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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夏只覺得一顆心快要跳出來了。
她忽然後悔起來。
先前為了幹活方便,回長禧宮後她挑了身舊衣裳罩在外頭,若是穿了月前新發的那身衣裳該多好。
不過,這點旖旎的念頭只是飛快地從她腦中閃過,記起姑姑今日才提點她和雪瑤需得本分。
她放下手裏的帕子,繞到前頭洗了手,便推着輪椅到偏殿門口。
趙斐依舊站在窗前,盼夏攥着輪椅的扶手,讓怦怦亂跳的心平靜了一下,方才道:“主子,輪椅推過來了。”
趙斐沒有應聲,盼夏只能就那麽靜靜等着。
過了好一會兒,大約他看夠了,方才轉過身。
盼夏見他走得極慢,卻不敢上前去扶。
在長禧宮呆的久了,也知道趙斐的脾氣。他想自己走的時候,旁人絕不能去扶,便是知道真要摔了,也得等着他真摔了之後再去扶。
好在,大多數時候,趙斐并不過于逞強,雖然走得慢,卻是一步一步地十分穩當。
等到他安穩坐到了輪椅上,盼夏方才輕聲道:“主子,是去雁池麽?”話一出口,盼夏便意識到自己今日話太多了,主子已經說了去雁池,自己卻還要反複詢問。
盼夏擔憂地看向趙斐。
但趙斐并無什麽表情,只是“嗯”了一聲。
盼夏松了一口氣,推着輪椅不疾不徐地往長禧宮外走去。
往常給趙斐推輪椅的都是陳錦,也不知道陳錦去哪裏了,主子竟讓自己陪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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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夏有些緊張,推着趙斐一路朝着雁池過去。
今日天光極好,因怕趙斐曬着,她盡量往樹蔭底下走着。
“不用急,走慢些。”趙斐忽然道。
盼夏心中一怔,心跳得更快了。
主子是瞧出自己緊張了麽?
她小心翼翼地放緩了腳步。方才因着緊張,确實越走越快,越快,心裏就越緊張。
如今依着趙斐的吩咐放緩腳步,心緒一點一點地平靜下來,步伐也漸次穩了,沒多時就走到了雁池邊。
雁池很大,有一半的湖邊修了棧道,岸邊的柳樹垂下絲縧,在棧道上撒下一片陰涼。
盼夏推着趙斐上了棧道,正欲繼續前行,趙斐道:“不必走了。”
趙斐喜歡清靜,一日裏有半日是在發呆。
盼夏是個閑不住的人,手頭沒活計,她也會自己去邊邊角角找活兒做。此刻陪着趙斐站在這雁池邊,看着平靜的湖面,和對岸的青翠,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
“盼夏。”趙斐忽然出聲喊道。
盼夏一凜,不敢答“在”。
“上回……”趙斐只開了個頭,就停下了。
以盼夏這陣子在長禧宮的見識,這樣欲言又止的趙斐非常少見,她只能靜靜站在一旁等着。
“你還記得秦延嗎?”
盼夏一愣。
秦延是趙斐的親衛,也是上回盼夏“侍寝”的那個人。
“奴婢記得。”盼夏的聲音微微發顫。
趙斐緩緩道:“秦延相貌周正,雖然從小失了父母,人品卻是極為可靠,替我辦了不少大事,去年他在京城置了宅子,可堪托付。我可以做主,将你許配給他。”
盼夏大吃一驚,急忙到趙斐跟前跪下:“主子為何要攆我,可是我做錯了什麽事?”
“你沒有做錯什麽,我只是覺得他是個可托付的人,你跟着他,比留在長禧宮要好。”趙斐看着盼夏,“我問過他了,他願意娶你為妻。”
盼夏又是一愣。
回憶起那夜“侍寝”的情景,心裏百感交集。
那晚對她而言,其實無甚回憶可言,趙斐說秦延相貌周正,可她連秦延的相貌都不太記得清,只是盡力辦好趙斐的差事罷了。
秦延居然還中意她了?
盼夏忍着眼淚:“若是主子的旨意,奴婢可以聽從。”
“倘若不是旨意呢?”趙斐道。
“若主子覺得奴婢辦事不力,要把奴婢打發走,奴婢絕無怨言。但主子若想問奴婢的意願,奴婢的回答,是不願意。”盼夏懇切的說道。
“為何?”
盼夏跪在趙斐跟前,将頭埋得極低:“奴婢到長禧宮,只是想伺候主子,只要主子不趕奴婢走,奴婢願意一直留在長禧宮。”
“你若執意如此,不會有任何前程。”
盼夏朝趙斐磕了個頭:“留在長禧宮,就是奴婢最好的前程。”當初姑姑想把她留在敬事房,若她真要什麽前程,敬事房的大宮女比什麽前程都好。
“你當真不想跟着秦延?”趙斐又問了一遍。
盼夏雙手握着拳,堅定地搖了搖頭。
“若是主子覺得奴婢髒了……”後面的話,盼夏不敢再說。
趙斐冷笑了一聲:“誰敢說自己多幹淨呢?”
