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盼夏只覺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了。

她忽然後悔起來。

先前為了幹活方便,回長禧宮後她挑了身舊衣裳罩在外頭,若是穿了月前新發的那身衣裳該多好。

不過,這點旖旎的念頭只是飛快地從她腦中閃過,記起姑姑今日才提點她和雪瑤需得本分。

她放下手裏的帕子,繞到前頭洗了手,便推着輪椅到偏殿門口。

趙斐依舊站在窗前,盼夏攥着輪椅的扶手,讓怦怦亂跳的心平靜了一下,方才道:“主子,輪椅推過來了。”

趙斐沒有應聲,盼夏只能就那麽靜靜等着。

過了好一會兒,大約他看夠了,方才轉過身。

盼夏見他走得極慢,卻不敢上前去扶。

在長禧宮呆的久了,也知道趙斐的脾氣。他想自己走的時候,旁人絕不能去扶,便是知道真要摔了,也得等着他真摔了之後再去扶。

好在,大多數時候,趙斐并不過于逞強,雖然走得慢,卻是一步一步地十分穩當。

等到他安穩坐到了輪椅上,盼夏方才輕聲道:“主子,是去雁池麽?”話一出口,盼夏便意識到自己今日話太多了,主子已經說了去雁池,自己卻還要反複詢問。

盼夏擔憂地看向趙斐。

但趙斐并無什麽表情,只是“嗯”了一聲。

盼夏松了一口氣,推着輪椅不疾不徐地往長禧宮外走去。

往常給趙斐推輪椅的都是陳錦,也不知道陳錦去哪裏了,主子竟讓自己陪他出去。

Advertisement

盼夏有些緊張,推着趙斐一路朝着雁池過去。

今日天光極好,因怕趙斐曬着,她盡量往樹蔭底下走着。

“不用急,走慢些。”趙斐忽然道。

盼夏心中一怔,心跳得更快了。

主子是瞧出自己緊張了麽?

她小心翼翼地放緩了腳步。方才因着緊張,确實越走越快,越快,心裏就越緊張。

如今依着趙斐的吩咐放緩腳步,心緒一點一點地平靜下來,步伐也漸次穩了,沒多時就走到了雁池邊。

雁池很大,有一半的湖邊修了棧道,岸邊的柳樹垂下絲縧,在棧道上撒下一片陰涼。

盼夏推着趙斐上了棧道,正欲繼續前行,趙斐道:“不必走了。”

趙斐喜歡清靜,一日裏有半日是在發呆。

盼夏是個閑不住的人,手頭沒活計,她也會自己去邊邊角角找活兒做。此刻陪着趙斐站在這雁池邊,看着平靜的湖面,和對岸的青翠,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

“盼夏。”趙斐忽然出聲喊道。

盼夏一凜,不敢答“在”。

“上回……”趙斐只開了個頭,就停下了。

以盼夏這陣子在長禧宮的見識,這樣欲言又止的趙斐非常少見,她只能靜靜站在一旁等着。

“你還記得秦延嗎?”

盼夏一愣。

秦延是趙斐的親衛,也是上回盼夏“侍寝”的那個人。

“奴婢記得。”盼夏的聲音微微發顫。

趙斐緩緩道:“秦延相貌周正,雖然從小失了父母,人品卻是極為可靠,替我辦了不少大事,去年他在京城置了宅子,可堪托付。我可以做主,将你許配給他。”

盼夏大吃一驚,急忙到趙斐跟前跪下:“主子為何要攆我,可是我做錯了什麽事?”

“你沒有做錯什麽,我只是覺得他是個可托付的人,你跟着他,比留在長禧宮要好。”趙斐看着盼夏,“我問過他了,他願意娶你為妻。”

盼夏又是一愣。

回憶起那夜“侍寝”的情景,心裏百感交集。

那晚對她而言,其實無甚回憶可言,趙斐說秦延相貌周正,可她連秦延的相貌都不太記得清,只是盡力辦好趙斐的差事罷了。

秦延居然還中意她了?

盼夏忍着眼淚:“若是主子的旨意,奴婢可以聽從。”

“倘若不是旨意呢?”趙斐道。

“若主子覺得奴婢辦事不力,要把奴婢打發走,奴婢絕無怨言。但主子若想問奴婢的意願,奴婢的回答,是不願意。”盼夏懇切的說道。

“為何?”

盼夏跪在趙斐跟前,将頭埋得極低:“奴婢到長禧宮,只是想伺候主子,只要主子不趕奴婢走,奴婢願意一直留在長禧宮。”

“你若執意如此,不會有任何前程。”

盼夏朝趙斐磕了個頭:“留在長禧宮,就是奴婢最好的前程。”當初姑姑想把她留在敬事房,若她真要什麽前程,敬事房的大宮女比什麽前程都好。

“你當真不想跟着秦延?”趙斐又問了一遍。

盼夏雙手握着拳,堅定地搖了搖頭。

“若是主子覺得奴婢髒了……”後面的話,盼夏不敢再說。

趙斐冷笑了一聲:“誰敢說自己多幹淨呢?”

