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石經》是一本珠玉集大成的著作,足有一寸厚。

陸湘這回并沒有直接按照趙斐折過的地方謄抄,而是先把這本書看了一遍。

書裏頭說的很詳盡,陸湘花了十日的功夫粗略看過之後,基本上算是入了門。再回頭去看自己之前謄抄的書稿,頓時明白了為什麽趙斐要折那些書角的緣故。

越看,對沈平洲的敬佩越深。

他只是一個壽數尋常的人,活了五十多年,卻将自己的生命活到了極致,做到了別人幾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陸湘整理好了思路,這才開始謄抄。

這一回要從《石經》裏摘錄的東西着實太多,根本不像上回那樣寫個十幾日就能抄完,陸湘從早到晚的抄寫,足足抄了一個月才抄完大半。

這一個月,陸湘并沒有出敬事房,只是每日聽着玉漱說些外頭的事。

譬如說,鄭絲竹搬到善岚苑之後過得還不錯,身邊有兩個宮女兩個小太監伺候着,又懷着龍胎,旁人不敢怠慢她,俨然以善岚苑主位自居,在善岚苑作威作福,對住在善岚苑的其他廢妃呼來喝去的。

陸湘對此事表示緘默。

又譬如說,皇帝下了聖旨為七皇子趙泰和鎮國公府嫡女岳天玉賜婚,婚期就定在十月初九。

陸湘聽聞,心裏有些哀嘆。

她看得出岳天玉喜歡趙斐,但趙斐的确不是良配,一則身子不好,二則心有所屬。陸湘雖沒與趙泰打過交道,但趙泰在宮中名聲不錯,外祖父家家學淵源,本人亦是個溫文儒雅的貴公子。她跟岳天玉交淺言深,幫不了什麽忙,只希望嫁給趙泰後能夠幸福。

在這些七七八八的嘈雜中,陸湘總算把《石經》看完了。

原本想着自己開始按趙斐的計劃摘抄,陸湘突然改了主意。

過不了多久她就要離宮了,《珠玉》這一篇接下來該怎麽做,陸湘心裏大致有數,摘抄不是問題,關鍵在于如何把摘抄出來的內容融合成完整的一篇。她有了一個十分粗略的想法,拟寫了一個提綱。

Advertisement

趁着如今還在宮裏,多向趙斐請教。

收拾好了東西,陸湘便往北苑去了。

趙斐是個病人,随時過去随時都在。

陸湘到了長禧宮,值守的人見是她,連問都不問,就放了她進去。

今日趙斐正坐在涼亭裏下棋。

陸湘走到涼亭外,陳錦朝陸湘行了一禮。

正不知要等多久他才能下完時,亭中的趙斐開了口:“上來吧。”

陸湘抱着書稿走進涼亭。

趙斐專心致志的對着棋牌,剛落下一顆白子,又抓起一顆黑子。

他這棋牌精致得很,棋子都是天然的玉石,每一粒大小并不完全相同。

“這麽快就抄好了?”趙斐盯着棋盤,頭也不擡地問。

“我還沒抄。”

趙斐拿着黑子的手懸在棋盤上沒有落下,擡起頭看向陸湘:“哦?”

“之前都是你叫我怎麽寫,我就怎麽做,上回你說這本《石經》是珠玉篇最要緊的一本書,我就想着若是一知半解地抄下去,未必能搞明白,這陣子我就把這書看了一遍。”

趙斐聽着點了點頭:“看明白了嗎?”

“不算看明白,不過比剛開始抄書的時候好多了,至少知道你為什麽要折那些書角了。”陸湘說着,望見趙斐的側臉,“越看越佩服六爺了。”

趙斐擡起頭,看向陸湘。

書裏常說,美人如玉。

陸湘從前覺得宮裏多得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可如今認識了趙谟,方解了“如玉”二字的涵義。

趙斐的臉宛若一塊最上等的羊脂玉,白皙、光滑,不帶一絲波紋。

他的眼睛漆黑沉靜,當他看向你的時候,眼睛裏總有一種力量叫人無法離開。

饒是陸湘久在宮中,亦不得不承認,趙斐是她這百年來見過的最好看的男人。

也難怪岳天玉、盼夏和那神秘嫔妃會為他芳心欲碎。

“佩服什麽?”趙斐問。

陸湘回過神,道:“六爺這麽小的年紀,竟然什麽都懂,四書五經經史子集不說了,什麽偏門書都看過,怎麽不叫人佩服?”

“你別忘了,我是個廢人,”趙斐輕笑,“別人可以騎馬射箭,我不行,枯坐着也是無聊,自然只能看書打發時間。”

陸湘心中一動,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安慰。

倒是趙斐似乎習慣了,并沒有沮喪,只是道:“其實編書未必要全部都懂。”

“若是不懂,如何整合?”

“有個詞叫觸類旁通,等你編完了這本書,再去看別的,就知道怎麽做了。”

“當真?”

趙斐笑了一下,“當真。不然你以為我看過所有的書?”

“那……”

“從前在璃藻堂遇到沈約的時候,我問他接過沈老先生完成的書稿,看過上卷裏的兩篇,大概明白了他編書的原則。其實你不必擔憂自己做的不好,讀書雖講悟性,也是熟能生巧的事。”

今日的趙斐極為難得的講了這麽多鼓勵的話,陸湘倍感意外。

自從開始編書,認識的趙斐好像跟從前認識的趙斐不一樣。

這樣的趙斐,的确當得起岳天玉的喜歡。

“跟你說了這麽多還是白說了?”趙斐察覺到陸湘的神色,顯然有些不滿。

“方才想到別的事了,不是沒信心編書。”

趙斐道:“什麽事?”

