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滿月
那侍從帶易風辰出了院落以後,才感覺到點後怕。
易風辰在測靈大典上一鳴驚人,方才見面時身周氣氛卻依舊平和,絲毫沒有迫人的氣勢。因而他下意識還将人當做曾經那個可以任人揉搓的透明小少爺。
只是易風辰跟在他身後,身上卻慢慢散出了些威壓。侍從将人帶到校場時,腿已經軟了半截。
他幹笑道:“別讓大少爺等久了,三少爺請吧。”
易風辰好脾氣地朝人笑笑,仿佛剛才壞心地散出威壓的人不是他一樣。
蒼茫的暮色中,校場上的人影拉開細長的影子。校場有一片空地,地上畫了陣紋,間或插了幾個陣旗。
“怎麽才來?”大少爺看見易風辰的身影,毫不驚訝,冷哼了一聲,“三弟莫非是不知道這傳送法陣的重要?”
話雖這麽說,大少爺一點都不覺得易風辰能認出這是什麽東西。
修複傳送法陣這麽大的事,易風辰向來沒有資格參與。大少爺今天派人去叫許秋,醉翁之意卻在這個繞着許秋轉的庶子身上。不露點威風,總會有人分不清自己應該服從誰。
易風辰不曾驚慌,抿唇一笑時,還帶了些溫柔:“通往極寒之地的法陣竟讓我插手,少主真是待我不薄啊。”
他語氣淡淡,傳到大少爺耳中,卻無端帶了些挑釁。大少爺暗嘲雜種不知天高地厚,眉目間也帶了三分得意:“看來三弟對這法陣頗有研究,不如就負責東宿的部分?”
“不敢當。”易風辰諷刺道。
還算有點眼色,沒托大到以為自己能撐起法陣。連他都沒法誇口一個人能修好四分之一的法陣呢。大少爺心情剛平靜些,卻見易風辰毫不怯懦地挪了幾步,撿起一葉散落的陣旗,随手插在了東宿的法陣上。
法陣登時泛起靈光,就算是旁邊一直忙于演算沒有關注這邊糾紛的修士也能看出,這是東宿的陣眼被定住了。
易風辰模仿許秋白天那副無辜的神态,眨眨眼道:“好像砸到陣眼了。”
“運氣不錯。”大少爺面目猙獰了一瞬,但很快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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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易家的資源,或多或少都由他經手。不論修為如何,只要易風辰還在易家一天,就得受制于他。
不過這種想法的前提是,易風辰真的看得上易家那點資源。
以他前世上靈宗主的眼界,只消幾眼就能看出法陣上困擾易家大少爺多時的問題,像是成人玩小孩玩具一樣,雖然有些新奇,不過看久了就沒興趣。
易風辰百無聊賴地描摹陣法,等到天色完全暗淡,圓月初升時,校場的門口才出現了一個瘦弱的身影。
許秋的臉色因常年多病而顯得憔悴,為了坐實自己吐血昏迷的虛弱,他甚至找了個侍從扶着自己走路。
易風辰在心裏暗笑了聲。為了擺脫那名上靈弟子的盤問,他這個便宜哥哥可真是付出了不少。
大少爺看許秋真來了,面色有點不好:“表少爺怎麽出來了?身子修養的如何?”
“托少主的福,”許秋的語氣裏帶着委屈,控訴大少爺道,“我找了風辰好久,沒想到大少爺把我的人帶走,都不和我說一聲。”
大少爺睨向剛才帶易風辰來的侍從。後者趕緊喊冤:“三少爺說表少爺那時候不在,不然小的肯定不會不把表少爺放在眼裏啊!”
許秋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說!我能去哪!”
看人家走路都要別人攙扶呢,哪有力氣出去亂跑?那侍從被大少爺一瞪,也不敢說大少爺本來就是要他去找表少爺的,只顧着縮頭當個鹌鹑。
大少爺打圓場道:“此事是我禦下無方,疏忽了。可三弟一時抽不開身,表少爺不如……”
許秋狐疑:“他有什麽事?修複這陣法?”
大少爺點頭:“正是。此陣修複時靈壓不穩,有些兇險,表少爺還是顧及着些身體,不要被關切沖昏頭腦的好。”
許秋委屈地瞪了大少爺一眼,不服氣道:“不就是個陣,有什麽修不好的?風辰,正前方三步,上陣旗!”
胡鬧!這與他所設計的修複方法截然不同!大少爺還沒來得及喊停,就見易風辰将陣旗插出。
這下,其他修士也看得清清楚楚:“我這陣紋的圖案怎麽也變了!這和之前說好的方案不一樣!”
