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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兩人回到了敬事房,将包袱放在班房的桌子上,打開來查驗。

羅平正好從外頭進來,見二人動靜,道:“姑姑這是裝了東西要去哪兒?”

陸湘見是他,心中一動,忽然有了主意。

“方才我跟玉漱去長春宮請安,李昭儀問起了善岚苑的事情,又給我們這個包袱,要我們帶去善岚苑拿給鄭采女。”

羅平的神色頓時有了變化。

他能被王德全選為接班人,心機智計遠超過常人,甚至也在陸湘之上。

陸湘本不是有心機的人,只是在宮裏呆得久了,見得多了,生出了一些經驗。再者,有皇帝暗中的庇護,別人的心機也使不到她這裏。就拿眼前來說,封勇禮和盛福全這些天子近臣對她恭恭敬敬的,旁人哪裏還敢算計她?

羅平聽到陸湘這麽說,除了玉漱想到的那一些,想到的比玉漱還要多一層。

那就是,為什麽陸湘要對他說這句話。

陸湘之所以在班房裏檢查李昭儀賜給鄭采女的東西,很顯然,陸湘信不過李昭儀。

那麽在陸湘心裏,自然是認為當日做局陷害鄭采女的人,是李昭儀。

但她這種懷疑,為什麽要對他羅平挑明呢?

羅平在心念電轉之間,已然有了計較。

他淡笑道:“鄭采女出了這麽大的事,旁人都是落井下石,李昭儀還肯送東西過去,當真是仁慈。”

“是呀,想鄭采女從前在長春宮住的時候,平素言行時有沖撞,皇後娘娘斥責過她兩回,倒是李昭儀,一直寬厚待她,還在皇後娘娘跟前幫她說好話。”

陸湘道:“可見一味的寬厚還是不好,到底沒能約束住鄭采女的性子,還是叫她闖了禍。若是之前鄭采女犯錯的時候能管一管,不至于鑄成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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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此言差矣,也未見得就沒約束過。興許約束過了,只是姑姑不知道罷了。”

玉漱一直埋頭檢查桌上的包裹,聽到羅平這話,忍不住擡起了頭,陸湘倒是沒有什麽變化。

畢竟,她早就猜到了這個答案。

因此她只是笑着點了點頭:“也是,是我想岔了。”

“姑姑,我還有樁事要勞煩姑姑。”

“你說。”

“我這邊剛給七爺和八爺挑好了司寝,想請姑姑掌眼。”

“是咱們這兒的姑娘,還是外頭的宮女。”

“如今咱們這裏人少,都是從其他處調撥的,要是咱們自己的人,也不必勞動姑姑了。”羅平道。

陸湘方才承了羅平那麽大的人情,此時這點微末小事自是不能推辭,只點了頭:“人在何處?”

羅平道:“都在院裏,我原想着讓幹爹瞧瞧,正好姑姑在,有姑姑掌眼更加妥當。”

當下陸湘便與羅平一道往院裏去了。

院裏站着兩個臉生的小宮女,正跟小順子說着話,見陸湘和羅平出來了,趕緊規規矩矩地站好。

“這是陸姑姑。”

兩個小宮女一齊朝陸湘行禮。

“奴婢婷芳、秀婉給姑姑請安。”

婷芳和秀婉看着比盼夏、雪瑤小一些,論模樣不算多出衆,但各有長處,婷芳的眼睛很漂亮,秀婉的皮膚很白皙。

“你們從前在哪裏做事的?”

“奴婢們是在針工局當差。”

“這麽說,你們手上的針線活極好了?”

秀婉道:“當不得姑姑誇獎,往後姑姑若有什麽縫補的夥計,只管吩咐我倆就是。”

陸湘又同她們問了些,見她們還算得體大方,遂朝羅平點了頭。

羅平這才讓小順子帶她們倆下去安置。

陸湘問:“七爺和八爺的婚事有着落了?”

“正是呢,前兒皇上先給八爺指了戶部尚書家的姑娘,七爺這邊還在議,聽說很可能要定鎮國公府的姑娘。”

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有好幾個姑娘,但嫡出的只有岳天玉一個,七皇子雖然不是嫡出,但他要娶妻,定然不會選擇庶女。

“鎮國公府?天玉姑娘?”

羅平點了頭,“我這邊聽說是這樣。”

“這是皇上定的?”陸湘好奇地問。

鎮國公府一直是皇後拉攏的對象,以陸湘對皇後的了解,在尚未立儲的關節點上,她絕對不會把鎮國公的掌上明珠指給趙泰。

如果趙泰真娶了岳天玉,那必定是皇帝的意思。

“其實也不算是皇上的意思,”羅平将聲音放得很低,“宋淑妃的姐姐,是鎮國公夫人的娘家嫂子,原是沾着親戚關系的,前兒鎮國公夫人進宮的時候見到了宋淑妃,兩人聊到一處去了,彼此都有了那意思,宋淑妃便求到皇上跟前去了。”

宋淑妃出身清貴世家,祖父曾在禮部主政多年,門生遍天下,宋氏一門素有士林清名。

當年皇帝想納宋淑妃進宮,宋家一直沒有答應,後來還是皇帝親自寫了聘書,才将宋淑妃娶了回來。

皇後這兩年一直在為趙斐、趙谟操勞,的确是把趙泰、趙溫忽略了,怪不着人家宋淑妃自己想法子。

不過陸湘覺得奇怪。

以她在西山行宮所見,岳天玉這小丫頭眼睛裏,裝着的可都是趙斐。

皇後難道從沒沒有考慮過把岳天玉許配給趙斐麽?