盼夏不知道他這話什麽意思,不敢輕易去接。
趙斐看着悶聲不語的盼夏,又問:“你真想一直留在宮裏?”
盼夏點頭:“奴婢……奴婢還想懇求主子一件事。”
“說。”
“請主子不要把我送回敬事房,奴婢只想伺候主子。”
“我記得,你是陸湘最器重的人,你不想回敬事房?”
盼夏搖頭,苦笑道:“姑姑待奴婢極好,奴婢想留在長禧宮。”見趙斐似有蹙眉之意,盼夏急忙道:“只是做奴婢,沒有別的奢望。”
“你當真如此忠心?”
盼夏堅定地點了點頭。
“若是我吩咐你做一件事,陸湘也吩咐你做一件事,這兩件事相互沖撞,你聽誰的?”
“聽主子的。”
“确定?行,那你現在就去敬事房,往陸湘的吃食裏下毒。”
盼夏渾身一震,“主子?害人的事,我……”
趙斐眸光微涼,冷冷道:“害人的事,你不做,可我就喜好害人,你要留在我身邊做事,就得害人。”
盼着怔住,只是望着趙斐。
“怎麽樣?還要留在我身邊嗎?”趙斐重新問了一遍。
盼夏無言以對。
猶豫了一會兒,終是下定了決心:“主子若有命令,奴婢自當遵從,只是……”
“只是什麽?”
“只除了姑姑,若是姑姑,奴婢寧可主子殺了奴婢,也下不了手。”
“為什麽除了她?難道這世上除了她陸湘,就沒有別的好人了?”趙斐追問。
盼夏低頭咬唇,“姑姑就是世上最好的人,我寧可傷我自己,也不想傷她。”
“好在哪裏?”
“姑姑心善,我也是認識了姑姑,才知道這世上真有心善的人。”
“是麽?看不出來。”
盼夏忽然擡起頭,“主子真的沒看出來?”
“難不成我在說瞎話?”
盼夏笑着搖頭:“主子就是在說笑,主子喜歡姑姑,我知道的。”
“我喜歡她?”趙斐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
盼夏自進了長禧宮,從來沒見過趙斐因着什麽事有如此大的反應,遂噤了聲,沒有說下去。
趙斐像是在對盼夏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她一個三十多的老宮女,又老又蠢,我喜歡她?我看你是嫌你自己的命太長!”
盼夏聽他說話突然大聲,卻不知道他為何勃然大怒,只小聲道:“奴婢的确是妄加揣測了主子的意思,只是姑姑真的極好的人,敬事房裏那麽多人,別說是我還有雪瑤,就是王太監羅少監他們也照樣喜歡姑姑。”
趙斐輕哼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不知想起了什麽,突然又微笑了起來。
盼夏不知他為何突然變臉了,只是知他脾氣,不敢随意插嘴。
目光一動,便見有人從旁邊的石子路下來了,隐隐約約看到紫色的傘蓋往這邊來。
“主子,好像宮裏有人過來北苑了。”
趙斐“哦”了一聲,沒有絲毫動容,依舊對着湖面。
盼夏見那華蓋越來越近,看清來人是沐貴妃。只是趙斐如此,盼夏只能跪在這邊。
“貴妃娘娘駕到。”打頭的太監見到前頭有人擋路,尖着嗓子喊了起來,提醒該讓路的讓路,該請安的請安。
然而趙斐沒有任何反應。還是盼夏忍不住了,輕聲道,“主子,貴妃娘娘駕到。”
趙斐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慢慢側過身,十分淡漠的看向沐貴妃:“貴妃金安。”
這話說得懶洋洋的,圍在沐貴妃周遭的人,紛紛吃了一驚。
沐貴妃出行,幾時遇到過這樣的冷遇。
趙斐敢這樣輕慢,沐貴妃豈能善罷甘休。
然而沐貴妃只是冷笑,銳利的眸光在盼夏和趙斐身上打了個轉,徑直朝另一邊的棧道走去。
盼夏被沐貴妃盯得一機靈。她在敬事房呆了那麽久,與景仁宮打過交道,素知沐貴妃的脾氣。剛才一直擔心,趙斐的輕慢會惹她不快。這會兒,見她走了,才松了口氣。
想想也是,趙斐是皇後的養子,又體弱多病,沐貴妃再計較又能計較什麽?
即便她是貴妃,又哪能處置中宮的兒子?
“主子,咱們還要在雁池逛嗎?”
趙斐道,“回去吧。”
盼夏這才站起身,推着趙斐的輪椅往回走,走了沒多遠,終是不放心,繞到趙斐跟前跪下:“主子,我能一直留在長禧宮嗎?”
趙斐深深的看他一眼,沒有再說話。
這一回,盼夏終于由衷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盼夏:你喜歡姑姑。
66:我趙日天會喜歡她?我xxxxxx(省略八百字)
盼夏:可是大家都喜歡她。
66:你說這個喜歡啊,散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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