陸湘擡眼看他,想了想,道:“我想起七爺的婚事了。”

“哦。”趙斐淡淡應了一聲,顯然是已經知曉。

“我見過岳姑娘幾回,不論模樣還是品性,都是極好的。”

趙斐沒有什麽反應,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淡淡道:“所以呢?”

陸湘見他似乎沒有生氣,反是一直跟她聊着,索性把心底的想法說了出來。“皇後娘娘一直在為六爺的婚事的操心,相看了許多姑娘,六爺一直是推拒的,其實,若是六爺主動去皇後娘娘跟前求娶岳姑娘,皇後娘娘必能為六爺争取。”

“你懂什麽?”趙斐道。

陸湘聽他又說這樣的話,知道自己是好心錯付。

只是話說到了這份上,陸湘不得不繼續說下去:“我是不懂,我只是覺得,六爺錯過了一個好姑娘。”

“好姑娘如何,壞姑娘又如何,娶妻難道不應當娶一個喜歡的姑娘?”

“那你……”

那你就喜歡那天晚上在承岚亭跟你摟抱的女人嗎?

陸湘差一點脫口而出了。

轉念,趙斐喜歡誰,不喜歡誰,同她有什麽關系呢,既然人家不愛聽,何必多此一舉?

“六爺說得對。”陸湘撇下此事不提,從帶過來的書稿裏抽了一頁來,“這是我看完《石經》之後,給《珠玉》篇寫的提綱,你瞧瞧還有什麽疏漏?”

趙斐接過那頁書稿,看了看,吩咐陳錦取了筆過來。

“大致無錯,這兩個地方換個次序更佳。”

陸湘拿起書稿,一邊看一邊點頭。

“怎麽突然這麽着急?”

見他看出端倪來了,陸湘沒有隐瞞,把自己打算講了出來。

“再有兩個多月,我就要離宮了,到時候也不方便再見六爺,只能趁着現在多見一見,多學一學。把這提綱定下來,也夠我用幾年了。”

“你要離宮?”趙斐有些驚訝。

陸湘點頭,“我進宮已經十五年了,早過了該離宮的年紀。”

“你這個年紀出宮,豈不是不早不晚的?”

宮女到了二十五的時候,會有一次離宮的機會,二十五歲出宮,年紀雖不小了,但在外嫁人生子也還來得及。

“我離宮只是因為不想在宮裏呆了。”

“區區兩個月,你哪裏學得完?”

“是學不完。別說了兩個月了,便是兩年也學不完,我就是不走,六爺這兩年也會成婚開府出去,其實也差不多。”

聽到這裏,趙斐倒是點了點頭,“也對,等弟弟們成了親,我也會搬出北苑,自去開府,你會離開京城麽?”

陸湘搖頭,“我這輩子沒在宮外呆過,若去得遠了,怕是吃也吃不慣,住也住不慣。且在京城住着。”

“有親眷?”

“沒有什麽親眷。”

“那你去何處落腳?”

趙斐的性子一向淡漠,陸湘沒想到他今日居然如此關心自己。

因他說話的語氣軟和,陸湘也好生答着。

“在宮裏呆了這麽久,我攢了一些錢,想着等過幾日休沐的時候出宮去瞧瞧,看看有沒有合适的房子,若有便宜的就買下來,若是買不起,便先租賃一處。”

陸湘在京城有房子,但既然她決定用現在的身份繼續生活,那本來的宅子就不能用。

往後可能因為書稿還要跟趙斐打交道,這些事都要早作打算。

趙斐道:“姑姑一向都在宮裏,對宮外人事不熟。一日之內怕是看不好的,姑姑不妨把自己的要求說一說,我且讓舅舅的家人去幫忙瞧瞧。他們熟悉城中的情況,可先替姑姑篩選一二。”

“那……要麻煩定國公府的人麽?”

“不麻煩,舅舅不在京裏,他們素日也是無事可做的。”

陸湘點頭應下:“有勞六爺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便是要離宮,也別急着一把抓,先把眼前的事捋順了再去做別的。”

“知道了。”陸湘點了點頭。

“還是那句話,觸類旁通,等到編完這一篇,再編別的就容易……”

趙斐這句話沒有說完,旁邊忽然有人匆匆跑過來。

不等趙斐發作,陳錦便訓斥道:“該死的奴婢,擾主子清淨,還不滾下去。”

走在前頭的小太監被訓斥得不敢說話,卻是他身後的宮女大着膽子朝涼亭中看去,一望見陸湘頓時大呼起來:“姑姑,救命。”

陸湘側過頭,發現亭外的小宮女是她之前在掖庭局挑過來的夏晚。

見夏晚一臉焦急,陸湘看了眼趙斐,知他最讨厭奴婢吵鬧,便道:“你別急,有什麽事我同你去旁邊說。”

夏晚哭着嚷道:“姑姑,急死人了,沐貴妃說要讓人打死盼夏姐姐!”

作者有話要說:

66:看什麽看,沒見過好看的人嗎?

陸湘:嗯……

66(美滋滋):口亨。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