都可能有生命危險也喜歡在美術與音樂之中翺翔，我不需要人理解，只是想默默地做最好的自己。

唐躍猛然合上了日記，将日記放在了身後，托着他夾着血氧飽和度傳感器的手，指尖滑過他的手心，從心底生出疼惜，吻着他的側臉勸着：“慕慕，你不開心就跟我說好不好，難受也和我說，我不會怪你的，身體不好不是你的錯，家庭不和睦也不是你的錯，以後有我在。”

他沒有回答她，但卻在她懷裏微微搖頭，他不想要這種特殊的照顧，他只是想被人當成正常人看待怎麽就那麽難。小時候小朋友不敢帶着他玩，大了身邊人生氣也只是用冷暴力，他甚至從來沒有慷慨激昂地吵過架。

她覺得自己可能說錯了話，但沒看完他的日記又不知道他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她以前真的以為他是個冷靜的、聲音溫和的人，現在卻發現他的苦自己根本無法感同身受。

她不确定地問着他：“慕慕，我可以繼續看麽？我想要和你好好在一起，也想了解你的曾經，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也不會，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

他疲憊地睜開眼睛，答非所問：“我有點......喘不上氣。”他的唇已經有些開始發紫，鼻氧已經無法緩解他的不适。唐躍在心內科工作了這麽久太明白他現在需要什麽，抽身為他換上氧氣面罩。

她又搖高了一點病床，讓他能半躺半坐着，他的指尖好涼，帶了淡紫，唐躍小心地捧着他沒輸液的那只手一下下地順着血管往上按摩，揉到終于有了一絲人氣兒才又擡頭望向他。

他們之間的認識并不美好，他的手背曾被自己紮腫過，自己曾經問過自己無數次：喜歡他是因為憐憫麽？這個詞彙聽上去是多麽的可笑，李慕根本不需要憐憫，他只是想像正常人一樣好好生活。

直到她出國進修再到回來，她沉澱了自己，她根本不是憐憫他，他那麽優秀根本不需要憐憫，他需要她，而她也需要他，這樣好的理由何樂而不為。

他閉着眼睛可眉心卻微微蹙着，唐躍俯下身來虔誠地吻在他有了淺淺溝壑的眉心，看到他從氧氣面罩之中擠出苦澀的笑鼻子發酸而眼眶也酸澀起來。

她的指尖在他的心口慢慢地繞圈揉着，滿目溫柔，她今晚不想走了，想陪他，她的慕慕一個人真的太孤獨了，他的身體又這麽難受，她真的不放心留下他一個人了。

“慕慕，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真正愛上另一個人的時候她的眼睛裏就只有他的倒影。我以前還不夠确定自己這麽愛你，可現在我确定了，只要不工作我不想再留你一個人了，你不要那麽辛苦好不好？我想看到你真誠的笑容，我知道你現在難受，你不用怕我擔心強顏歡笑。你也放心，我不會因為你有先心就特別讓着你，我發了脾氣罵人可是一點不留情面的，但我不會跑遠，我會等你來跟我道歉，相愛的人是不會有隔夜仇的。”

他勉力睜開眼，想說什麽卻見她将手指抵在自己唇上做了噓聲的動作，她不喜歡自己說話被打斷，哪怕那個人是她的愛人。

“慕慕，你現在不舒服不要說話，聽我說就行了，記住哦，我唐躍最讨厭說話被人打斷，哪怕那個人是你我都會很不爽的，今天我說的話你都要記住哦，不會再重複一遍的。”

她掀開他被子一角坐得離他的腳近了一些，緩慢地将他的雙腳放在腿上，摸黑替他揉着冰涼的足心，緩緩道來。

“慕慕，我們成長的環境是不一樣的，這一點我從不否認，我的原生家庭相當的溫馨，妥協的總是父母，但是自從我遇見你，我就想要跟你分享這份溫暖。我看了你這本日記的第一篇發現暫時看不下去了，只想跟你好好說話把我的真心都掏給你看。你現在可能還不相信，我也不是你，對你的病痛不能感同身受，但我想要好好愛你，你會給我這個機會的對不對？”

他又睜開雙眼，急于拿下氧氣面罩說什麽被她按住了手，她再一次吻在李慕的額上，與他十指相扣，似乎剛才那句話只是一句陳述句，她不需要他的任何回答。

“你別亂動，喘不上氣就要乖乖吸氧知道嘛？我這人控制欲很強的，這根本不是問句哦，你就算不接受這份好我也會好好愛你的，根本不會給你任何拒絕的餘地。”

李慕聽到他慷慨激昂的一番說辭心裏卻莫名地心安，眨了眨眼以示尊重，他的臉頰蒼白得幾近透明，吸了好久氧唇上的青紫才漸漸褪去，唐躍沒有逼迫他再帶着氧氣面罩，适時地為他換成了鼻氧。

他的聲音很微弱，但依舊是那麽的好聽，他只是喚着她的名字，眼角卻滑下了一滴淚：“躍躍......”她拿過紙巾為他擦幹淚，打趣着他緩和氣氛。

“我的慕慕小甜心，怎麽哭鼻子了呢？被別人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呢，我可沒有欺負你哦，你這麽不舒服就少說幾句話啦，聽我說就好咯。”

他伸了伸手指握緊了她柔軟的小手，那一刻就覺得得到了全世界：“你真好。”他的唇張合說出了這樣的話，眼睛盯着她的臉卻因為高度近視只能眯起眼。

“慕慕你不要眯着眼睛這麽看我啦，我不幫你戴眼鏡是因為擔心你戴了眼鏡頭暈，你就這樣在模糊中看我還會有朦胧美呢。我們現在有個共同目标，就是幫你恢複身體，所以以後心裏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說，我會幫你的。前段時間我問了你的主治醫生，他說目前沒有一定手術的必要，但是一定要靜養，等你恢複一點我們就回家，你在家靜養，我繼續努力工作，是不是好主意。”

他似乎沒有家了，只有冷清的一個大房子，而本來裝修不錯的房間硬生生變成了病房的縮影，他真的不願意回去，而唐躍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一般提出了邀請。

“慕慕你來我家裏好不好，只是出租屋有點小，但是有家的溫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