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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斐這一句問話,叫沐青青愣住了。
“這,我哪裏會知道。你為什麽突然問起那麽久以前的事?”
趙斐道:“父皇行事有方,每日早朝的時辰都會叫司禮監算計着,左右不會差半刻鐘的時間,你和幾位貴女一起進宮的那一日,父皇提前了一個時辰散朝。”
“為什麽?”沐青青木然地問。
她其實并不關心這件事。
她只關心趙斐為什麽對區區一個盼夏那麽在意,她想聽趙斐的解釋,可是趙斐不說,她只能等着。
“那天,是我讓母後差人請父皇過來的。”
“你?”沐青青美麗的大眼睛動了動,裏頭帶着些許疑惑,“你讓皇後請皇上過來,在我進宮的時候過來?”
趙斐點了點頭,“你生得美,許多人見過你一次就難以忘懷,我四哥也是如此。為了娶你,他回絕了韓德妃相中的兵部尚書之女,求到了母後跟前。你只是沐閣老的侄女,并非他的親女,對母後而言,四哥娶你當然比娶兵部尚書之女更好。”
“所以呢?”沐青青意識到了什麽,定定看着趙斐,“那一回,在鎮國公府遇見,是你特意來見我?”
趙斐點了點頭。
“我四哥一向胸有城府,素來謹言慎行,因着比其餘兄弟都大一些,很早就開始幫着父皇處理政事,對母後而言,他是一個威脅。當時我聽九弟說起此事時,心裏頓時起了好奇心,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樣的美人,能令四哥這樣謹慎的人拒絕跟兵部尚書結親。”
“就因為這個,你就特意來見我?”
“四哥比九弟大那麽多,在父皇身邊幫忙做事的時間也比九弟多,他雖算不得多聰明,卻一直有成算,辦事也十分妥當,沒出過什麽差錯。這樣的四哥,對母後和九弟來說,自然是威脅,”趙斐緩緩說了起來,“九弟跟岳天意交好,同他商議過後,便請玉兒下帖子請沐家姑娘賞花赴宴。怕你不來,玉兒還特意跟沐霜霜說了要拉上你。”
三年前的鎮國公府花宴,是趙斐第一次跟沐青青見面,也是岳天意第一次跟沐青青見面。
沐青青甫一出現,就驚豔了在場所有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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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岳天意,對沐青青一見傾心,從此無法自拔。
譬如趙谟,一向眼高于頂的他贊了沐青青是京城第一美人。
譬如趙斐,他發覺沐青青當得起趙谟的這句誇贊,也是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如果好色的父皇見到了沐青青,一定會愛上她。
他天生智計過人,在短短的一場宴會上已經定好了一條天衣無縫的計劃。
只是令趙斐沒想到的是,當他的目光落在沐青青身上時,沐青青也正看着他。
“所以,當年是你特意見我,見過我之後覺得我美,所以設計讓皇上看到我,好納我入後宮?”趙斐的話很長,沐青青稍稍理了理思緒。
趙斐點頭。
“那你現在還覺得我美麽?”沐青青期盼地看向趙斐。
趙斐收回目光,沒有說話。
沐青青抿唇苦笑了起來,“行了,我知道你不想說這些,那你不說就是。”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美,”趙斐卻在此時開了口,“直到今日,我仍然覺得你很美,世上大多數男人,都會臣服于你的美。”
“那你呢?”
“今日叫你過來,就是為了跟你說清楚我對你是怎麽回事。你別再打岔,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沐青青看着趙斐的眼睛,她那從來都微微揚起的下巴忽然往旁邊別過去。
“你今日才淋了雨,別說那麽多,早些歇着吧,我已經不想聽了。”
趙谟咳了兩聲,待氣息和緩之後繼續道:“當初我之所以對你假以顏色,是因為我有所圖謀,想利用你挑撥父皇和四哥的關系。”
沐青青攥着手指,默不作聲。
“四哥喜歡你,迷戀你,想求娶的事,宮裏不少人都知道。父皇雖未過往,想來東廠早就當閑話在他那裏遞過耳風了。母後召你入宮,打的也是給四哥相看媳婦的由頭,偏偏父皇在這個時候撞見你,相中你,還納你入後宮,你說會怎麽樣?”
“我說了,我不關心這些。”
趙斐嘆了口氣,“雖然沒人敢說,但父皇此舉有奪子之妻的嫌疑,哪怕四哥心裏沒有芥蒂,以父皇的性情,絕不會沒有芥蒂的面對四哥。父親納了你,四哥在儲位上就再沒半分能力去争了。”
試想,皇帝若依然傳位于四皇子,駕崩之後,四皇子會不會将本該成為太妃的沐青青接入自己的後宮呢?