趙斐也是皇後的養子,若是岳天玉嫁給趙斐,皇後與鎮國公府之間的關系就更加穩固,有了鎮國公府、定國公府和沐閣老的支持,趙谟必定能住進東宮。

想了想,陸湘就想通了。

自然是皇後也得防備着鎮國公府和趙斐。

也是,趙斐那般心機深沉心狠手辣的人,皇後當然要防備着。只是萬萬沒想到,這麽防備來防備去,竟便宜了宋淑妃和七皇子。

活該趙斐沒福氣娶岳天玉那樣的好姑娘。

岳天玉一看就是捧在手心裏養大的閨女,那氣度那舉止,是用心養出來的閨女,又養眼又能持家。

陸湘原本有些幸災樂禍,可想着想着,又有點心酸。

她都能想到這一層,趙斐的心眼遠比她多,趙斐自然也會想到這些。

陸湘忽然明白他為什麽會避居長禧宮而不出,甚少過來拜見皇後。

“你打算把誰差去七爺那邊?”陸湘問。

“秀婉吧。”

陸湘點了點頭,又道,“若七爺當真要娶天玉姑娘,便不要将秀婉留在七爺身邊,辦好了差事就領回來。”

羅平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陸湘的意思。

陸湘是為着他好,鎮國公府如日中天,他早點把秀婉領走,也算是向鎮國公府賣一個好。

“多謝姑姑提點。”

“無妨。”

陸湘正欲離開,羅平忽然道:“姑姑,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說。”

“鄭采女的事,已成定局,姑姑何必再趟渾水。”

陸湘也知道羅平是好意,于是耐着性子道,“咱們看來,那樁事已經過去了、摁下了,可在事主眼裏,這事可沒完。今日,不就找上我了?”

羅平蹙眉,旋即明白了陸湘的意思。

桌上的包袱,就是李昭儀拿來試探陸湘的投名狀。

鄭采女還好好的活着,肚子裏的龍胎也還好好的養着,只是死了一個沈約,這事,的确不能算完。

“她應該不敢找姑姑的麻煩。”

“誰知道呢?”陸湘道,“我在宮裏,一向是憑心意做事,若是有人要生事,我也不怕。”

羅平只點了頭,又道:“姑姑,此事要不要同幹爹商議?若是要玩這些,恐怕姑姑和我都不及幹爹之萬一。”

“罷了,你已經幫了我的忙,可別再把你們拖進去。”

“姑姑多慮了,幹爹常說,誰想搞亂後宮,就是跟咱們敬事房過不去。此事原與姑姑沒有多大幹系,是旁人把幹爹跟我都利用了,若是再被耍得團團轉,那也太可笑了。只是不知接下來還有何動作,且得防備着些。”

陸湘沒想到羅平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尹芷蘭的綠頭牌,是你換的嗎?”

羅平似乎并不意外陸湘有此一問。

畢竟,當時陸湘換了尹芷蘭的牌子,羅平應當就知道陸湘瞧出破綻了。

羅平微微一笑,沒有回話,朝陸湘躬身一揖便往旁邊去了。

這就算是默認了吧?

陸湘不知道是誰主使羅平做這件事,只是覺得有些心累。

從前她都是置身事外,旁觀而已,便是遇着聰明人了,也不過贊一聲聰明便罷。如今她被鄭絲竹拉下水,站在水裏方知深淺,陸湘忽然覺得,好像誰都比她聰明。

不知怎麽地,她突然就想起了趙斐。

要是她跟趙斐易地而處,以趙斐的七巧玲珑心,什麽李昭儀,什麽王德全,什麽羅平,什麽尹芷蘭,什麽玉漱,想必都不在話下,一個個被他收得服服帖帖的。

因着想起了趙斐,陸湘又想起了從他那邊帶回來的東西。

陸湘同他們說完話,回到自己屋子,書稿和文具匣依然擺在桌上,還沒開過。

打開文具匣,裏頭的文房四寶齊全,一支雞翅木管狼毫,一支是之前見趙斐用過的象牙管紫毫,一塊仿古澄泥硯,一座黑漆描金寶座式筆架,此外,還有一個小匣子裝着六塊排得整整齊齊的延圭墨。

除了六塊墨,其餘文具都是不是新的,想必是趙斐日常用着的東西。

陸湘知道,像這些文房四寶并不是越新越好,反倒這種有人常用着的有靈氣。

看着滿滿一匣子東西,陸湘覺得心情大好。

今日一通,實在是累得不想抄書了。

陸湘推開窗戶,讓外頭的陽光照進來,又給自己泡了一壺玫瑰香茶。

陳錦收拾這文具匣時十分倉促,因此東西裝得有點亂,陸湘曬着太陽,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慢慢地整理匣子裏的東西,越看越覺得喜歡。

趙斐這家夥,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麽。

作者有話要說:

66:想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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