盼夏不知道他這話什麽意思,不敢輕易去接。

趙斐看着悶聲不語的盼夏,又問:“你真想一直留在宮裏?”

盼夏點頭:“奴婢……奴婢還想懇求主子一件事。”

“說。”

“請主子不要把我送回敬事房,奴婢只想伺候主子。”

“我記得,你是陸湘最器重的人,你不想回敬事房?”

盼夏搖頭,苦笑道:“姑姑待奴婢極好,奴婢想留在長禧宮。”見趙斐似有蹙眉之意,盼夏急忙道:“只是做奴婢,沒有別的奢望。”

“你當真如此忠心?”

盼夏堅定地點了點頭。

“若是我吩咐你做一件事,陸湘也吩咐你做一件事,這兩件事相互沖撞,你聽誰的?”

“聽主子的。”

“确定?行,那你現在就去敬事房,往陸湘的吃食裏下毒。”

盼夏渾身一震,“主子?害人的事,我……”

趙斐眸光微涼,冷冷道:“害人的事,你不做,可我就喜好害人,你要留在我身邊做事,就得害人。”

盼着怔住,只是望着趙斐。

“怎麽樣?還要留在我身邊嗎?”趙斐重新問了一遍。

盼夏無言以對。

猶豫了一會兒,終是下定了決心:“主子若有命令,奴婢自當遵從,只是……”

“只是什麽?”

“只除了姑姑,若是姑姑,奴婢寧可主子殺了奴婢,也下不了手。”

“為什麽除了她?難道這世上除了她陸湘,就沒有別的好人了?”趙斐追問。

盼夏低頭咬唇,“姑姑就是世上最好的人,我寧可傷我自己,也不想傷她。”

“好在哪裏?”

“姑姑心善,我也是認識了姑姑,才知道這世上真有心善的人。”

“是麽?看不出來。”

盼夏忽然擡起頭,“主子真的沒看出來?”

“難不成我在說瞎話?”

盼夏笑着搖頭:“主子就是在說笑,主子喜歡姑姑,我知道的。”

“我喜歡她?”趙斐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盼夏自進了長禧宮,從來沒見過趙斐因着什麽事有如此大的反應,遂噤了聲,沒有說下去。

趙斐像是在對盼夏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她一個三十多的老宮女,又老又蠢,我喜歡她?我看你是嫌你自己的命太長!”

盼夏聽他說話突然大聲,卻不知道他為何勃然大怒,只小聲道:“奴婢的确是妄加揣測了主子的意思,只是姑姑真的極好的人,敬事房裏那麽多人,別說是我還有雪瑤,就是王太監羅少監他們也照樣喜歡姑姑。”

趙斐輕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不知想起了什麽,突然又微笑了起來。

盼夏不知他為何突然變臉了,只是知他脾氣,不敢随意插嘴。

目光一動,便見有人從旁邊的石子路下來了,隐隐約約看到紫色的傘蓋往這邊來。

“主子,好像宮裏有人過來北苑了。”

趙斐“哦”了一聲,沒有絲毫動容,依舊對着湖面。

盼夏見那華蓋越來越近,看清來人是沐貴妃。只是趙斐如此,盼夏只能跪在這邊。

“貴妃娘娘駕到。”打頭的太監見到前頭有人擋路,尖着嗓子喊了起來,提醒該讓路的讓路,該請安的請安。

然而趙斐沒有任何反應。還是盼夏忍不住了,輕聲道,“主子,貴妃娘娘駕到。”

趙斐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慢慢側過身,十分淡漠的看向沐貴妃:“貴妃金安。”

這話說得懶洋洋的,圍在沐貴妃周遭的人,紛紛吃了一驚。

沐貴妃出行,幾時遇到過這樣的冷遇。

趙斐敢這樣輕慢,沐貴妃豈能善罷甘休。

然而沐貴妃只是冷笑,銳利的眸光在盼夏和趙斐身上打了個轉,徑直朝另一邊的棧道走去。

盼夏被沐貴妃盯得一機靈。她在敬事房呆了那麽久,與景仁宮打過交道,素知沐貴妃的脾氣。剛才一直擔心,趙斐的輕慢會惹她不快。這會兒,見她走了,才松了口氣。

想想也是,趙斐是皇後的養子,又體弱多病,沐貴妃再計較又能計較什麽?

即便她是貴妃,又哪能處置中宮的兒子?

“主子,咱們還要在雁池逛嗎?”

趙斐道,“回去吧。”

盼夏這才站起身,推着趙斐的輪椅往回走,走了沒多遠,終是不放心,繞到趙斐跟前跪下:“主子,我能一直留在長禧宮嗎?”

趙斐深深的看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這一回,盼夏終于由衷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盼夏:你喜歡姑姑。

66:我趙日天會喜歡她?我xxxxxx(省略八百字)

盼夏:可是大家都喜歡她。

66:你說這個喜歡啊,散了散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