沒有人想戴綠帽子,即便是在自己死後。
“你說完了?”
“說完了。”
“我聽不懂你講這些舊事的用意。”
“哪裏聽不懂?”
沐青青道:“你利用我挑撥皇上和四皇子的關系,可是這跟你我有什麽關系呢?我只想知道你的心。”
“我沒有心,我當初之所以會見你,只是因為利用。”
“那後來呢?我入宮以後,你為什麽還肯見我?”
連親生父母都在利用她,利用不利用的,她不在意。何況,是被趙斐利用。
“你畢竟是父皇的寵妃,四哥雖然沒希望了,到底還有別的人,留着這份交情日後或許還有派的上用場的地方。”
“那現在呢?我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嗎?”沐青青追問。
利用價值當然還是有的,只是如今沐青青愈發地瘋癫,叫趙斐着實不喜。
當然,還有一個令趙斐心灰意冷的原因。
自從那一次他向母後獻計,母後似乎對自己起了防備之心。
其實他并不怪母後。
舅舅一直在勸說母後扶自己這病秧子,若一直病着也就罷了,偏還能想出那樣萬無一失的毒計算計四哥。
以母後這麽多年在後宮的小心翼翼,自己自然也在母後的擔憂之中。
有時候,替別人操心太多,反會惹來厭煩。
“就因為一個盼夏,你要放棄我這樣的棋子?”
“你就當是這樣吧,”趙斐道,“事情都已經說清楚了,你早些回宮了。晚了,玄武門就該換班了,到時候你未必好蒙混過關。”
玄武門的守衛中,有一班輪崗的侍衛是趙斐的人。
沐青青每回來北苑,都是由陳錦知會她過來的時辰,踩着自己人守門的時候叫她過來。
否則,她堂堂貴妃,哪裏就那麽容易悄無聲息的來北苑。
“往後你不再見我了。”
趙斐點頭,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我一個廢人,左右就這兩三年的事,這宮裏數我死得最快,你見不見又能怎樣?”
“你不會死的。”沐青青道。
趙斐看着她,眸光裏并無什麽特別的東西,只擡手往外一揮。
他病弱之軀,今日淋雨受寒,更是孱弱無比,薄唇沒有半分血色。
饒是攆人,手亦是沒有丁點的力度。
偏偏他這一揮手,就像一巴掌狠狠打在沐青青身上似的,叫沐青青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
自沐青青進宮,私下裏統共見了趙斐三回,第一回是兩年前在承岚亭,第二次是一個月前在承岚亭,第三回就是今日。
先前聽到人傳話說趙斐要在寝宮見她,她滿心歡喜,以為他們之間終于可以不一樣一點了,卻沒想到,他卻說今日是最後一次見她。
“我……”
沐青青剛剛說了一個字,趙斐就伸手敲了敲榻邊的鈴铛。
陳錦應着鈴聲推開門,走到沐青青身邊,做了個“請”的手勢。
沐青青看了一眼趙斐,轉過身便走了。
陳錦送着沐青青出了長禧宮,另有人護送沐青青出北苑。
“主子。”
“還有什麽事?”
陳錦搓了搓手,卻沒有再言語。
“沒話說就滾下去。”
“主子,沐貴妃不會在皇上那邊給九爺下眼藥吧?”
“不會。”
“以她的性子,不敢對主子做什麽,對別人可不好說。”僅僅因為盼夏是長禧宮的司寝,就對盼夏下了死手。
“她是瘋,可是她也不蠢。什麽人是她可以拿捏的,什麽人是她拿捏不了的,她心裏跟明鏡似的。”
“主子明鑒。”
趙斐忽然覺得喉嚨一癢了,連連咳了好幾聲。
陳錦趕忙替他拍背順氣,待他緩過勁兒了,道:“主子,先前奴婢遣了人去長信宮瞧了盼夏。”
趙斐目光一滞,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陸湘沖自己大聲嚷嚷的情景。
“如何?”
“看着是熬過來了,不過,将來必不能繼續當差的。”
是的,陸湘也說,她改日會安排新的司寝過來。
書稿她安排玉漱來取,司寝總是她自己領過來罷?
“你想說什麽?”趙斐徑直問。
陳錦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觑着趙斐的神色:“秦延說……”
“随他瘋去,往後長禧宮沒他這號人,今日就攆他走。”
不等陳錦說完,趙斐自己拉了被子搭上。
陳錦知道他火了,不敢再說什麽,只是幫着把被角掖好。
正抓着被角呢,背對着自己的趙斐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
“若是玉漱過來,別給她書稿,也別叫她進來。”
陳錦頓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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