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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玉漱捧着簿冊從外頭進來,見陸湘坐在班房裏,笑着上前問安。

陸湘這陣子心思都在沈平洲的書稿上,疏于打理敬事房的事務,今日得了空,特意過來查驗一二。

玉漱做事十分妥當,至少,陸湘從留下的文書記錄上挑不出一點毛病。

“各宮娘娘那裏都去了?”陸湘問。

“都去了,沒有什麽事情。”玉漱将手頭的簿冊擱到陸湘的桌子上,“姑姑瞧瞧看看我有沒有什麽疏漏?”

“前幾日的我都看過了,沒什麽疏漏。”陸湘道,“比我做得還細一些。”

別說再過三月,陸湘便是現在離開,玉漱也能擔起敬事房大宮女的職責。

“姑姑明察秋毫,一聽就知道哪些是要緊的,哪些是不要緊的,我只是個爛筆頭,只好什麽都記下來,”玉漱因見着陸湘,便想起一事來,“今日去長春宮請安的時候,李昭儀問起姑姑了。”

李昭儀?

自從鄭絲竹事了,陸湘有陣子沒有見李昭儀了。

“娘娘說什麽了?”

“娘娘就說許久沒見到姑姑了,不知姑姑是否安好。”

聽着是句客氣的問候,但李昭儀不會無緣無故地叫玉漱傳這個話。

“如此,那我過去給昭儀娘娘請個安罷。”

“姑姑這會兒過去?”玉漱道,“我陪着姑姑過去。”

陸湘點了一下頭,領着玉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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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宮是西六宮之一,距離敬事房不遠,兩人走了不多會兒就到了。

值守宮門的人見到陸湘,道了聲好便進去通傳,很快将陸湘迎了進去。

李昭儀沒有在正殿,而是坐在寝殿的椅子上。

“給昭儀娘娘請安。”

李昭儀看着頗為憔悴,想是自那回在禦花園中遭沐貴妃訓斥過後尚未恢複元氣,見陸湘到了,疲倦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玉漱這丫頭當真貼心,我才在她跟前念叨了姑姑一句,便把姑姑領來了。”

陸湘道:“是做奴婢的憊懶了,本該日日來給娘娘請安的。”

“姑姑實在客氣,玉漱幫了我的忙,是該賞賜的,來人,領玉漱姑娘下去喝茶。”

玉漱朝陸湘看了一眼,轉身跟着李昭儀的宮婢下去了。

陸湘知道李昭儀是特意把玉漱支使開,只是不知道她搞這麽大的陣仗,到底要跟自己說什麽事。

殿中只剩下李昭儀和陸湘兩人,李昭儀見宮婢拉上了門,方才道:“今日把姑姑請過來,正是想跟姑姑說幾句旁人聽不得的體己話。”

“昭儀但說無妨,只要能為娘娘分憂,奴婢自當竭盡全力。”

李昭儀苦笑了一下:“今年也不知道怎麽地,長春宮事情太多了,先是來了鄭采女,接着本宮有了孕,再是她有了孕,正喜氣洋洋的,偏她不知怎地就被送去了冷宮。”

原來是想說鄭絲竹的事。

“她這人,素日行事沒得章法,有這個下場本宮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因着我們倆都有孕,這心裏着實放不下。”

陸湘道:“娘娘若是想問鄭采女被送進冷宮的緣由,恕奴婢不能告知。一則不合規矩,二則,這事是東廠辦的,奴婢确實不知情。”

鄭采女被打入冷宮後,宮中衆說紛纭。

有的說是因為她仗着有孕沖撞了沐貴妃,因此跟尹芷蘭一樣被扔去了冷宮,有的說是因為沖撞了皇後,當然也有人說是因為她偷漢子。

這個說法雖然有,但是流傳并不廣,一則皇帝并沒有褫奪鄭絲竹的封號,二則,如果她真的偷漢子,那麽皇帝絕對不會留下她肚子裏的孩子。

因此,宮中大部分人都認為她是因為得罪沐貴妃被扔進去的。

李昭儀柔聲道:“皇上既然有了處置,定然是有緣由的。本宮今日來問姑姑,是聽人說,鄭采女如今身邊帶的人都是姑姑這邊挑的,想着姑姑許是照看着她。畢竟跟她同居一宮,日日聽得本宮叫我姐姐,本宮有孕,她也有孕,本宮這邊挂念着自己的肚子,那邊也想着她的孩子。”

陸湘道:“娘娘仁慈。鄭采女挪去了冷宮居住,但位份和份例都還在,她身邊原有的兩個宮女不堪用,敬事房自是要選人過去,宮女是我挑的,太監是王公公那邊選的。”

“那姑姑的意思是……”

“這些都是公事公辦,鄭采女去了冷宮之後,我再沒有見過她,不過昭儀娘娘既問起了,回頭我得跟玉漱說一說,鄭采女還是采女,又懷着龍胎,依着規矩,敬事房每日還是該過去問安。規矩不能壞了。”

李昭儀聞言,也不知怎麽地,臉上的神色突然有幾分不自然。然而這不自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很快就換上了笑意。

“姑姑想得周全。本宮這裏替她備了些東西,勞煩姑姑跟玉漱姑娘說一聲,過去看她的時候給她帶去。”李昭儀說着,站起身,蹒跚地走到櫃子前,拿出了一個早就打好的包袱。

陸湘見她走得艱難,便上前主動接過了包袱,扶着她重新坐穩。

“姑姑,若是你們見着她了,再過來給本宮回句話,成麽?”李昭儀問。

“難為娘娘替鄭采女想得這樣多,娘娘當真是有善心。”

李昭儀笑着嘆口氣,垂下頭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都是為着它。為着它多積些福。”

陸湘點了點頭,又跟李昭儀唠了些家常,方才起身告辭。

出了長春宮,玉漱從陸湘手裏接過包袱,輕輕掂量了一下,問:“姑姑,這是什麽?”