大少爺一時也看不出許秋對陣法做了什麽,剛想讓人把許秋丢出去,就見他又迅速地念了幾個方位。易風辰的行動也是迅速,很快地将陣旗替換。
陣光明明滅滅,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陣法是在趨于完成。事已至此,大少爺只能承認許秋可能比他還要懂陣法,也沒繼續阻止。
陣光大盛,眼看就要趨于完成,許秋的聲音卻停了。衆人回神一看,表少爺已蜷縮成一團,身體不住發抖,似是極為痛苦。
是了,以凡人之軀修習陣法,怎能不受反噬?光是這靈陣的靈氣變換,對表少爺弱小的身體都是經受不住的打擊。
易風辰見狀有些疑惑,不過見許秋一時半會不會再給出指令,就按照他方才的思路繼續修補陣法。
反正對他來說,無非就是兒童玩具換成了青少年玩具,擺弄起來依舊沒什麽難度。
而且,要改裝一下,也不是什麽麻煩的事情。
許秋的意識有些混沌。全身上下所有能感覺到痛的地方,全都瘋狂叫嚣着。他像個溺水的人,由外而內的痛苦海水一般将他包覆。
許秋下意識問系統:“今天是……”
“十五,滿月之日。”
果然如此。許秋硬撐着支起身子。
易風辰解決了陣法,便過來扶起了許秋。靈力掃入許秋體內,卻沒發現任何異樣。
搞不懂這位哥哥又在搞什麽花樣,易風辰對着旁遭的人示意了一下,就攙扶着許秋出了校場。
離開了衆人視線,許秋臉上的痛苦之色就淡了很多,還有心情罵大少爺一句:“連個陣都填不完,讓他接手了你們易家遲早要完。”
易風辰無奈道:“他才十三……”
而且極寒之地的靈境對易家很重要,大少爺用較為穩妥而漫長的修補方法也很正常。
“你才十歲,你啥都會。”許秋冷冷道。
“這不一樣……”易風辰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喝了酒?”
許秋搖搖頭。不是喝了酒,是痛得有點不清醒。
他繼續罵大少爺:“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淨想着怎麽擴張勢力,又不管手下的人。跟這麽個傻缺打對手戲,你不無聊嗎?”
“是挺無聊的,”特別是重生回來以後。一瞬間易風辰還以為許秋已經明白了他的底細,“不過有件比較有意思的事情。”
“……嗯?”
“豆腐腦該涼了。”易風辰幽怨地提醒許秋放了他鴿子的事。
許秋:“……”
這天就這麽聊死了。
無話可說,于是他順勢一歪,倒在易風辰身上。
原本以為許秋是在耍賴,但一看人的臉色是真差,易風辰就不再多說,送他回了院落。
他看不出許秋的症結,易家的醫修就更不用說了。要想知道是怎麽回事,還得等許秋醒了再說。
少年即使昏迷了,也擰緊了眉。易風辰頗為無聊地戳了戳他的眉心,見人沒有反應,又膽大包天地戳了戳臉。發覺手感不錯後,又上手揉了把頭發。
他覺得自己好像明白為什麽之前許秋喜歡揉他的頭了。
回過神來一想,大名鼎鼎的仙道上靈宗宗主,竟然對揉弄一個半大小孩起了興趣。若是傳出去,恐怕他那些對頭都要笑掉大牙。
上靈宗可沒出過這麽一個戲精,不知道他這位“哥哥”,是不是那些死對頭中的一個呢。
如果許秋知道易風辰的身份與想法,恐怕要誇他一聲敏銳。
不過他在易風辰的前世扮演的許無憂,從來都是一個死要面子、不因人熱的形象,與現在倒是毫無相似之處。
而這個月圓之夜的“詛咒”,也與許無憂這個身份有關。
這種劇烈的疼痛,除了易風辰施加封靈釘時的痛楚,許秋已經幾百年沒有經受過。
這一次痛楚來勢洶洶,許秋不得已借助了系統的力量封閉痛覺,在識海中冷靜了一番。
這時他已不像方才對着易風辰那樣孩子氣,只是臉色還很難看。
他指尖輕點,計算着這次痛楚還有多久消散,而後淡淡道。
“上靈宗裏那老鬼……遲早得再弄死他一次。”
系統瑟瑟發抖地轉移他的注意力:“宿主,你現在好像比人家年紀大了……”
許秋:“……”
很快,他純真一笑:“怎麽會呢,我今年才十三歲。另一個身體也才二百來歲。”
還是有點發愁啊,他穿回來了,這個世界的許無憂就成了個沒有意識,只受系統支配的傀儡,要是給他搞出點什麽事可怎麽辦。
“系統倒是覺得,如果許無憂不搞事,宿主會比較不開心。”
“也是。”許秋想了一下,承認了,“易家這個副本,除了男主就沒什麽有趣的。你看那個炮灰大少爺,只要和男主起了正面沖突,不出兩個月,他那少主之位絕對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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