“這是李昭儀要帶給鄭采女的東西。”

玉漱瞅着陸湘的神色,目光也微微發冷。

那一夜,玉漱陪着陸湘審了鄭絲竹,雖然她不知道鄭絲竹與沈約的故事,但确知鄭絲竹與沈約都是入了別人的套。

陸湘對上玉漱的目光,知道玉漱已經猜到了她的想法,倒不禁微笑了一下。

在皇宮這個地方,除了自己,最關心你的人就是你的仇人。

陸湘自問對鄭絲竹已經夠友善的了,也不會向李昭儀這般心心念念。

“有件事之前我沒有在意,如今想起來,倒是值得一說。”

陸湘往左右一看,見附近沒人,便問:“何事?”

“那日在筒子河找到蘋香的屍體,我跟東廠的人整夜都在河邊找芸香。我是出嘴不出力的,便與他們又閑扯了些,方知鄭采女身邊的這個蘋香,原來是李昭儀身邊的三等宮女,專司灑掃的。”

提起鄭采女的事,陸湘也想起來了什麽,“鄭采女承寵的時候,皇後娘娘便指了長春宮讓她住,我記得原本敬事房是要按例給她撥人的,是李昭儀說長春宮裏如今人就多,不必再令挑多的人去了。後頭我便叫盼夏安排了一個人過去,就是鄭采女身邊的芸香。”

鄭絲竹有她自己的機敏之處,蘋香與芸香兩個,她知道重用從外頭撥過去的芸香。但是蘋香到底也是她身邊的大宮女,若當真有異心,可以辦成好多事了。

更何況,連鄭絲竹自己也說,她想去寶相樓求子的事,雖然芸香知道的最多,但是并沒有可以避諱蘋香。

鄭絲竹和芸香兩個人的所有行動,完全在蘋香的眼皮子底下。

很可能當天他們倆一出門,就有人往王德全那邊遞了消息。

眼下這麽一分析,陸湘覺得至少有五成的把握能确定跟李昭儀有關。

陸湘覺得,如果能從王德全那邊知道是誰到敬事房告的密,就差不多能有九成把握了。

“玉漱,你才到敬事房,與其他的人事都不熟,這件事你點到為止,別再花心思了。”

玉漱道:“姑姑放心,我只會盡自己的本分,不會做多餘的事。”

陸湘點了點頭:“不過這事并不算完,你還有差事要做。”

“姑姑盡管吩咐。”

“方才李昭儀提起敬事房有沒有去給鄭絲竹問安的事,她既問起了,明日你還是照着宮規往鄭采女那邊走一趟。”

“奴婢明白。”

鄭絲竹不像尹芷蘭那般被褫奪了封號,她還懷着龍胎,還是皇帝的妃子,雖說搬去了冷宮,但至少換了一個居住的地方。論理,敬事房該過去每日問安的。

“你到了善岚苑,一切照規矩辦就是。”

玉漱點了點頭,“若是善岚苑有什麽不規矩的事,我也會一并指出。”

陸湘想了想,又道:“鄭采女是個最會順杆子往上爬的,你切記不要給她機會。”

這是陸湘的教訓。

她一個最不好管閑事的人,被鄭絲竹順杆子爬,今日李昭儀把她喊過來一番詢問,就是因為懷疑陸湘跟鄭絲竹有交情。

着實是冤枉了陸湘,論交情,她跟沈平洲有交情,哪裏輪得到她鄭絲竹。

只如今被鄭絲竹拖下了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昭儀今日在她這邊試深淺,且不知她什麽時候會下手。

在宮裏動手害人,講究的就是一擊致命,不給對方翻盤的機會。

如今鄭絲竹只不過被打發去了冷宮,位份還在,還在孩子,再等九個月孩子出生,皇帝很可能會把她放出冷宮。

如今鄭絲竹是不知道誰在害她,但她必然不會甘心,出來之後肯定會想法報仇。

只要鄭絲竹還活着,對李昭儀就是威脅。

這些話陸湘不必對玉漱點明,以玉漱的機敏,自己就能想透。

“多謝姑姑的提點,奴婢明白,明日不會做多餘的事。”

“這些東西,你交給她,就說是昭儀娘娘的關懷。”

玉漱想了想,看着手裏的包袱道:“姑姑,這裏頭的東西咱們要檢查嗎?”

“她敢拿給我,應當不會有問題,不過你說得對,既是經了我們的手,更應該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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